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弓为太丘长,时吏有诈称母病求假。事觉收之,令吏杀焉。主簿请付狱,考众奸。仲弓曰:“欺君不忠,病母不孝。不忠不孝,其罪莫大。考求众奸,岂复过此?”
陈仲弓为太丘长,有劫贼杀财主主者,捕之。未至发所,道闻民有在草不起子者,回车往治之。主簿曰:“贼大,宜先按讨。”仲弓曰:“盗杀财主,何如骨肉相残?”
陈元方年十一时,候袁公。袁公问曰:“贤家君在太丘,远近称之,何所履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强者绥之以德,弱者抚之以仁,恣其所安,久而益敬。”袁公曰:“孤往者尝为邺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元方曰:“周公、孔子,异世而出,周旋动静,万里如一。周公不师孔子,孔子亦不师周公。”
贺太傅作吴郡,初不出门。吴中诸强族轻之,乃题府门云:“会稽鸡,不能啼。”贺闻故出行,至门反顾,索笔足之曰:“不可啼,杀吴儿!”于是至诸屯邸,检校诸顾、陆役使官兵及藏逋亡,悉以事言上,罪者甚众。陆抗时为江陵都督,故下请孙皓,然后得释。
山公以器重朝望,年踰七十,犹知管时任。贵胜年少,若和、裴、王之徒,并共言咏。有署阁柱曰:“阁东,有大牛,和峤鞅,裴楷鞦,王济剔嬲不得休。”或云:潘尼作之。
贾充初定律令,与羊祜共咨太傅郑冲。冲曰:“皋陶严明之旨,非仆闇懦所探。”羊曰:“上意欲令小加弘润。”冲乃粗下意。
山司徒前后选,殆周遍百官,举无失才。凡所题目,皆如其言。唯用陆亮,是诏所用,与公意异,争之不从。亮亦寻为贿败。
嵇康被诛后,山公举康子绍为秘书丞。绍咨公出处,公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
王安期为东海郡,小吏盗池中鱼,纲纪推之。王曰:“文王之囿,与众共之。池鱼复何足惜!”
王安期作东海郡,吏录一犯夜人来。王问:“何处来?”云:“从师家受书还,不觉日晚。”王曰:“鞭挞甯越以立威名,恐非致理之本。”使吏送令归家。
成帝在石头,任让在帝前戮侍中钟雅、右卫将军刘超。帝泣曰:“还我侍中!”让不奉诏,遂斩超、雅。事平之后,陶公与让有旧,欲宥之。许柳儿思妣者至佳,诸公欲全之。若全思妣,则不得不为陶全让,于是欲并宥之。事奏,帝曰:“让是杀我侍中者,不可宥!”诸公以少主不可违,并斩二人。
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色。唯有临海一客姓任及数胡人为未洽,公因便还到过任边云:“君出,临海便无复人。”任大喜说。因过胡人前弹指云:“兰阇,兰阇。”群胡同笑,四坐并欢。
陆太尉诣王丞相咨事,过后辄翻异。王公怪其如此,后以问陆。陆曰:“公长民短,临时不知所言,既后觉其不可耳。”
丞相尝夏月至石头看庾公。庾公正料事,丞相云:“暑可小简之。”庾公曰:“公之遗事,天下亦未以为允。”
丞相末年,略不复省事,正封箓诺之。自叹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
陶公性检厉,勤于事。作荆州时,敕船官悉录锯木屑,不限多少,咸不解此意。后正会,值积雪始晴,听事前除雪后犹湿,于是悉用木屑覆之,都无所妨。官用竹皆令录厚头,积之如山。后桓宣武伐蜀,装船,悉以作钉。又云:尝发所在竹篙,有一官长连根取之,仍当足,乃超两阶用之。
何骠骑作会稽,虞存弟謇作郡主簿,以何见客劳损,欲白断常客,使家人节量,择可通者作白事成,以见存。存时为何上佐,正与謇共食,语云:“白事甚好,待我食毕作教。”食竟,取笔题白事后云:“若得门庭长如郭林宗者,当如所白。汝何处得此人?”謇于是止。
王、刘与林公共看何骠骑,骠骑看文书不顾之。王谓何曰:“我今故与林公来相看,望卿摆拨常务,应对玄言,那得方低头看此邪?”何曰:“我不看此,卿等何以得存?”诸人以为佳。
桓公在荆州,全欲以德被江、汉,耻以威刑肃物。令史受杖,正从朱衣上过。桓式年少,从外来,云:“向从阁下过,见令史受杖,上捎云根,下拂地足。”意讥不著。桓公云:“我犹患其重。”
简文为相,事动经年,然后得过。桓公甚患其迟,常加劝免。太宗曰:“一日万机,那得速!”
山遐去东阳,王长史就简文索东阳云:“承藉猛政,故可以和静致治。”
殷浩始作扬州,刘尹行,日小欲晚,便使左右取袱,人问其故?答曰:“刺史严,不敢夜行。”
谢公时,兵厮逋亡,多近窜南塘,下诸舫中。或欲求一时搜索,谢公不许,云:“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
王大为吏部郎,尝作选草,临当奏,王僧弥来,聊出示之。僧弥得便以己意改易所选者近半,王大甚以为佳,更写即奏。
王东亭与张冠军善。王既作吴郡,人问小令曰:“东亭作郡,风政何似?”答曰:“不知治化何如,唯与张祖希情好日隆耳。”
殷仲堪当之荆州,王东亭问曰:“德以居全为称,仁以不害物为名。方今宰牧华夏,处杀戮之职,与本操将不乖乎?”殷答曰:“皋陶造刑辟之制,不为不贤;孔丘居司寇之任,未为不仁。”
陈仲弓任太丘县县长,当时有个小官吏假称母亲有病请假,事情被发觉,陈仲弓就逮捕了他,并命令狱吏处死。主簿请求交给诉讼机关查究其他犯罪事实,陈仲弓说:“欺骗君主就是不忠,诅咒母亲生病就是不孝;不忠不孝,没有比这个罪状更大的了。查究其他罪状,难道还能超过这件吗!”
陈仲弓任太丘县县长时,有强盗劫财害命,主管官吏捕获了强盗。陈仲弓前去处理,还没到出事地点,半路上听说有家老百姓生下孩子不肯养育,便掉头去处理这件事。主簿说:“杀人事大,应该先查办。”仲弓说:“强盗杀物主,怎么比得上骨肉相残这件事重大
陈元方十一岁时,有一次去问候袁公。袁公问他:“令尊在太丘县任职时,远近的人都称颂他,他是怎么治理的呢?”元方说:“老父在太丘时.对强者就用恩德来安抚他,对弱者就用仁爱来抚慰他,放手让他们安居乐业,时间久了,就更加受到敬重。”袁公说:“我过去曾经做过邺县县令,正是用的这种办法。不知道是你父亲效法我呢,还是我效法你父亲?”元方说:“周公、孔子生在两个不同的时代,他们的礼仪举止,虽然相隔很远也如出一辙;周公没有效法孔子,孔子也没有效法周公。”
太子太傅贺邵任吴郡太守,到任之初,足不出门。吴中所有豪门士族都轻视他,竟在官府大门写上“会稽鸡,不能啼”的字样。贺邵听说后,故意外出,走出门口,回过头来看,并且要来笔在句下补上一句:“不可啼,杀吴儿。”于是到各大族的庄园,查核顾姓、陆姓家族奴役官兵和窝藏逃亡户口的情况,然后把事情本末全部报告朝廷,获罪的人非常多。当时陆抗正任江陵都督,也受牵连,便特意往建业请求孙皓帮助,这才得以了结。
山涛由于受到器重,并且在朝廷中有威望,年纪已过七十岁,还照旧担当重任。一些权贵家子弟,如和峤、裴楷、王济等人都一起给他歌功颂德。于是有人在阁道的柱子上题道:“阁道东边有大牛,和峤在牛前,裴楷在牛后,王济在中间挑逗纠缠不得休。”有人说这是潘尼干的。
贾充刚刚定出法令,就和羊祜一起去征求太傅郑冲的意见。郑冲说:“皋陶制定法令的那种严肃而公正的宗旨,不是我这种愚昧软弱的人所能探测的。”羊祜说:“圣上想要叫你稍加补充润色。”郑冲这才概略他说出自己的意见。
司徒山涛前后两次担任吏部官职,几乎考察遍了朝廷内外百官,一个人才也没有漏掉;凡是他品评过的人物,都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有任用陆亮是皇帝的命令决定的,和山涛的意见不同,他为这事力争过,皇帝没有听从。不久陆亮也因为受贿而被撤职。
嵇康被杀以后,山涛推荐嵇康的儿子嵇绍做秘书丞。嵇绍去和山涛商量出任不出任,山涛说:“我替您考虑很久了。天地间一年四季,也还有交替变化的时候,何况是人呢!”
王安期任东海郡内史时,有个小吏偷了池塘中的鱼,主簿要追查这件事。王安期说:“周文王的猎场,是和百姓共同使用的。池塘中的几条鱼又有什么值得吝惜的呢!”
王安期任东海郡内史时,一次,差役抓了一个犯宵禁的人来。王安期审问他:“从哪里来的?”那个人回答说:“从老师家学完功课回来,没想到时间太晚了。”王安期听后说:“处分一个读书人来树立威名,恐怕不是获得治绩的根本办法。”便派差役送他出去,叫他回家。
晋成帝被迁到石头城,叛军任让在成帝面前要杀侍中钟雅和右卫将军刘超。成帝哭着说:“把侍中还给我!”任让不听命令,终于斩了刘超和钟雅。等到叛乱平定以后,陶侃因为和任让有老交情,就想赦兔他。另外叛军许柳有个儿子叫思妣,很有才德,大臣们也想保全他。可是要想保全思妣,就不得不为陶侃保全任让,于是就想两个人一起赦罪。当把处理办法上奏成帝时,成帝说:“任让是杀我侍中的人,不能赦罪!”大臣们认为不能违抗成帝命令,就把两人都杀了。
丞相玉导出任扬州刺史,几百名来道贺的宾客都得到了款待,人人都很高兴。只有临海郡一位任姓客人和几位外国和尚还没有接谈过。王导便找机会转身走过任氏身边,对他说:“您出来了,临海就不再有人才了。”任氏听了,非常高兴。王导于是又走过胡僧面前,弹着手指说:“兰闍,兰闍!”胡僧们都笑了,四周的人都很高兴。
太尉陆玩到丞相王导那里去请示,商量好了的事情,过后常常改变主意。王导奇怪他怎么这样。后来拿这事间陆玩,陆玩回答说:“公名高位尊,民职卑微,临时不知该说什么,过后觉得那样做不行罢了。”
一年夏天,丞相王导曾经到石头城探望庚亮。庾亮正在处理公事,王导说:“天气热,可以稍为简略一些。”庾亮说:“如果您留下些公事不办,天下人也未必认为妥当!”
王导到了晚年,几乎不再处理政事,只是在文件上签字同意。自己感叹他说:“人家说我老糊涂,后人当会想念这种糊涂”。
陶侃本性检点、认真,工作勤恳。担任荆州刺史时,.吩咐负责建造船只的官员把木屑全都收藏起来,多少不限,大家都不明白这是什么用意。后来到正月初一贺年时,正碰上连日下雪刚刚转晴,正堂前的台阶雪后还是湿渌渌的,于是全用木屑铺上,就一点也不妨碍出入了。官府用的竹子,都叫把竹头收集起来,堆积如山。后来桓温讨代后蜀,要组装战船,这些竹头就都用来做了钉子。又听说陶侃曾经征调过当地的竹篙,有一个主管官员把竹于连根砍下,就用根部当做铁足,陶侃便把他连升两级来任用。
骠骑将军何充任会稽内史时,虞存的弟弟虞春任郡主簿,他认为何充见客大多,劳累伤神,想禀告何充谢绝那些常客,让手下人酌量选择可以交往的才通报。他拟好一份呈文,便拿来给虞存看。虞存这时担任何充的上佐,正和虞春一起吃饭,告诉他说:“这个呈文很好,等我吃完饭再作批示。”吃过了饭,拿起笔在呈文后面签上意见说:“如果能找到一个像郭林宗那样有服力的人做门亭长,一定照所陈述的意见办。可是你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虞謇于是作罢。
王濛、刘惔和支道林一起去看望骠骑将军何充,何充在看公文,没有答理他们。王漾便对何充说:“我们今天特意和林公来看望你,希望你摆脱开日常事务,和我们谈论玄学,哪能还低着头看这些东西呢!”何充说:“我不看这些东西,你们这些清谈家怎么能生存呢!”大家认为说得很好。
桓温兼任荆州刺史的时候,想全用思德来对待江、汉地区的百姓,耻于用威势严刑来整治人民。有一次,一位令史受杖刑,木棒只从令史的红衣上擦过。这时桓温的儿子桓式年纪还小,从外面进来,对桓温说:“我刚才从官署门前走过,看见今史受杖刑,木棒子举起来高拂云脚,落下时低擦地面。”意思是讥讽唯独没有碰到令史身上。桓温说:“我还担心这也太重了呢。”
简文帝担任丞相的时候,一件政务,动下动就要整年的时间才能批复下来。桓温很担心这太慢了,经常加以劝说鼓励。简文帝说:“一天有成千上万件事,哪里快得了呢!”
山遐离开东阳太守职位后,左长史王濛到简文帝那里要求出任东阳太守,说道:“凭借前任严厉的措施,我自然可以用宽和的、清静无为的办法使得社会安定。”
殷浩切次任杨州刺史的时候,一天丹阳尹刘惔到外地去,太阳将要下山,便叫随从拿出被褥,要住下。人家问他什么原因,他回答说:“刺史严厉,我不敢夜间赶路。”
谢安辅政时,兵员差役时常逃亡,大多就近躲藏在南岸下的船里。有人请求谢安同时搜索所有船只,谢安不答应。他说:“如果不能宽恕这种人,又怎么能治理好京都!”
王大任吏部郎时,曾经起草过一份举荐人员的名单,临到要上奏的时候,王僧弥来了,王大就随手拿出来给他看。王僧弥趁机按自己的意见改换了将近半数的候选名字,王大认为改得非常恰当,就另外誉清一份,随即上奏。
东亭侯王珣和冠军将军张玄两人很友好。王珣担任吴郡太守以后,有人问中书令王珉说:“东亭任郡太守,民风和政绩怎么样?”王珉回答说:“不了解政绩教化怎么样,只是看到他和张祖希的交情一天比一天深厚就是了。”
殷仲堪正要到荆州去就任刺史之职,东亭侯王珣问他:“德行完备称为德,不害人叫做仁。现在你要去治理中部地区,处在有生杀大权的职位上,这和你原来的操守恐怕违背了吧?殷仲堪回答说:“帝舜时的法官皋陶制订了刑法,不算不贤德;孔子担任了司寇的职责,也不算不仁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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