列传:卷五十三

日期:06-18 国学经典 我要投稿 纠错 投诉

宋书

  张茂度 子永 庾登之 弟炳之 谢方明 江夷

  张茂度,吴郡吴人,张良后也。名与高祖讳同,故称字。良七世孙为长沙太守, 始迁于吴。高祖嘉,曾祖澄,晋光禄大夫。祖彭祖,广州刺史。父敞,侍中、尚书、 吴国内史。

  茂度郡上计吏,主簿,功曹,州命从事史,并不就。除琅邪王卫军参军,员外 散骑侍郎,尚书度支郎,父忧不拜。服阕,为何无忌镇南参军。顷之,出补晋安太 守,卢循为寇,覆没江州,茂度及建安太守孙蚪之并受其符书,供其调役。循走, 俱坐免官。复以为始兴相,郡经贼寇,廨宇焚烧,民物凋散,百不存一。茂度创立 城寺,吊死抚伤,收集离散,民户渐复。在郡一周,征为太尉参军,寻转主簿、扬 州治中从事史。高祖西伐刘毅,茂度居守。留州事悉委之。军还,迁中书侍郎。出 为司马休之平西司马、河南太守。高祖将讨休之,茂度闻知,乘轻船逃下,逢高祖 于中路,以为录事参军,太守如故。江陵平,骠骑将军道怜为荆州,茂度仍为咨议 参军,太守如故。还为扬州别驾从事史。高祖北伐关洛,复任留州事。出为使持节、 督广交二州诸军事、建武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绥静百越,岭外安之。以 疾求还,复为道怜司马。丁继母忧,服阕,除廷尉,转尚书吏部郎。

  太祖元嘉元年,出为使持节、督益宁二州梁州之巴西梓潼宕渠南汉中秦州之怀 宁安固六郡诸军事、冠军将军、益州刺史。三年,太祖讨荆州刺史谢晦,诏益州遣 军袭江陵,晦已平而军始至白帝。茂度与晦素善,议者疑其出军迟留,时茂度弟邵 为湘州刺史,起兵应大驾,上以邵诚节,故不加罪,被代还京师。七年,起为廷尉, 加奉车都尉,领本州中正。入为五兵尚书,徙太常。以脚疾出为义兴太守,加秩中 二千石。上从容谓茂度曰:“勿复以西蜀介怀。”对曰:“臣若不遭陛下之明,墓 木拱矣。”顷之,解职还家。征为都官尚书,加散骑常侍,固辞以疾。就拜光禄大 夫,加金章紫绶。

  茂度内足于财,自绝人事,经始本县之华山以为居止,优游野泽,如此者七年。 十八年,除会稽太守。素有吏能,在郡县,职事甚理。明年,卒官,时年六十七。 谥曰恭子。

  茂度同郡陆仲元者,晋太尉玩曾孙也。以事用见知,历清资,吏部郎,右卫将 军,侍中,吴郡太守。自玩洎仲元,四世为侍中,时人方之金、张二族。弟子真, 元嘉十年,为海陵太守。中书舍人狄当为太祖所信委,家在海陵,死还葬,桥路毁 坏,不通丧车,县求发民修治,子真不许。司徒彭城王义康闻而善之,召为国子博 士,司徒左西掾,州治中,临海东阳太守。

  茂度子演,太子中舍人;演弟镜,新安太守,皆有盛名,并早卒。镜弟永。永 字景云,初为郡主簿,州从事,转司徒士曹参军,出补余姚令,入为尚书中兵郎。 先是,尚书中条制繁杂,元嘉十八年,欲加治撰,徙永为删定郎,掌其任。二十二 年,除建康令,所居皆有称绩。又除广陵王诞北中郎录事参军。永涉猎书史,能为 文章,善隶书,晓音律,骑射杂艺,触类兼善,又有巧思,益为太祖所知。纸及墨 皆自营造,上每得永表启,辄执玩咨嗟,自叹供御者了不及也。二十三年,造华林 园、玄武湖,并使永监统。凡诸制置,皆受则于永。徙为江夏王义恭太尉中兵参军、 越骑校尉、振武将军、广陵南沛二郡太守。二十八年,又除江夏王义恭骠骑中兵参 军,沛郡如故。

  永既有才能,所在每尽心力,太祖谓堪为将。二十九年,以永督冀州青州之济 南乐安太原三郡诸军事、扬威将军、冀州刺史,督王玄谟、申坦等诸将,经略河南。 攻确磝城,累旬不能拔。其年八月七日夜,虏开门烧楼及攻车,士卒烧死及为虏所 杀甚众,永即夜撤围退军,不报告诸将,众军惊扰,为虏所乘,死败涂地;永及申 坦并为统府抚军将军萧思话所收,系于历城狱。太祖以屡征无功,诸将不可任,责 永等与思话诏曰:“虏既乘利,方向盛冬,若脱敢送死,兄弟父子,自共当之耳。 言及增愤,可以示张永、申坦。”又与江夏王义恭书曰:“早知诸将辈如此,恨不 以白刃驱之,今者悔何所及!”

  三十年,元凶弑立,起永督青州徐州之东安东莞二郡诸军事、辅国将军、青州 刺史。司空南谯王义宣起义,又板永为督冀州青州之济南乐安太原三郡诸军事、辅 国将军、冀州刺史。永遣司马崔勋之、中兵参军刘则二军驰赴国难。时萧思话在彭 城,义宣虑二人不相谐缉,与思话书,劝与永坦怀。又使永从兄长史张暢与永书曰: “近有都信,具汝刑网之原,可谓虽在缧绁,而腹心无愧矣。萧公平厚,先无嫌隙, 见汝翰迹,言不相伤,何其滔滔称人意邪!当今世故艰迫,义旗云起,方藉群贤, 共康时难。当远慕廉、蔺在公之德,近效平、勃忘私之美,忽此蒂芥,克申旧情。 公亦命萧示以疏达,兼令相报,共遵此旨。”事平,召为江夏王义恭大司马从事中 郎,领中兵。

  时使百僚献谠言,永以为宜立谏官,开不讳之路,讲师旅,示安不忘危。世祖 孝建元年,臧质反,遣永辅武昌王浑镇京口。其年,出为扬州别驾从事史。明年, 召入为尚书左丞。时将士休假,年开三番,纷纭道路。永建议曰:“臣闻开兵从稼, 前王以之兼隙,耕战递劳,先代以之经远。当今化宁万里,文同九服,捐金走骥, 于焉自始。伏见将士休假,多蒙三番,程会既促,装赴在早。故一岁之间,四驰遥 路,或失遽春耜,或违要秋登,致使公替常储,家阙旧粟,考定利害,宜加详改。 愚谓交代之限,以一年为制,使征士之念,劳未及积;游农之望,收功岁成。斯则 王度无骞,民业斯植矣。”从之。

  大明元年,迁黄门侍郎,寻领虎贲中郎将、本郡中正。三年,迁廷尉。上谓之 曰:“卿既与释之同姓,欲使天下须无冤民。”加宁朔将军、尚书吏部郎、司徒右 长史、寻阳王子房冠军长史。四年,立明堂,永以本官兼将作大匠。事毕,迁太子 右卫率。七年,为宣贵妃殷氏立庙,复兼将作大匠。转右卫将军。其年,世祖南巡, 自宣城候道东入,使永循行水路。是岁旱,涂迳不通,上大怒,免。时上宠子新安 王子鸾为南徐州刺史,割吴郡度属徐州。八年,起永为别驾从事史。其年,召为御 史中丞。前废帝永光元年,出为吴兴太守,迁度支尚书。

  太宗即位,除吏部尚书。未拜,会四方反叛,复以为吴兴太守,加冠军将军。 假节。未拜,以将军假节,徙为吴郡太守,率军东讨。又为散骑常侍、太子詹事。 未拜,迁使持节、监青冀幽并四州诸军事、前将军,青冀二州刺史,统诸将讨徐州 刺史薛安都,累战克捷,破薛索兒等,事在《安都传》。又迁散骑常侍、镇军将军、 太子詹事,权领徐州刺史。又都督徐、兗、青、冀四州诸军事,又为使持节、都督 南兗徐二州诸军事、南兗州刺史,常侍、将军如故。时薛安都据彭城请降,而诚心 不款,太宗遣永与沈攸之以重兵迎之,加督前锋军事,进军彭城。安都招引索虏之 兵既至,士卒离散,永狼狈引军还,为虏所追,大败。复值寒雪,士卒离散,永脚 指断落,仅以身免,失其第四子。

  三年,徙都督会稽东阳临海永嘉新安五郡诸军事、会稽太守,将军如故。以北 讨失律,固求自贬,降号左将军。永痛悼所失之子,有兼常哀,服制虽除,犹立灵 座,饮食衣服,待之如生。每出行,常别具名车好马,号曰侍从,有事辄语左右报 郎君。以破薛索兒功,封孝昌县侯,食邑千户。在会稽,宾客有谢方童等,坐赃下 狱死,永又降号冠军将军。四年,迁使持节、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随二郡 诸军事、右将军、雍州刺史。未拜,停为太子詹事,加散骑常侍、本州大中正。六 年,又加护军将军,领石头戍事;给鼓吹一部。七年,迁金紫光禄大夫,寻复领护 军。后废帝即位,进右光禄大夫,加侍中,领安成王师,加亲信二十人。又领本州 中正,出为吴郡太守,秩中二千石,侍中、右光禄如故。元徽二年,迁使持节、都 督南兗徐青冀益五州诸军事、征北将军、南兗州刺史,侍中如故。

  永少便驱驰,志在宣力,年虽已老,志气未衰,优游闲任,意甚不乐,及有此 授,喜悦非常,即日命驾还都。未之镇,值桂阳王休范作乱,永率所领出屯白下。 休范至新亭,大桁不守,前锋遂攻南掖门。永遣人觇贼,既返,唱云:“台城陷矣。” 永众于此溃散,永亦弃军奔走,还先所住南苑。以永旧臣不加罪,止免官削爵,永 亦愧叹发病。三年,卒,时年六十六。顺帝升明二年,追赠侍中、右光禄大夫。子 瑰,升明末,达官。永弟辩,太宗亦见任遇,历尚书吏部郎,广州刺史,大司农。 辩弟岱,升明末,吏部尚书。

  庾登之,字元龙,颍川鄢陵人也。曾祖冰,晋司空。祖蕴,广州刺史。父廓, 东阳太守。登之少以强济自立,初为晋会稽王道子太傅参军。义旗初,又为高祖镇 军参军。以预讨桓玄功,封曲江县五等男。参大司马琅邪王军事,豫州别驾从事史, 大司马主簿,司徒左西曹属。登之虽不涉学,善于世事,王弘、谢晦、江夷之徒, 皆相知友。转太尉主簿。义熙十二年,高祖北伐,登之击节驱驰,退告刘穆之,以 母老求郡。于是士庶咸惮远役,而登之二三其心,高祖大怒,除吏名。大军发后, 乃以补镇蛮护军、西阳太守。入为太子庶子,尚书左丞。出为新安太守。

  谢晦为抚军将军、荆州刺史,请为长史、南郡太守,仍为卫军长史,太守如故。 登之与晦俱曹氏婿,名位本同,一旦为之佐,意甚不惬。到笺,唯云“即日恭到,” 初无感谢之言。每入觐见,备持箱囊几席之属,一物不具不坐。晦常优容之。晦拒 王师,欲使登之留守,登之不许,语在《晦传》。晦败,登之以无任免罪,禁锢还 家。

  元嘉五年,起为衡阳王义季征虏长史。义季年少,未亲政,众事一以委之。寻 加南东海太守。入为司徒右长史,尚书吏部郎,司徒左长史,南东海太守。府公彭 城王义康专览政事,不欲自下厝怀,而登之性刚,每陈己意,义康甚不悦,出为吴 郡太守。州郡相临,执意无改,因其莅任赃货,以事免官。弟炳之时为临川内史, 登之随弟之郡,优游自适。俄而除豫章太守,便道之官。登之初至临川,吏民咸相 轻侮,豫章与临川接境,郡又华大,仪迓光赫,士人并惊叹焉。十八年,迁江州刺 史。疾笃,征为中护军。未拜。二十年,卒,时年六十二。即以为赠。

  子冲远,太宗镇姑孰,为卫军长史,卒于豫章太守,追赠侍中。炳之,字仲文, 初为秘书、太子舍人,刘粹征北长史、广平太守。兄登之为谢晦长史,炳之往省之。 晦时位高权重,朝士莫不加敬,炳之独与抗礼,时论健之。为尚书度支郎,不拜。 出补钱塘令,治民有绩。转彭城王义康骠骑主簿,未就,徙为丹阳丞。炳之既未到 府,疑于府公礼敬,下礼官博议。中书侍郎裴松之议曰:“案《春秋》桓八年,祭 公逆王后于纪。《公羊传》曰:‘女在国称女,此其称王后何?王者无外,其辞成 矣。’推此而言,则炳之为吏之道,定于受命之日矣,其辞已成,在官无外,名器 既正,则礼亦从之。且今宰牧之官,拜不之职,未接之民,必有其敬者,以既受王 命,则成君民之义故也。吏之被敕,犹除者受拜,民不以未见阙其被礼,吏安可以 未到废其节乎?愚怀所见,宜执吏礼。”从之。迁司徒左西属。左将军竟陵王义宣 未亲府板炳之为咨议参军,众务悉委焉。后将军长沙王义欣镇寿阳,炳之为长史、 南梁郡太守,转镇国长史,太守如故。出为临川内史。后将军始兴王浚镇湘州,以 炳之为司马,领长沙内史。浚不之任,除南太山太守,司马如故。

  于时领军将军刘湛协附大将军彭城王义康,而与仆射殷景仁有隙,凡朝士游殷 氏者,不得入刘氏之门,独炳之游二人之间,密尽忠于朝廷。景仁称疾不朝见者历 年,太祖常令炳之衔命去来,湛不疑也。义康出籓,湛伏诛,以炳之为尚书吏部郎, 与右卫将军沈演之俱参机密。顷之,转侍中,本州大中正。迁吏部尚书,领义阳王 师。内外归附,势倾朝野。

  炳之为人强急而不耐烦,宾客干诉非理者,忿詈形于辞色。素无术学,不为众 望所推。性好洁,士大夫造之者,去未出户,辄令人拭席洗床。时陈郡殷冲亦好净, 小史非净浴新衣,不得近左右。士大夫小不整洁,每容接之。炳之好洁反是,冲每 以此讥焉。领选既不缉众论,又颇通货贿。炳之请急还家,吏部令史钱泰、主客令 史周伯齐出炳之宅咨事。泰能弹琵琶,伯齐善歌,炳之因留停宿。尚书旧制,令史 咨事,不得宿停外,虽有八座命,亦不许。为有司所奏。上于炳之素厚,将恕之, 召问尚书右仆射何尚之,尚之具陈炳之得失。又密奏曰:“夫为国为家,何尝不谨 用前典,今苟欲通一人,虑非哲王御世之长术。炳之所行,非暧昧而已。臣所闻既 非一旦,又往往眼见,事如丘山,彰彰若此,遂纵而不纠,不知复何以为治。晋武 不曰明主,断鬲令事,遂能奋发,华暠见待不轻,废锢累年,后起,止作城门校尉 耳。若言炳之有诚于国,未知的是何事?政当云与殷景仁不失其旧,与刘湛亦复不 疏。且景仁当时事意,岂复可蔑,朝士两边相推,亦复何限,纵有微诚,复何足掩 其恶。今贾充勋烈,晋之重臣,虽事业不胜,不闻有大罪,诸臣进说,便远出之。 陛下圣睿,反更迟迟于此。炳之身上之衅,既自藉藉,交结朋党,构扇是非,实足 乱俗伤风。诸恶纷纭,过于范晔,所少贼一事耳。伏愿深加三思,试以诸声传,普 访诸可顾问者。群下见陛下顾遇既重,恐不敢苦相侵伤;顾问之日,宜布嫌责之旨。 若不如此,亦当不辩有所得失。臣蠢,既有所启,要欲尽其心,如无可纳,伏愿宥 其触忤之罪。”

  时炳之自理:“不谙台制,令史并言停外非嫌。”太祖以炳之信受失所,小事 不足伤大臣。尚之又陈曰:“炳之呼二令史出宿,令史咨都令史骆宰,宰云不通, 吏部曹亦咸知不可,令史具向炳之说不得停之意,炳之了不听纳。此非为不解,直 是苟相留耳。由外悉知此,而诬于信受,群情岂了,陛下不假为之辞。虽是令史, 出乃远亏朝典,又不得谓之小事。谢晦望实,非今者之畴,一事错误,免侍中官。 王珣时贤小失,桓胤春搜之谬,皆白衣领职。况公犯宪制者邪?不审可有同王、桓 白衣例不?于任使无损,兼可得以为肃戒。孔万祀居左丞之局,不念相当,语骆宰 云:‘炳之贵要,异他尚书身,政可得无言耳。’又云:‘不痴不聋,不成姑公。’ 敢作此言,亦为异也。”

  太祖犹优游之,使尚之更陈其意。尚之乃备言炳之愆过,曰:“尚书旧有增置 干二十人,以元、凯丞郎干之假疾病,炳之常取十人私使,询处干阙,不得时补。 近得王师,犹不遣还,臣令人语之,‘先取人使,意常未安,今既有手力,不宜复 留。’得臣此信,方复遣耳。大都为人好率怀行事,有诸纭纭,不悉可晓。臣思张 辽之言,关羽虽兄弟,曹公父子,岂得不言。观今人忧国实寡,臣复结舌,日月之 明,或有所蔽。然不知臣者,岂不谓臣有争竞之迹,追以怅怅。臣与炳之周旋,俱 被恩接,不宜复生厚薄。太尉昨与臣言,说炳之有诸不可,非唯一条,远近相崇畏, 震动四海,凡短人办得致此,更复可嘉。虞秀之门生事之,累味珍肴,未尝有乏, 其外别贡,岂可具详。炳之门中不问大小,诛求张幼绪,幼绪转无以堪命。炳之先 与刘德愿殊恶,德愿自持琵琶甚精丽。遗之,便复款然。市令盛馥进数百口材助营 宅,恐人知,作虚买券。刘道锡骤有所输,倾南俸之半。刘雍自谓得其力助,事之 如父,夏中送甘庶,若新发于州。国吏运载樵荻,无辍于道。诸见人有物,鲜或不 求。闻刘遵考有材;便乞材,见好烛盘,便复乞之。选用不平,不可一二。太尉又 云,炳之都无共事之体,凡所选举,悉是其意,政令太尉知耳。论虞秀之作黄门, 太尉不正答和,故得停。太尉近与炳之疏,欲用德原兒作州西曹,炳之乃启用为主 簿,即语德愿,德愿谢太尉。前后漏泄志恩,亦复何极,纵不加罪,故宜出之。士 庶忿疾之,非直项羽楚歌而已也。自从裴、刘刑罚以来,诸将陈力百倍,今日事实 好恶可问。若赫然发愤,显明法宪,陛下便可闲卧紫闼,无复一事也。”

  太祖欲出炳之为丹阳,又以问尚之。尚之答曰:“臣既乏贾生应对之才,又谢 汲公犯颜之直,至于侍坐仰酬,每不能尽。昨出伏复深思,祇有愚滞,今之事迹, 异口同音,便是彰著,政未测得物之数耳。可为蹈罪负恩,无所复少。且居官失和, 未有此比。陛下迟迟旧恩,未忍穷法,为弘之大,莫复过此。方复有尹京赫赫之授, 恐悉心奉国之人,于此而息;贪狼恣意者,岁月滋甚。非但亏点王化,乃治乱所由。 如臣所闻天下论议,炳之常尘累日月,未见一豪增辉。今曲阿在水南,恩宠无异, 而协首郡之荣,乃更成其形势,便是老王雅也。古人云:‘无赏罚,虽尧、舜不能 为治也。’陛下岂可坐损皇家之重,迷一凡人。事若复在可否之间,亦不敢苟陈穴 管。今之枉直,明白灼然,而睿王令王,反更不悟,令贾谊、刘向重生,岂不慷慨 流涕于圣世邪!臣昔启范晔,当时亦惧犯触之尤,苟是愚怀所挹,政自不能不舒达, 所谓虽九死而不悔者也。谓炳之且外出,若能修改,在职著称,还亦不难,则可得 少明国典,粗酬四海之诮。今愆衅如山,荣任不损,炳之若复有彰大之罪,谁复敢 以闻述。且自非殊勋异绩,亦何足塞今日之尤。历观古今,未有众过藉藉,受货数 百万,更得高官厚禄如今者也。臣每念圣化中有此事,未尝不痛心疾首。设令臣等 数人纵横狼藉复如此,不审当复云何处之。近启贾充远镇,今亦何足分,外出恐是 策之良者。臣知陛下不能采臣言,故是臣不能尽己之愚至耳。今蒙恩荣者不少,臣 何为独恳恳于斯,实是尊主乐治之意。伏愿试更垂察”

  又曰:“臣见刘伯宠大慷慨炳之所行,云有人送张幼绪,幼绪语人,吾虽得一 县,负三十万钱,庾冲远乃当送至新林,见缚束,犹示得解手。荀万秋尝诣炳之, 值一客姓夏侯,主人问‘有好牛不?’云:‘无。’问‘有好马不?’又云:‘无。 政有佳驴耳。’炳之便答:‘甚是所欲。’客出门,遂与相闻索之。刘道锡云是炳 之所举,就道锡索嫁女具及祠器,乃当百万数。犹谓不然。选令史章龙向臣说,亦 叹其受纳之过,言‘实得嫁女具,铜炉四人举乃胜,细葛斗帐等物,不可称数。’ 在尚书中,令奴酤酃酒,利其百十,亦是立台阁所无,不审少简圣听不?恐仰伤日 月之明,臣窃为之叹息。”

  太祖乃可有司之奏,免炳之官。是岁,元嘉二十五年也。二十七年,卒于家, 时年六十三。太祖录其宿诚,追复本官。二子季远、弘远。

  谢方明,陈郡阳夏人,尚书仆射景仁从祖弟也。祖铁,永嘉太守。父冲,中书 侍郎。家在会稽,谢病归,除黄门侍郎,不就。为孙恩所杀,追赠散骑常侍。

  方明随伯父吴兴太守邈在郡,孙恩寇会稽,东土诸郡皆响应,吴兴民胡桀、郜 骠破东迁县,方明劝邈避之,不从,贼至被害,方明逃窜遂免。初,邈舅子长乐冯 嗣之及北方学士冯翊仇玄达,俱往吴兴投邈,并舍之郡学,礼待甚简。二人并忿愠, 遂与恩通谋。恩尝为嗣之等从者,夜入郡,见邈众,遁,不悟。本欲于吴兴起兵, 事趣不果,乃迁于会稽。及郜等攻郡,嗣之、玄达并豫其谋。刘牢之、谢琰等讨恩, 恩走入海,嗣之等不得同去,方更聚合。方明结邈门生义故得百余人,掩讨嗣之等, 悉禽而手刃之。

  于时荒乱之后,吉凶礼废。方明合门遇祸,资产无遗,而营举凶事,尽其力用; 数月之间,葬送并毕,平世备礼,无以加也。顷之,孙恩重没会稽,谢琰见害。恩 购求方明甚急。方明于上虞载母妹奔东阳,由黄蘖峤出鄱阳,附载还都,寄居国子 学。流离险厄,屯苦备经,而贞立之操,在约无改。元兴元年,桓玄克京邑,丹阳 尹卞范之势倾朝野,欲以女嫁方明,使尚书吏部郎王腾譬说备至,方明终不回。桓 玄闻而赏之,即除著作佐郎,补司徒王谧主簿。

  从兄景仁举为高祖中兵主簿。方明事思忠益,知无不为。高祖谓之曰:“愧未 有瓜衍之赏,且当与卿共豫章国禄。”屡加赏赐。方明严恪,善自居遇,虽处暗室, 未尝有惰容。无他伎能,自然有雅韵。从兄混有重名,唯岁节朝宗而已。丹阳尹刘 穆之权重当时,朝野辐辏,不与穆之相识者,唯有混、方明、郗僧施、蔡廓四人而 已;穆之甚以为恨。方明、廓后往造之,大悦,白高祖曰:“谢方明可谓名家驹。 直置便自是台鼎人,无论复有才用。”顷之,转从事中郎,仍为左将军道怜长史、 高祖命府内众事,皆咨决之。随府转中军长史。寻更加晋陵太守,复为骠骑长史、 南郡相,委任如初。

  尝年终,江陵县狱囚事无轻重,悉散听归家,使过正三日还到。罪应入重者有 二十余人,纲纪以下,莫不疑惧。时晋陵郡送故主簿弘季盛、徐寿之并随在西,固 谏以为:“昔人虽有其事,或是记籍过言。且当今民情伪薄,不可以古义相许。” 方明不纳,一时遣之。囚及父兄皆惊喜涕泣,以为就死无恨。至期,有重罪二人不 还,方明不听讨捕。其一人醉不能归,逮二日乃反;余一囚十日不至,五官硃千期 请见欲白讨之,方明知为囚事,使左右谢五官不须入,囚自当反。囚逡巡墟里,不 能自归,乡村责让之,率领将送,遂竟无逃亡者。远近咸叹服焉。遭母忧,去职。 服阕,为宋台尚书吏部郎。

  高祖受命,迁侍中。永初三年,出为丹阳尹,有能名。转会稽太守。江东民户 殷盛,风俗峻刻,强弱相陵,奸吏蜂起,符书一下,文摄相续。又罪及比伍,动相 连坐,一人犯吏,则一村废业,邑里惊扰,狗吠达旦。方明深达治体,不拘文法, 阔略苛细,务存纲领。州台符摄,即时宣下,缓民期会,展其办举;郡县监司,不 得妄出,贵族豪士,莫敢犯禁,除比伍之坐,判久系之狱。前后征伐,每兵运不充, 悉发倩士庶;事既宁息,皆使还本。而属所刻害,或即以补吏。守宰不明,与夺乖 舛,人事不至,必被抑塞。方明简汰精当,各慎所宜,虽服役十载,亦一朝从理, 东土至今称咏之。性尤爱惜,未尝有所是非,承代前人,不易其政。有必宜改者, 则以渐移变,使无迹可寻。元嘉三年,卒官,年四十七。

  子惠连,幼而聪敏,年十岁,能属文,族兄灵运深相知赏,事在《灵运传》。 本州辟主簿,不就。惠连先爱会稽郡吏杜德灵,及居父忧,赠以五言诗十余首,文 行于世。坐被徙废塞,不豫荣伍。尚书仆射殷景仁爱其才,因言次白太祖:“臣小 兒时,便见世中有此文,而论者云是谢惠连,其实非也。”太祖曰:“若如此,便 应通之。”元嘉七年,方为司徒彭城王义康法曹参军。是时义康治东府城,城堑中 得古冢,为之改葬,使惠连为祭文,留信待成,其文甚美。又为《雪赋》,亦以高 丽见奇。文章并传于世。十年,卒,时年二十七。既早亡,且轻薄多尤累,故官位 不显。无子。弟惠宣,竟陵王诞司徒从事中郎,临川内史。

  江夷,字茂远,济阳考城人也。祖霖彡,晋护军将军。父敳,骠骑咨议参军。 夷少自藻厉,为后进之美。州辟主簿,不就。桓玄篡位,以为豫章王文学。义旗建, 高祖板为镇军行参军,寻参大司马琅邪王军事,转以公事免。顷之,复补主簿。豫 讨桓玄功,封南郡州陵县五等侯。孟昶建威府司马,中书侍郎,中军太尉从事中郎, 征西大将军道规长史、南郡太守,寻转太尉咨议参军,领录事,迁长史,入为侍中, 大司马,从府公北伐,拜洛阳园陵,进至潼关。还领宁远将军、琅邪内史、本州大 中正。高祖命大司马府、琅邪国事,一以委焉。

  宋台初建,为五兵尚书。高祖受命,转掌度支。出为义兴太守,加秩中二千石, 以疾去职。寻拜吏部尚书,为吴郡太守。营阳王于吴县见害,夷临哭尽礼。又以兄 疾去官。复为丹阳尹,吏部尚书,加散骑常侍,迁右仆射。夷美风仪,善举止,历 任以和简著称。出为湘州刺史,加散骑常侍,未之职,病卒,时年四十八。遗命薄 敛蔬奠,务存俭约。追赠前将军,本官如故。子湛,别有传。

  史臣曰:为国之道,食不如信,立人之要,先质后文。士君子当以体正为基, 蹈义为本,然后饰以艺能,文以礼乐,苟或难备,不若文不足而质有余也。是以小 心翼翼,可祗事于上帝,啬夫喋喋,终不离于虎圈。江夷、谢方明、谢弘微、王惠、 王球,学义之美,未足以成名,而贞心雅体,廷臣所罕及。《诗》云:“温温恭人, 惟德之基,”信矣!

  谢方明,陈郡阳夏人,是尚书仆射谢景仁的叔祖的孙子。谢方明的祖父谢铁,官至永嘉太守。父亲谢冲,官至中书侍郎。谢冲家在会稽,因病辞官在家,被任为黄门侍郎,谢冲未应命。后,被孙恩杀死,被追封散骑常侍。

  谢方明随同伯父吴兴太守谢邈在郡上,孙恩侵犯会稽,东边各郡都响应,吴兴百姓胡粲、郜骠攻破东迁县,谢方明劝谢邈躲避一下,谢邈不听从。起义部队一到,谢邈便被杀了。谢方明逃脱免除祸害。当初谢邈的舅表兄长乐人冯嗣之和北方学士冯翊、仇玄达,都到吴兴投奔谢邈。谢邈把他们安置在本郡学舍,招待很简略。二人都很怨愤,于是和孙恩私通。孙恩曾经冒充冯嗣之的随从人员,半夜到郡城中,看到谢邈手下人员不少,逃跑了,但并没有改变计划。孙恩本来打算在吴兴起义,这里没有成功,于是转到会稽。到郜骠等人进攻吴兴时,冯嗣之、仇玄达都参与其事。刘牢之、谢琰等讨伐孙恩,孙恩逃到海上,冯嗣之等不能一起逃走,于是便聚集一起。谢方明结聚谢邈的门生故吏一百多人,掩袭冯嗣之等,都抓住了,并将他们全部亲手杀死。

  当时正当饥荒祸乱之后,喜礼和丧礼的仪式都被废弃不用。谢方明全家遇到祸乱,资产全部丧失,但经营安葬事务,竭尽全力,几月之间,安葬事情结束。而这些礼仪在平时候也不会多到哪去。不久以后,孙恩再次攻下会稽郡,谢琰被杀。孙恩通缉谢方明,很急迫。谢方明在上虞用车载着母亲和妹妹逃奔东阳,从黄..峤奔鄱阳,送母亲和妹妹回到首都,寄居在国子学校。其中的流落险阻,艰难万分。但谢方明的坚韧独立精神,丝毫不改。元兴元年(402),桓玄攻克京城,丹阳尹卞范之权倾当时,想把女儿嫁给谢方明,叫尚书吏部郎王腾说服开导他,谢方明最终没有顺从。桓玄听说此事,非常称赞他,马上任命他为著作佐郎,补任司徒王谧的主簿。

  方明的堂兄谢景仁推荐方明为高祖的中兵主簿。谢方明碰到任何事都非常忠心卖力,无所不至。高祖对他说:“很惭愧,我没有给你什么财物赏赐,姑且和你共享豫章国的俸禄。”多次赏赐他,谢方明严肃而恭敬,善于自处,即使在暗室中,也未曾表现出懈惰的仪表。他没有什么特别技能,却天然表现出一副高雅的风度。他的堂兄谢混名重天下,谢方明也不过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过去拜谒一下而已。丹阳尹刘穆之权盖当时,朝廷民间人物都惟恐趋奉不及。而未和刘穆之相结交的只有谢混、谢方明、郗僧施、蔡廓四个人而已。刘穆之相当怨恨他们。谢方明、蔡廓后来拜访他,刘穆之高兴万分,对高祖说:“谢方明可说是名家的千里马,一任职便可当三公宰相,更不用说他还有其他本领。”

  不久,谢方明转任从事中郎,同时当左将军刘道怜的长史。高祖叫道怜把府中杂事都交谢方明决定。随同本府转任中军长史、不久又兼任晋陵太守,再当骠骑长史,南郡国相,对他的委任和当初一样。当年年终,江陵县的狱中犯人,无论罪行大小,谢方明都把他们放回家,叫他们过了正月初三再来。其中重罪的人有二十多名,谢方明的部下各吏无不怀疑而担心。当时晋陵郡送行前主簿弘季盛、徐寿之都随同到西方,复进谏说:“古人虽然也有这种事,也许是书中的夸大之辞。况且当今民心虚伪而刻薄,不能用古人大义来期待他们。”谢方明没有采纳这个建议,一下子便把犯人给放了。犯人及其父兄都惊喜流泪,认为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期限一到,犯有重罪的有两人没有返回,方明不允许讨捕。原来其中一人喝醉了未能回来,到了第二天才来。另一个犯人十天还不回来,五官朱千期请见谢方明说要逮捕那个人,谢方明知道朱千期为的是犯人事,叫身边的人谢绝五官朱千期,叫他不需进去,犯人自然会返回。那个犯人在村中踯躅不想回去,乡人们责怪他,一起把他送回郡中监狱,最后没有一个逃跑的。远近的人听说此事,又感叹又佩服。恰遇他的母亲去世,方明于是辞了官职,服丧期满后,又当宋国的台府的尚书吏部郎。

  宋高祖称帝,谢方明迁任侍中。永初三年(422)出外当丹阳尹,很有能干的名声。再转任会稽太守。江东地区人口繁盛,风俗刻薄,强欺弱,奸猾小吏到处都是。每次上面文书一下,下面便符令逼迫相继。又喜欢株连犯罪的人,一人犯罪,邻人也不放过,以至一村百姓放弃了生活生产,村庄惊动不安,狗叫声日夜不断。谢方明深知政治方法,不按文法办事,无论大事小事,只提纲挈领,大处着眼,小处忽略。州中的文书一到,他马上公布下去,缓和人民交租的期限,让他们能完成任务。郡县中的官吏不能轻易外出,贵族豪绅没有人敢犯规。除去株连法律,判决长期关押的犯人。前前后后的征讨,每次后勤兵力不够他都征发士族,庶族人士,事情完成以后,都叫他们回去。他的部属做了对不起百姓的事,谢方明便叫那人当小吏。官员不贤明、处事昏乱、人事弄得不好的,必然被禁锢,不得升迁。谢方明削减冗员,留下精干官吏,各人明确自己的职责。东边人民到今天还称赞他。他性格非常宽容,记住别人的优点,从未对别人有任何否定,代理前人的事务,不改变其中的方法,有必须更改的,必定以渐近的办法改过来,使无迹可查。元嘉三年(426),他在任上逝世,享年四十七岁。

  江夷字茂远,济阳考城人。祖父江..,是晋朝的护军将军。父亲江岂攵,官至骠骑谘议参军。

  江夷少年时努力学习,是年轻一辈中出众人才。本州征用他为主簿,他未应命。桓玄篡位时用他当豫章王文学。义兵奋起时,高祖任他为镇军行参军,不久又当大司马琅王牙王军事。因为公事没处理好,被免职。不久再补任主簿。因为参与讨伐桓玄有功,他被封为南郡州陵县五等侯。又当孟昶的建威府司马、中书侍郎、中军太尉从事中郎、征西大将军刘道规的长史、南郡太守。不久又转任太尉谘议参军、兼任录事,迁任长史,进宫当侍中、大司马,随从刘裕北伐。江夷拜谒洛阳的晋朝皇陵,进军到潼关。回来又兼宁远将军、琅王牙的内史、本州的大中正。高祖委托他管理大司马府和琅王牙国的大小事务。

  宋国府台机构刚设立,江夷当五兵尚书。高祖称帝,转任掌度支,又出外当义兴太守,加俸禄到二千石,因病离职。不久拜任吏部尚书,当吴郡太守。营阳王在吴县被杀,江夷亲临哭泣,很符合礼节。又因为兄长病了,离职。后又再当丹阳尹、吏部尚书,加官散骑常侍,迁任右仆射。江夷外表美丽,举动洒脱,在历届任职中,以和平简洁著称。再出为湘州刺史,加官散骑常侍,未到任,便病死了,享年四十八岁。他留下遗言让简单安葬,祭祀用蔬菜,必须节俭朴素。被追认为前将军,原来官职照旧。他的儿子江湛,另外有传记。

【宋书】相关文章:

上一篇:《宋书》列传:卷五十二 下一篇:《宋书》列传:卷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