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爱情故事宋思 北京爱情故事第十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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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他们毁了我和竹马的定亲宴,断了我姻缘,只为断我前程

侯府里,仿佛一夜之间,除了我,所有人都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甚至连家里的狗都变得不一样了,可我却对此浑然不知。

大姐,向来是个恋爱脑,整日沉浸在对爱情的幻想里,前世就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二哥,那可是有名的活,心狠手辣,手段凌厉,让人望而生畏。三姐呢,是个十足的书呆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抱着书啃,两耳不闻窗外事。四姐,是个守财奴,眼里只看得见金银财宝,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六弟,还是个爱哭鬼,稍微受点委屈就哭得稀里哗啦。至于那只狗,以前就爱拆家,现在重生了,也没见它有什么改变。

我呢,不过是侯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向来与他们没什么交集。好在我有个竹马,两人情投意合,早早定下了亲事。眼看婚期将近,我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成亲后离开这侯府,去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可谁能想到,就在定亲宴那天,一切都变了。侯府众人突然发难,将定亲宴搅得一团糟。他们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生生断了我和竹马的姻缘。我又惊又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后来,我无意间听到他们悄悄议论:“灭她锋芒,不能让她像上一世那般出风头!” 那一刻,我才如梦初醒,原来所有人的重生,竟是为了断我前程。

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不过是个庶女,从未有过什么出风头的举动,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如此忌惮我,非要在这一世毁掉我的生活。

看着他们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我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也暗暗下定决心,既然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轻易认输,我倒要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1

我叫宋妩,排行第五。

爹最常说一句话:「老子要忠君爱国!」

然后,他去到边关,多年不归。

娘亲已逝,早无依靠。

她在我也靠不住。

大夫人在生下六弟宋留后去世,我娘没过多久也没了。

她说她是一个享不了福的人,眼瞅着大夫人不在了,结果也没扬眉吐气几日。

宋家只有我们六个兄弟姐妹守着。

还有一条狗。

本来在前几日的定亲宴上,我就要与竹马陆千舟交换生辰帖,商定婚期。

可大姐宋宜却拉他去小院,说自己心慕他已久。

「小五,你们虽是青梅竹马,但若真要他来选,也定然选我这个宋家嫡长女。」

我想去找陆千舟,问他要一个态度。

花园席间,三姐宋杉拿出几张纸,念着念着,羞红了脸。

「呀,这字迹……竟是我家小五写的情诗!

「这一封封的,竟是给不同的人写的!」

我可写不出那种矫情的诗。

分明就是极擅笔墨的三姐仿我字迹,故意诬陷。

在一片调笑中,池边的陆千舟沉默着听完全部,眼里复杂又失望。

我想去追,六弟一头撞过来。

鼻涕、眼泪全蹭到我身上,弄脏我为这场宴席精心准备的裙子。

众人哄笑间,陆千舟已然离去。

我一把推开小六,又被身为护城军统领的二哥宋尔拦下。

「小五,你能别总惹祸吗?」

「二哥!这是我的定亲宴!是他们欺负我!」

「狡辩!带下去禁足!」

刚被带出院,家里从不拴的狗扑上来扒拉掉我手里的茉莉。

那是宴前陆千舟送我的。

他说,真好,我们终于要定亲了。

跟着花一起砸进烂泥里的,还有我的眼泪。

院墙里传来大姐的声音:「不相干的人走了,咱们继续赏花听曲儿。」

不相干的人?

我明明才是宴席的主角。

四姐宋思外出归来,二话不说断了我的月银。

她明知我最近身体不好,买药的花销不小。

这样一扣,难道要我等死吗?

漆黑的屋里,我缩在床上。

这些年不是没吵过架,甚至也动过手。

我只当是寻常姐妹的磕绊。

我只想安稳度日。

陆千舟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他家在太医院做事,这些年来深得陛下信重。

虽无什么实权,却是清流世家,连太子和陛下的弟弟齐王都敬重三分。

兄姐曾说我嫁过去是能享福的。

为何现在突然要来破坏?

禁足结束后,我想去问个明白。

推门前,听见令人惊诧的交谈。

二哥:「灭她锋芒,定不能让她像上一世那般出风头!」

大姐:「对,小五太聪明了,很容易出头冒尖,三妹,以后有雅集你多提几句,就说小五性格乖张,粗鲁不堪。」

三姐:「瞧陆千舟那副非她不可的样子,以前年幼掀不起风浪,如今不能再不防。」

四姐:「我可不想再像上一世那样窝囊,我断她银钱,谅她也没法出门走动交往。」

六弟:「我呢?」

「你?你没事就跟着她,你还小,她不忍把你怎么样,事无巨细,每日来报。」

「汪!」

秋风渐起,草露盈霜。

他们竟都是重生之人。

可上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想如此打压我?

我收回欲要推门的手。

2

大姐现在要我每日请安,变相把我困在身边。

父亲从大夫人刚怀上小六就离开中京驻守西境,如今已有六年。

大姐、二哥今年二十二岁,三姐二十岁,四姐十八岁,我方及笄。

要不是父亲脱不开身回来,他们早该嫁人娶亲。

大姐端坐院中,一脸怀春模样。

「李郎君赠我画,我该回什么礼好呢?

「一表人才,极擅丹青,送什么能彰显我的特别呢?」

大姐总是见一个爱一个。

我沏了茶递过去,她依旧对着画喃喃自语。

「李郎君有双桃花眼,看什么都深情,好想多瞧瞧……」

「大姐,莫不是忘了七日前你还在向陆公子袒露心扉,现下爱上李郎君了?」

意识到是我在说话,她立马端正坐姿。

「咳,我对你那陆公子也是有情意的,你是晚辈,别和姐姐抢了。」

我不想和她多说,请了安离开。

那条黑白狗趴在凉亭下,好生惬意。

「哈哈,过来。」

哈哈张着嘴甩着屁股跑来,不停「哈哈」喘着气。

「你一条狗,为什么也重生?我难道还挡你路了?」

我揉搓狗耳朵,它眯着眼,尾巴要翘上天了。

三姐瞧我逗狗,捏着扇子走来。

「都说了它叫『玉尘』,意为『白雪』。

「漠漠复雰雰,东风散玉尘……」

「停!」

我皱眉打断她念诗。

「你取的好名字,中京人都说,侯府全家上下,唯狗名字最风雅。

「我就叫它『哈哈』,土名字好养活。」

三姐优雅地蹲下,捂住狗耳朵。

「无礼,玉尘别听,是坏话。」

「三姐仿写情诗坏我名声,不怕连累宋家姐妹都被人取笑吗?」

她含笑看狗不看我。

「你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

文雅端淑的三姐以前不会这么说我。

她是北朝出了名的才女,擅诗画,通文理,上一世我究竟怎么妨碍到她了?

行动被限制,二哥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手下看着我。

银钱被四姐克扣,最近吃的药都是她按时按量给的,多一颗药渣都没有。

趁月黑风高,我拿了私藏的细软钻狗洞逃出府。

这满府上下都是外人,我得有自己的人。

3

夜半鬼市,我捂得严实,只露出双眼。

「小娘子,要男宠吗?」

神神秘秘的人牙子身后跪着十多个微低着头的男人。

昏暗灯火下,能瞧出他们顶好的面相。

「不要这种,有卖命的吗?」

「最后边那个绑起来的倒是会打架。

「这少年身手了得,力气自然不会差,平日里被我灌了这种药束着武功,养着怎么玩都行!」

少年抬头,看我俩的眼里全是杀意。

他不像旁人般见到买家就出声讨好,应该有点骨气。

哪怕不会完全被我所用,也不会轻易被别人收买。

「我要了!」

付好钱,接过人牙子塞的软骨散,我牵着绳子带少年走了。

「出了这里,我就能杀了你。」

他跟在身后,阴森森地蹦出一句话。

「我不买你身子,只要你的能力。」

少年略微茫然,看我的眸子不若方才那般厌恶了。

「我需要你保护我,每月还会给你银钱。」

我当着他的面倒掉软骨散,慢慢靠近他。

「我解开绳子,你可不要跑啊。」

少年身上的戾气没了。

但绳子一解,他转头就走。

我扑通跪下。

「别走啊,大哥!我可花光所有买药钱了!」

察觉到他脚步放缓,我继续挤着眼泪。

「我不过是想找个人保护我,现在人财两空,还没钱买药,只能等死了!」

他回头了,眼中有一丝妥协。

还好他回头了,不然再走一步,我的袖箭就会射穿他。

4

江慎和我约定,拿钱,保护我半年。

夜半归程,在街上碰到二哥。

他抓了一个准备入室盗窃的小贼。

「没得逞,稍微教训一下算了。」

踹了小贼两脚后,二哥就带人走了。

可随后又来了两个人,将原本准备离开的小贼活生生打死。

一套动作下来十分娴熟。

我大概知道二哥「活」的名声从何而来了。

调转方向,我带着江慎跟上那两人。

他们进的府宅,竟是大姐的新欢李郎君的家。

「你的活儿来了。

「偷一幅画出来。」

很快,江慎回到我身边。

我们回了那小贼毙命之处,将画藏在他身上。

「你大姐、二哥内讧了?为何帮你二哥?」

藏好画起身,月色隐匿。

「二哥会被认作滥用职权,无视法度,会连累宋家、连累我。

「放一幅画,这事就跟我们无关了。

「走,回家。」

我娴熟地钻过狗洞,刚想回头叫江慎也钻进来。

他已然轻盈地越过院墙,落在我身边。

无人察觉,但有条看我不顺眼的狗醒了。

它顺便叫醒了全府人。

姐姐们在看到江慎时,面面相觑,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大姐开了口。

「小五,立马让他走,我今日可以不罚你!」

神情似乎在遮掩什么。

「这是我刚救的可怜人,说要报答我,你们认识?」

对于我瞎编的恩遇,江慎蹙了蹙眉。

「我们怎会认识他?你收留外男,名声不要了?」

「三姐,我如今名声也剩不了多少了吧。」

四姐没说话,只是眼中带着复杂的怨恨。

但瞧江慎,他一脸漠然,不像认识姐姐们的样子。

不管她们,我带着江慎回了自己院子。

第二日发生了三件趣事。

第一件,李府家丁弄丢郎君的画,寻回时失手打死人,因畏惧律法,遂写下认罪书后自裁,李郎君心善给了两位死者家属丰厚赔偿。

第二件,二哥宴请以李郎君在内的世家公子,一贯独来独往的活转了性子开始走动结交。

据我所知,这些人不是齐王的学生,就是太子的宾客。

第三件,小六见了江慎吓哭了,哭了一天。

我不管外面怎么闹,只抓着江慎让他教我武功。

「学防身术,还是逃跑技巧?」

「学,一击毙命那种。」

他不说话了,沉沉地看着我,而后抽出腰间放进我手心。

「的速度,取决于你的心。

「犹豫不决,下手便拖泥带水。

「心志坚定,对准位置,利落刺入,盯着对方眼睛,试探眼中波动,对方便无一线生机。」

我点头,字字深记。

学了一个月,身上多了好些瘀伤。

从到长剑,再到弓,虽不精,至少用顺手了。

家里人不再费口舌试图让我赶走江慎。

二哥倒是送来一瓶药。

「这是我军中专治跌打损伤的,你留着用。」

我把玩着药瓶,一个家奴怯生生跑来。

「五小姐,这药还是小心为上。」

江慎来我面前拿走药瓶,拧开闻了闻。

「多谢提醒。」

「你是?」

家奴悄声道:「我是刚入府不久的,在前院做工,有些心疼五小姐的处境,能多说上一句也是好的。」

我感激地塞了一枚银子给他,把他送走,转头发现江慎神色不善地盯着我。

「你不是天天嚷着没钱了?不给我发工钱,倒有钱打赏下人?」

「人家好心提醒我,总得有点表示吧,刚才真是我最后的钱了,再说,我娘的嫁妆镯子不是暂且抵给你了吗?放心,答应你的一分不少。」

什么嫁妆镯子,只是普通的金丝玉镯而已。

不过手里确实没钱了,日后更加寸步难行。

5

我敲开四姐的门。

「姐姐,我要钱。」

「滚出去。」

这人,从来就不会好好说话。

「那我就去找放贷的,让他们来宋家讨钱。」

「滚回来。」

小气的四姐还是打开她装着金灿灿黄金的箱子,拿出几吊铜钱。

「四姐不是盘了几个铺面吗?明明挣了不少,谁家姐姐像你一样小气?」

「你以为挣钱容易吗?」

「你给兄姐和小六的就很多,只是区别对待我而已。」

她不耐烦地丢来几包药。

「这七日的药都在这儿,拿了赶紧走。

「大姐已经在给你相看人家了,早点嫁人,也好少教我操心。」

我讶异,凭什么瞒着我给我相亲?

掂着手里的药包,我思索起另一件事。

这两个月来,我病得蹊跷,试过很多药方都不大管用。

回头望了眼紧闭的房门,我下意识捏紧手里的药。

我打听了大姐给我相看的人家,全是一些毫无根基的落魄世家。

他们斩断我与陆千舟的姻缘,坏我闺中名声,断钱阻我宴饮相交。

自己却明里暗里与太子和齐王的人走动。

这要是让只知道打仗,从来不屑结党的父亲知道,他会气死的。

如今中京城内格局飘摇不稳。

一个武将世家落入旋涡,短时间内变得炙手可热。

兄姐不想让我出头,是想,宋家子女众多,少一个人分羹最好。

只是不知,在云雾缭绕的棋盘后,他们看到了谁、忽视了谁,又选中了谁。

他们的上一世,大概选错了,才会有如今这般仓促的转变。

6

夜里,小六找我哄睡。

不安分睡觉不说,反而东拉西扯。

问我是从什么地方救的江慎。

问我有没有用二哥给的伤药。

「你不睡是吧,我找别人来哄你睡。」

我把江慎喊来了。

小六憋着眼泪瘪着嘴,往我身后缩。

「你为什么怕他?

「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揍他。」

我趁机套话。

「我不喜欢他,他会把五姐你带走的……」

这倒是令我和江慎都愣住了。

这小孩,还算对我有些感情。

小六在榻上安睡,我在窗边看了许久落雪。

直到江慎换了新烛,添了新炭。

「你为何会被买卖?」

他替我披上大氅的手顿了一下。

「走失,被骗,被下药没逃掉,被你买了。」

「小六的话,你怎么看?」

他靠在窗前,看向漆黑夜里的一片雪色,慢慢说。

「你总拖欠工钱,说不定有一天我真会把你带走,直到你还完钱。」

宋家已渐入纷争,太子和齐王都有想拉拢宋家之势。

近几个月,数不清的拜帖送进大姐和二哥的院子。

三姐赴的雅集也更多了,参加的都是如今朝中说得上话的官员家的小姐。

四姐一心扑在她的几间铺子上,府里的花销急速增加。

难得,赏灯节,我被允许出门逛逛。

陆千舟约我在河边相见。

「我想了许久,小妩,你不是那般薄情的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你心里有我吗?若有,三日后的观梅宴上,我求陛下赐婚。」

多情的眼睛,总容易让人沉溺。

迎着期待的眸光,我轻轻点头。

他拿出一个香囊,俯身系在我腰间。

「早过了茉莉的季节,里面有我特意为你留的干花,戴上,不要摘下,就如我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陆千舟趁侯府家丁寻来前悄悄离开。

「真是感人的私会呢。」

江慎从暗处走来,略微阴阳怪气。

「观梅宴后就是新年,半年之期已到,你很快就自由了。」

「不结清工钱,你娘的镯子我可不还。」

我绕到他身前,背起手倒着走路。

「都半年了,你就算不认我当小姐,也该把我当朋友了吧!」

「这位朋友,我当初是看你可怜,正好我也没地方去,就帮帮你,顺便挣点钱。

「别以为那晚我没看见你藏着的袖箭。」

这倒是令我意外。

「原来你发现了,那你怎么不仅不杀我,还答应留下保护我?」

一抹不自然的波动迅速在他眼底闪过。

冷清面庞染上满街花灯投下来的柔光。

语气却带着搪塞。

「我说了,因为可怜你啊。」

他不再看我,只细细盯着和我擦肩而过的人,视线时不时落在我看不见的身后之路上。

月色铺洒水面,星点碎光随水摇曳。

回到府里,哈哈围着我绕来绕去,总想往我身上扑。

有了前车之鉴,我用丝绢把香囊包了好几层藏好,压下茉莉香,以免被狗刨。

观梅宴是皇家举办的,中京所有世家公子、小姐皆在受邀名单里。

兄姐无法阻我。

去往梅山苑的路上,三位姐姐的神情很是凝重。

我到二哥悄悄让几个手下兵乔装成家奴样子混在随侍里。

梅香幽冷,缠绕满山。

陆千舟静伫于雪地梅前,气质如傲然霜雪的青枝。

「守好,有人来提醒我。」

给江慎撂下一句话,我从旁边青石路绕去找陆千舟。

见到我,他有些惊讶,继而低头瞧我腰间。

离开府后,我又将香囊挂了起来。

陆千舟笑着朝凉亭走来。

「你什么时候求亲?」

他稍一愣,宠溺着抬手揉了揉我头发。

「小妩别急,陛下正在宴饮,等他出来观梅时,我便求亲。」

我倏而靠近他,大概从远处看,好像我依偎在他怀里。

「我信你,我等你。」

悄声说完,不等他伸手揽上我,我便顺着来时路跑走。

刚回席间坐下,陛下身边的刘贵妃口吐鲜血,瞬间亡毙。

她还怀着龙嗣。

7

禁军围了梅山苑宴席,陛下震怒。

刘贵妃是陛下最宠的妃子,另外,陛下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贵妃肚子里这个对陛下来说很难得。

一时间,众人惶恐。

二哥今日滴酒未沾,不动声色地坐于席间。

三位姐姐从事发后就去牵上小六绕来我身边的座位。

「陛下,刘贵妃中了一种奇毒,奇怪的是,这毒上竟有一缕茉莉香气。」

「这漫山的梅,哪来的茉莉香?!」

「恐是下毒之人身上的香气。」

四姐有些不安,被大姐轻握住手。

「陛下,这里梅香四溢,众人嗅觉可能不会留意到别的气味,凶手找起来不容易。」

话未落,陆千舟走进来,打断太医的话。

「陛下,臣惶恐,臣知凶手是谁。」

我抬眼,然后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宋家五小姐,宋妩。」

二哥沉沉地盯着他,继而朝身边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悄悄离开。

「臣与五小姐相熟,知她最爱茉莉,今日她还戴了茉莉香囊,臣曾觉得那香囊里似乎掺着别的东西,现下想来,应是毒害贵妃的。

「臣该死,未能早些察觉。

「不过五小姐只是一个庶女,不知她是不是受人指使,或者有别人参与其中。」

话落,众人看向宋家其他人的眼里无不带着猜忌。

四姐转身想找我身上所谓的茉莉香囊,被我制止,我收拢大氅,跪在殿中。

「什么香囊?

「陆公子说的,我听不懂。」

陆千舟轻笑一声:「五小姐裘氅之下,腰间所戴。」

束绳被利落地解开,拂落,露出的腰间空无一物。

「你……刚才丢在座位上了吧?」

禁军去搜了我的座位,以及姐姐们的座位。

在他疑惑间,我开口。

「若说是茉莉香,我倒是闻见陆公子身上有呢。」

「我怎会有?」

他不屑地嗤笑,随意撩了下裘氅。

「这不是吗?」

我指着他后腰上挂着的香囊。

他愕然扭身回看。

禁军将他按住,长剑挑破香囊,滚落出里面的。

「你何时……

「陛下!这是她的东西!这是她偷偷挂在我身上的!」

陆千舟声声辩驳。

没想到江慎教我的东西这么快就能用上。

近他,悄悄在他后腰挂上香囊,只装作暧昧,他丝毫未察。

「我今日并未见过你。

「早前我们已经缘尽,当时宴席闹得不欢而散,中京尽人皆知,我怎么还会和你相见呢?

「再说,我又怎会有那么好的身手,偷放到你身上?」

「你当然做得到!你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陆千舟要求审问梅山苑所有人,他坚信总能有人看见我与他相见。

审问结果未如他意。

「对了!我们是在雪地梅前相见,那里定留有脚印!」

侍卫前去查看,回禀经对比,雪地只有陆千舟一人的脚印。

以防万一,我当时一直走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路上,未下雪地。

「陛下,我手下随从今日看见一人在备好的酒水旁鬼鬼祟祟,当时以为是手脚不干净的小太监想趁乱偷窃,就抓起来打算宴后惩问,恐怕他就是下毒之人。」

二哥将人提了上来后,三姐竟开了口。

「这不是太医院陆家的小学徒吗?他总跟着陆公子参加宴席,有次我不适还是他给调配了一盏药茶呢,诸位小姐肯定记得吧?」

众目睽睽下,有几位世家姑娘相继点了点头。

「当着陛下的面,你若能坦白,总好过自己独担罪名。」

大姐缓缓开口。只片刻犹豫,那人便招了。

兄姐此番行为,将陆千舟罪行坐实了。

他百口莫辩,频频看向高座,而座上两侧的太子和齐王仿若置身事外。

「陛下,陆公子毒害贵妃和皇嗣,又嫁祸给我,总该有个理由才是。」

一直处于气头上的皇上终于冷静了些,不再摔那些可怜的金盏。

他示意我继续说。

「杀害贵妃和皇嗣,总要对他自己有利才行,或者,对他身后的人有利。

「这可是陛下好不容易才有的第二个孩子啊!」

一直不说话的太子倏而蹙了眉,迅速看向我。

陛下也斜睨了他一眼。

「你这小姑娘,口无遮拦,怎可胡乱引猜忌?」

另一边的齐王缓缓开口,神色疏淡,但眼底幽深。

「齐王殿下是说我挑拨陛下和太子吗?

「这不明摆着有人想嫁祸太子殿下吗?甚至是借我之手。

「借侯府之手。

「齐王殿下觉得会是谁?」

一片寂静,齐王脸上一贯温雅的笑容此刻一丝不见。

气氛诡异,二哥眼睛都快朝我挤抽筋了。

三姐已经合眼不想看我。

「够了。

「你哪来的胆子敢如此妄议?」

都听我说了半天才装模作样制止,陛下他分明爱听我这么说,需要我这么说。

我老实跪下。

「我错了,陛下!

「只是爹爹教导我要忠君爱国,对陛下要做到绝不欺瞒。

「兄姐也教育我要纯善诚实,直言不讳。

「我就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陛下神色不明,却早已无怒气。

他随便呵斥我几句,这场观梅宴便终止了。

「为何害我?」

经过陆千舟身旁时,他沉声问道。

「你也没对我手软啊。」

我淡然一笑。

「你何时开始防备我的?」

「兄姐制止你我相交时。」

他又问:「那你是如何发现我利用你下毒的?」

「我并没发现,香囊我打开过,我并不识,只当是香料。

「我只是把你送我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而已。」

他略有不甘,仍旧追问。

「我们一起长大,你说怀疑就怀疑我?」

「没办法,我更信兄姐,即便他们不说缘由,但总有他们的道理,或为着宋家,或为着其他。」

我回头望了眼正在哄小六的兄姐们。

「对了,李郎君与你是知交吧?」

陆千舟惊诧地望向我:「那件事也是你做的?」

我轻声询问:「那你又是谁的门下?那位最终获益者,齐王殿下?」

他满脸不可思议。

「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算多。

我只知道,陛下深知太子与齐王都觊觎王位,他才会允我今日口出狂言,将一直压在水面下的暗潮借一个不懂事的少女之口宣之于众。

我只知道武将世家的侯府恐怕早已落进别人筹谋算计的布局里。

我只知道,中京将乱。

8

飞雪簌簌,寒风斜压。

我未等来家人和江慎,就被捂住口鼻带走,推入梅山苑的冰湖中。

冷水贯穿身体,寒冰割着每一寸肌肤。

一个少年跃下,从他身上掉出什么东西,闪着细碎的光。

漫长的下坠中,我梦见另一番景象。

同样是观梅宴,同样是贵妃惨死。

但已然与我定亲的陆千舟从我身上拿出茉莉香囊,拣出里面藏着的。

他又假意忍痛揭发,说我曾直言这皇朝不能再有第二位皇子,引陛下猜忌太子。

他呈上一些伪造的结党书信,说大姐、三姐拉拢朝中大臣家的闺秀。

他控诉二哥草菅人命,无视法度,甚至于护城军中培养自己的兵。

他还拿出四姐用钱打点官员往来结交的指认。

从不与人过多交往的宋家子女腹背受敌。

面对那些莫名其妙的指控和证据,宋家毫无退路。

我被陆千舟囚禁,本想从长计议,寻求反击。

可我突然身中剧毒,没有多余时间为宋家洗清冤屈。

万般无奈下,我写了一封。

那上面说,我怨恨自己是庶女,痛恨兄姐亲弟,遂将自己做的结党谋逆的事都栽赃嫁祸给宋家每个子女,好生痛快,只是不能帮大人完成宏图大志过于可惜。

那时我还未确定陆千舟身后之人是谁,不过没有署名的,也能引起遐想。

我逃出陆家,浑身是血地跑在雪里。

力竭前,我将塞进一个少年手里,求他帮我拿到中京最大的茶楼里去给别人念,给别人瞧,然后当着百姓的面送去府衙。

那个少年,是江慎。

他明白了我的意图,没收我塞给他的金丝玉镯,将我抱去檐下。

江慎未辜负我所托。

中京的百姓骂我恶毒至极。

我死在年关前的大雪里。

解除封禁的兄姐弟弟,和哈哈一起,围着我。

哈哈嗅着我身上浸染剧毒的伤口和口鼻,哀号着把残留在我身上的茉莉干花刨进雪里,两只前爪都刨出了血。

陆千舟一直通过茉莉在给我下毒。

小六哭得嗓子嘶哑。

兄姐想要带我回家,却因我是极恶罪人,朝廷不允收尸。

大姐日日去求人,甚至仓促答应下嫁,被困死内宅。

二哥气急,去找了那些栽赃陷害宋家的人,动了手,伤了人,被处九箭穿身之刑。

三姐日夜写洗冤书,替我上呈陈情,熬到两眼流出血泪,再不能视物。

四姐不管律法,打了纯金的棺材,从乱葬岗把我带回,却在归途中被截杀。

小六空留侯府,带着哈哈,守着日渐枯败的宅子。

我甘愿为宋家独担罪名,可兄姐却不忍我背负这些。

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

我想起小时候,大夫人去世时,我挨个院子去哄哥哥姐姐们别伤心。

不久后,我娘觉得后宅空落,甚是孤单无趣,在怀念大夫人的日子里逐渐病倒,也离开了。

又轮到哥哥姐姐们挤满我的屋子,没日没夜地哄我。

很吵,又挤又吵。

意识被拉回,我茫然睁眼。

眼前围了一圈人,哭哭啼啼。

怪不得梦里很吵。

9

「小五,你可算醒了……」

四姐趴在我身上,轻揽着我。

我慢慢讲了那个梦,他们越听,神色越悲哀。

看来这便是他们所经历的上一世。

「我们想了许多办法,甚至让宋家提前入局,也定要阻止你的那个结局。

「无论我们有什么下场,都不能再让你一个人承担。」

大姐把我扶起来靠着她。

「上一世,宋家蒙冤,这半年来,我们主动到处结交走动,让他们无法轻易动手。

「坏你名声……实是无奈,是想你不再被陆千舟盯着利用,三姐对不住你。

「又不敢告诉你,怕到最后,若是一切依旧,你又会舍了自己救宋家,倒不如让你恨我们。若失败,你还能明哲保身。」

二哥蹲在我床前,仰着头,这还是他半年来久违的温柔。

「那瓶伤药你没用,是不是真疑心过哥哥下毒了?」

二哥小心翼翼的样子惹人笑,他既要问,又好像不敢听答案。

「当然不能用,我还要留着伤疤给别人看呢。」

我看向站在最外面的江慎,示意他把人带来。

曾向我暗示那瓶药不能用的家丁被捆来。

「你是陆千舟的人?」

他狠狠地看着我不说话。

「你本不会这么早暴露,可你偏偏挑拨的是我和哥哥。

「你不知,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病了好久,无心管我,我是被大姐和哥哥一勺一勺药喂好的。

「我闲不住,又走不动,是哥哥每天不嫌烦、不嫌累,背着我在院子里绕圈。

「他们要害我,不必等到现在。

「况且,我只在自己院子学武功,除了那次你闯进来,再无外人知,陆千舟怎会知道我有身手?」

大姐在思索如何处置他。

我直言。

「杀了。

「如此做,和齐王的关系便再无转圜。」

我往大姐怀里靠了靠。

「太子或许有心拉拢宋家,但齐王多疑。

「他从不会想拉拢,他只想毁掉宋家,在朝堂和西境换上他沾亲带故的人,好控制。

「我们除了对抗齐王,别无选择。」

众人神色黯淡,往后步履维艰。

「年关了,为何父亲的家书还未到?」

10

家书没等来,我们等来了父亲贪功冒进,追敌战死的消息。

尸体未找到,无法送回安葬。

齐王的门下日日进言,称父亲无君无国。

陛下斥责,为将者,鲁莽行事,置西境万民于险境。

满府白绸,肃杀冷清。

齐王的马车自府前招摇而过,径直离去。

皆在观望的勋爵人家一下子了然其意。

宋家丧事,无一人登门吊唁。

我们跪在牌位前,缄默无言。

小六竟没哭。

他从出生后就没见过父亲,只茫然地跪在蒲团上,倚着我。

「他大概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更不是合格的夫君。」

大姐燃起三炷香,俯身一拜。

「可女子们并不一定需要夫君,子女们并不一定需要父亲。

「我们这些年,一样过得和睦自在。」

我们跟着大姐,燃香二拜。

「可若说他非良将,那天下便再无配得上『忠君爱国』这四个字的将军。

「宋家尚有子女六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福祸共担,互为坚盾。」

三拜之后,香入祭鼎。

我拿了双倍的银钱给江慎。

「半年之约已到,你可自由而去。」

他没收,反而有些歉意。

「救你时镯子在水中断成三块,已经遗失,这些我当然不能再收。」

我摇摇头:「走之前,一起吃个年夜饭吧。」

这顿年夜饭吃得有些凝重。

齐王已然不择手段,步步紧逼。

江慎离开了,还是没拿那些钱。

新年一过,在太子的提议下,朝廷派二哥前往西境。

但不是顶替父亲的位置,而是从校尉做起,以此威示。

太子行动迅速,赶在齐王安插人手去边境前就在朝堂上向陛下开口了。

对此,齐王很不满。

二哥走后,陛下为太子纳侧妃,太子选了大姐。

我想了许多办法,想让纳妃之事作罢,可大姐最终却答应了。

「护住宋家,这不失为一种办法。

「小五,你聪明,帮姐姐看看,太子这人如何?」

瞧着她好像真对太子有了兴趣一般。

「才貌双全,文武兼具,同曾经的陛下一样,算是少年英才。

「心思缜密,计谋颇多,野心很大,好在他不像齐王那般诡诈,他尚有底线。」

「是呀,尚有底线,也不算那么不堪,侧妃之位,想来也安稳,别替姐姐忧心了。」

我知道大姐是在宽慰我,可要姐姐搭上一辈子的幸福来换取家族安定,总归不是好办法。

成亲时的大姐雍容华贵,面若桃花,她一整天都是笑着的。

可我总觉得她是累的、寂寥的。

11

我和四姐商量,让她的铺子不止于局限在中京,在北朝很多城镇上也开起来。

平时除了运货、收账,这些线路也可传传消息,一路开至西境。

由于父亲的战死,西境频频进犯。

数不清的流民离开西境,往中京逃。

四姐在外行商运货,家里只剩我和三姐、小六。

日日有不断涌入中京的百姓,穷困潦倒,想要在看似富饶的中京寻个营生。

朝廷的济贫款根本无法应对如此多的流民。

三姐拿出字画赠给他们,可使他们凭字画拿去换钱。

但许多人因仰慕三姐的才女之名,坚决自留不卖。

「三姐,不如我们开个宋家书堂,为乱世里仍旧爱学的人留一方寸之地。」

「我正有此意,不过听讲人有要求吗?」

我看向比以往乱多了的长街,叫卖声、呵斥声、吵嚷声、哭啼声,不绝于耳。

「男女老少,爱学之人,皆为平等。」

宋家书堂一时间吸引了许多人来听讲,不只外来的流民,还有本地的百姓。

小孩和女子、老者坐在前面,其他人在后、在侧。

坐不下的,便挤着、站着,站不住的,门外、檐上皆有。

这倒是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街上闹事的频率,民间称赞,陛下也心悦。

我看望大姐出宫时,碰上李郎君,他在齐王的举荐下被提拔为太常寺少卿。

「宋五小姐,我以前只以为宋家大小姐是管家主事的,倒未注意你才是个值得花心思的。

「贵女抛头露面,真是惹人笑话。」

我回身,瞧上这一副满是嘲讽的面庞。

「李大人既然这么想笑,怎么不去陛下面前笑?陛下对此事可是称赞呢。」

「宋家就这么求名?」

「姐姐将才华用在传书讲学上,你往日的学问都用在钻营奉承上了吧?」

「你!」

一瞬间怒气四溢,却很快被他压下。

「算了,你也得意不过今日。」

心下不安,不知他何出此言。

刚一入府,未来得及和迎面而来的三姐说话,便从拐角处冲来两人。

躲闪不及,我被一抹身影紧紧揽住。

只听得一声痛苦的闷哼,三姐全身失力压在我身上。

哈哈冲上去撕咬,我也回过神来。

两人未料我能抵抗,侯府侍卫也赶了来,二人转头逃出院墙。

而三姐右臂满是血红,医者说手筋被挑断,再拿不起笔。

「姐姐,好好休息,我一直在。」

我忍痛安慰沁了满身冷汗的她。

三姐昏迷之后,我带着哈哈出了门。

直到夜半,我们才在城外五里找到那两个贼人。

他们擦着刀大声聊着,毫无防备有人靠近。

手起刀落,直直刺入其中一人心口。

另一人见状立即防备,与我拔刀厮杀。

我学得不精,真打起来很艰难,哈哈在一旁撕扯贼人的腿。

有一只眼睁不开了,好像被黏糊的液体妨碍到视线。

身上到处都疼,但我无暇顾及。

我只记得有人教过我,要利落出手,不能犹豫。

终于,他不敌我这么拼命的杀招,一个迟疑,我立即将捅进他心口。

「伤我姐姐,杀你们一万次都难消我恨!」

解决掉他们,我也瞬间失去力气,摇摇欲坠。

往后跌进一个怀抱。

是江慎。

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慌乱。

「我没忘记你教给我的。」

我气若游丝,江慎拧了拧眉,声音哑然。

「我带你回家。」

失去意识前,我嘱咐他:「巷口记得叫我。」

12

江慎在巷口把我喊醒,清醒之后,我才察觉到身上何等狼狈。

衣裳被划开好多处,伤口渗着血,额头的血倒是有些凝固。

「我来晚了……若早点,就不用你一个人面对。」

我从他背上下来,拿他的衣裳擦了擦我身上的血。

「不晚,还好你来了,不然回不了家了,总不能指望哈哈驮我回来吧。」

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裳,不至于太狼狈后,走进巷子,远远就看到三姐在门口张望。

果然,我就知道她带着伤也一定要出来等我。

「姐姐,我回来啦。」

没等我说完,她就扑过来抱住我,用唯一能用的……左手。

「一身的血,你是不是去给我报仇了?受伤了吗?

「这么晚不回家,你出什么事,姐姐怎么办?」

「没事,害你的人都让江慎解决掉了,我这是蹭了他身上的血,我没事,哈哈也没事。」

我连哄带骗,终于把她安抚去休息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城外?」

我问正在给我上药的江慎。

「你姐姐被害,你又不在府,我猜你一定是去报仇了。

「小五,你不能这么不要命。」

我歪头去看他低垂着的眉眼,一点点压低脑袋去瞧他正聚精会神盯着上药的眼睛。

倏而,视线碰撞。

「别这么看我……」

「不得了,跟我四姐一样爱钱的你怎么学会关心人了?」

江慎耳尖有些泛红,声音刻意地冷锐了几分。

「别打岔。

「我想,我要不再回来待一段时……」

「好呀,有你在的话,我放心多了!」

没等他说完,我便接下他的话。

他抬头,目光明亮地看了我片刻,便继续低头上药。

不言不语,现在不光耳尖红了,连微侧的面庞都被烛光映得更艳。

书堂关了许多日,三姐也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里。

我想起上一世,三姐日夜写洗冤书,双目流血不能视物。

于她来说,能提笔、能看字便是人生最幸事。

为何重来一次,还是因我,她失去最重视的东西?

「姐姐。

「你抱抱我。」

三姐回过神来,从软榻起身,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右手虚垂,她使不上力,只用左臂轻轻把我揽进怀里。

「小五,三姐再做不了任何事了。」

肩膀微颤,姐姐埋在我颈间,轻微的啜泣声在耳边响起。

这几日,她一直表现得很淡然,不想让我担心,不想让宫里的大姐忧虑。

我用力回抱住她,轻拍后背。

「哪有做不了任何事,姐姐这不是还能抱我吗?」

三姐将我揽得更紧。

哭过之后,我和三姐决定,书堂继续开下去。

右手写不了字,就练左手。

即便一字写不出,满腹才华尚在。

因为在过去几个月的传书授学中,三姐是真切地喜欢这件事。

13

四姐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将宋家产业遍布北朝。

我和四姐在中京招收外来流民,让他们可以跟着四姐的商队走货。

于民来说,出力赚钱;于朝廷来说,减轻中京人口负担。

另外从宋府出账,施粥送粮,冠以天子之名。

百姓以为此善举是陛下下令,感恩明君,感激宋家。

我向陛下禀告,此乃太子侧妃的良苦用心,她见太子日日忧虑流民之苦,便想以宋家之力,解太子与陛下的难处。

陛下赐了四姐北朝各州县畅通无阻的权限,赐了三姐司业之职,赐了我郡主封号,允我自由出入宫看望姐姐。

「这样一来,大姐在宫里能更好过些。」

「可是小五,这样给天家卖好处,他们真会领情吗?」

我牵上四姐的手,拉着她一起回家。

「一来,我们做的事对百姓是有利的;二来,无论天家领不领情,我们已经得了赏赐和封号,日后真有事端,也要看天家是否真那么厚脸皮,能不顾宋家曾雪中送炭。」

很快便是三年一次的祈福祭礼,今年不同以往,为万民求福格外重要。

前往祭山的路上,李大人走在身侧。

「宋家这一年为北朝百姓出了不少力,陛下很重视这场为万民祈福的祭礼,若是天降吉兆,宋家前途无量啊!」

「在我面前就别装了,不论李大人想做什么,都先小心再小心,毕竟我不如大姐良善,我很容易发疯。」

他沉眉冷哼。

一个转身,哈哈将他扑倒,还去他怀里滚了两圈。

李大人惊得大喊「救命」。

我叫小六把狗牵回家,以防扰乱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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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大家都来看啊!有人要杀郡主的狗了!」

小六这么一喊,正要上前的人顿住脚步,连连后退。

「今日陛下祈福,你要在祭山上杀生?

「这狗不过是见大人亲切,这么点儿心胸、气度,跟一只狗计较,李大人格局不过如此啊。」

说罢,我不管气得脸色发紫的他,让江慎送小六和哈哈离开,转身和三姐上了山。

14

陛下选有福之人为苍生燃祈福火时,李大人再次开口。

「宋家女皆为北朝殚精竭虑,四小姐不在中京,三小姐为百姓讲书,造福万民,燃火之事,臣觉得应该由三小姐这般大义之人来。」

陛下认同,指定三姐来燃火。

我站在李大人身边,对上他略微得意的目光。

只一只手臂有力的三姐本就有些吃力,火迟迟不燃。

不仅不燃,香烛还尽断。

陛下愠意明显。

「这祈福火向来昭示天意,看来宋三小姐是不祥之人,上天不愿降福!」

无论断臂传书的三姐在民间如何被称颂,此刻燃不起祈福火的她就是残缺、不祥之人。

众人跪拜,我也跟着跪下,请陛下息怒降罪。

下一刻,一道天雷降下,落在站着的李大人身上,瞬间周身燃起大火。

我迅速挡在陛下身前,隔开了四溅的火星。

在惊吓与惊叫声中,无人敢靠近火中人。

「看来不祥的另有其人,引得上天亲自降罪。」

我含笑看着他。

火中人又惧又恨地瞪着我,朝我冲来。

可他似乎忽视了,我身后是陛下。

在他迈出第一步时,侍卫便蜂拥而上,一剑穿胸。

我可从没忘记三姐断臂的仇。

我猜到操持筹备祈福之事的他会动手脚害宋家。

今日来时在哈哈身上沾满了煤粉,悄悄指使它去扑李大人。

又叮嘱江慎和小六带哈哈尽快离开,在山脚下的江水里好好给哈哈洗个澡。

以防万一,我还在水囊里放了一小块白磷,刚才雷响前悄悄拿出扔在他脚下。

恰逢山高天阴,大雨将至,众人跪拜,唯他全身沾着煤粉独站。

时机刚好。

「李大人出言不逊,连上天都看不过去,惩治了不祥之人。

「陛下福寿绵长,福泽万民,天地护佑,千秋万代。」

我再次跪下,大声喊出恭维的话。

陛下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可眼中无笑,是探不清的幽暗深沉。

是对宋家子女越发的赞赏。

是对宋家与日俱增的猜忌、怀疑。

为王者,没一个心眼少的。

山下江慎在等我,我将三姐扶进马车后,他才神色阴沉地把我拉到一旁。

似乎又顾忌到人来人往,他止住要扯开我袖摆的手。

「你是不是被烫到了?听说你为陛下挡火。」

见他看出来,我也不再装了,又要防三姐听到,只得皱着眉小声喊疼。

「嘶——

「太疼了,江慎,快快快,回去帮我上药!」

话落,三姐探头:「怎么了,小五?」

我立即满面笑容:「嗯?没事啊,在开心老天有眼,帮我们除了一个祸害!哈哈!」

江慎一脸严肃不悦。

齐王路过,冲我笑了笑。

「宋家小姑娘,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戏法,可真是人小胆大啊。」

「王爷真会说笑,我哪敢不敬神明、不敬陛下?这全是老天爷的意思啊,天罚降临有罪之人,日后我北朝国运昌隆,陛下千岁,岂不是万民之福?对吧,王爷?」

齐王但笑不语,意味深长地多看了我两眼,江慎侧身挡住这道目光。

收眸前,他淡淡睥睨了眼满是警惕的江慎,乘车而去。

15

从祭山上下来,不久后便传来大姐有身孕的消息。

我频繁出入宫中,常守在大姐身边。

太子的身子莫名越发地差。

大姐悄悄和我说,她察觉到太子妃似乎在暗中给太子下药。

但无实证,不敢妄言。

我让她将疑虑坦白给太子,无论真假,猜忌一旦种下,他自会去查。

太子动作迅速,查出太子妃在闺中时曾和李大人有旧缘,下药之事已持续半年。

他怒不可遏,齐王的手已经伸这么长了。

大姐劝他不如将计就计,依旧装作病弱的样子。

我送去自己调配的药,太子服药时都会偷换成我送去的这份。

不久后,太子妃和太子一样开始病恹恹的。

不过她没治过来,短短半个月,人就没了。

至于怎么没的,只有太子知道。

顺理成章的,大姐自此便是太子正妃。

二哥自从去了西境,传回来的家书每次都长得不得了。

厚厚一沓,每个人都要说上好几页,连哈哈胖了瘦了、黑了白了都要问个清楚。

他对我们也是有求必应,闲琐杂事他也耐心给我们一一解答。

二哥镇压过几场西境的进犯,听说与父亲年轻时的英姿一般无二。

赏赐不断,却迟迟得不到提拔。

齐王一直提醒,若不是父亲贪功冒进,就不会有今天的流民四起,这么容易就升迁,会引起朝臣及百姓的不满。

陛下认同。

不知天子所为,有几分是真为平衡朝局,有几分是源自忌惮。

从春入夏,又逢秋来。

尽管我一再小心,府里还是偶尔会漏进一两个刺客。

不过有江慎在,我和姐弟从未受伤。

他像一只警惕敏锐的狼,是我最安心的一道防线。

我无数次感慨,当初夜入鬼市的决定太值了。

只是对上我直白的夸赞时,他总不自然。

「我后来又去过梅山苑的湖,寻你娘的镯子,可总找不见,抱歉。」

少年眉眼间是真切的歉意。

我未料到这件事他记了这么久,更未料到他还去寻过。

「那个镯子……没事的,别再去冒险,水那么凉。」

他不语,在桌案边替我研着墨。

「你什么时候会离开?」

我倏而出声,打破秋夜里良久的静谧。

他抬眸望过来,有些茫然无措。

「你不需要我了吗?」

「我当然需要你啊。」

不似以往冷锐的目光足够灼烫我脸颊。

「中京的天说变就变,格局未稳前,我会护着你。」

他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了自己的理解。

可我对他的需要,已经不只是需要他的保护了。

是,需要他。

他这个人。

「江慎,你若没有去处,愿意一直留下吗?」

凉风钻进竹帘,拂开我和他肩上的发。

发丝若即若离地纠缠在一起。

「我是说,等宋家脱困后,我想去走走山川秀水。

「路途遥远,你要不要和我做伴?」

我静静地看着他。

心里却不静。

「好,我带你走。」

他压低身子,俯首缓缓靠来,随着脸庞挨近,气息逐渐缠绕。

突然,「哇」的一声,惊得我俩瞬间拉开距离,书笺散落一地。

床榻上本已安睡的小六不知何时醒了。

「我讨厌你!你怎么又要把我五姐带走?!」

一脸眼泪、鼻涕的小孩儿对着江慎哭个不停。

上一世,他觉得是因为江慎公开了我的,我才会死,他一直认为我离开这个家是江慎造成的。

「听话听一半就先别急着哭!」

我打断震耳欲聋的号叫。

「那你们前面说啥了?」

「小孩儿别打听。」

16

中京的进出管控越发严,各州镇通行也设了重重关卡,以降低流民作乱的势头。

太子依旧装作病弱的样子,齐王逐渐按捺不住。

我想向二哥传消息,却苦于人手问题。

重要的书信,很难放心交给他人。

四姐接了过去。

「我去吧,正好要到西边的商铺看看,也能见见二哥,都两年未见了。」

四姐把她锁着金子的箱子钥匙全塞进我手里。

「三姐醉心传书,家里的事需要你多操心。」

我握着沉甸甸的钥匙,莫名觉得担子很重。

「四姐,原来你这么看重我呀,小五一定管好家。」

话落,脑袋就被轻弹一下。

「是三姐太过文雅心软,镇不住有些事,况且也无须琐事扰她,你就不一样啦,起码我不担心你的性子会吃亏。」

「哦……」

是嫌我不够温柔,可以撒泼。

瞧我这个反应,四姐才笑出声。

「好啦,不逗你了。

「小五,守好家,这里终究是我们所有人都要回来的地方。

「保护好自己。」

我将这话也送给四姐。

「嗯……还有,钱省着点花。」

「……」

17

烛火燃至天明,初雪悄然而至。

二哥收到信了,却不是四姐送去的。

她遗失在离西境不远的地方,一个绝壁山崖前。

明明走时,她带了不少人,身手都不错。

商队的人说四姐中了刀剑,被斩落山崖。

他们去寻过,崖底各种兽骨,只寻见残缺的衣衫和碎断的人骨。

大姐哀极,险些早产,吓得太子连忙命人打了纯金棺材,费尽人力、财力去把尸骨一路带回中京。

三姐进宫陪着她,小六每日哭累了就缩在我边上。

原本好动吵闹的哈哈也许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再吠叫,耷拉着耳朵趴坐在檐下。

我哭不出来。

心里静得如一潭死水。

金棺入府那日,齐王送来一张悼念帖。

两个字,「节哀」。

龙飞凤舞。

是专门祝贺喜事用的上等洒金笺,非哀悼专用的素丧纸。

「几日没合眼了,小五,睡一会儿吧。」

江慎在桌前轻声唤我。

「好。」

我应了,笔却没停。

许久,声音再次传来。

「你若累倒,就护不住他们了。」

一滴墨晕开。

我盯着那散开的浓浓一点,久久压制的恐惧也迅速蔓延。

为什么我处处反击,我的家人依旧在承受伤害?

为什么我改变了许多事,上一世的命运却依旧换了种方式,降在宋家人身上?

有些罪今生我没受,却是我爱的人来替了我。

前所未有的畏惧和迷茫压着我。

我忍不住发抖,再一回神,案上的信件已全被眼泪沾湿。

「本该是我躺在那金棺里,是我,是我啊……」

我抬眼无助地看着江慎。

冰凉颤抖的、拿不住笔的手被紧紧握住。

「小五,不是你的错。

「你的敌人是在诡谲朝堂沉浮了几十年的人,所思所想,某种层面上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他们的筹谋、布局,也许已有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非一朝一夕,而你见招拆招,步步行至此,已然很尽力了。」

我怔怔听着,难掩心下不安。

「不够,远远不够。

「上一世,宋家未入局便先家破人亡,这一世艰辛反抗必要得一个善果。

「若我孤身一人,自然可以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可我还有哥哥、姐姐,还有年幼的小弟,还有宋家的百年根基。

「我不能出错,让齐王有机可乘。

「我又不能过慧,惹帝王心生忌惮。

「王朝的明日危不可测,宋家的处境危在旦夕,我……」

紧握的手被攥得更用力,他腾出另一只手,轻拭去我脸上的湿润。

「若是你写不动了、想不动了,我的力都借给你。

「只要你还坚持,我就陪着你。」

18

本该热闹的年关,却人心惶惶。

第二场雪落时,陛下晕厥,齐王异动。

暗地里马踏中京,兵围皇城。

簌簌飞雪里,尚能挽救这场异乱的一封信被窃。

那是我和二哥商定的行兵路线。

是四姐以命相换的、至关重要的情报。

追至长街,我见到那雪色中的一身玄衣。

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江慎带着那封信,朝长街尽头的齐王军队策马而去。

背影决绝。

凛冽冬风割得脸颊生疼。

眼眸干涩。

承诺可值千金,也可不如烂泥。

三姐带着侍卫渐近,刀剑出鞘,长弓待拉。

长街中只余凌乱震耳的马蹄声。

我举起袖箭,想着他曾教给我的技巧。

初见夜没射出的箭,终究于今日,离弦。

他从马上摔下,滚进厚实的雪里,顷刻间染红一片。

身后的侍卫收弓,他们无须再出手。

因为我从始至终,瞄准的只有心间。

齐王高坐马上,垂眸看着江慎,甚是满意。

「我的好孩子,做得不错。」

三姐不可置信,气急。

「你陪着小五这么久了,竟然可以背叛她!

「那你也该很清楚,她怎么对待背叛之人!」

茫雪中,他脸色惨白,正在丧失生息。

相处这么久,我当然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充满无奈和痛苦。

嘴角扯起一丝苦笑,他遥遥望着我。

逆着风雪回身离开,我不再看他。

19

我被控制在宫里,陛下的承德殿。

齐王在等陛下宾天,在我面前薨逝。

好给我安个弑君的罪名,以正他顺理成章平叛称帝的名声。

「西境的军队一直是我的隐患,武将侯府是百年世家,可轻松号令那帮军中将领。

「要不是你,我早就除掉西境和宋家之间的关系了。

「你的行兵策略和时机简直绝妙,若是不防,确实会给我重创。

「不过如今行不通了,多亏我那好孩子传了个好信,我已派人去防守,就等你兄长自寻死路。

「但你确实心狠,毕竟也是与你相伴多时的人,你竟忍心一箭穿心。」

齐王慢条斯理地朝我说道。

我不语,只沉静地给昏迷的陛下灌药。

尚有一批有身手的侍卫守在门外,齐王并没打算撕破脸将谋逆抬到明面上来。

所以,百官也依旧能在白日到承德殿外汇报朝事。

起兵只是齐王的最后一个选择。

被困第五日,太子开始前往承德殿,想要求见陛下。

看着满面红光的太子,齐王心下疑惑。

「王叔,近日我寻到一方良药,身子日渐好转了。

「就是心下挂念父王,虽王叔说不得打扰,但我实在担忧啊!」

太子的到来,引得朝臣逐渐将承德殿堵了起来,以表对陛下的忠心。

第十日,齐王开始频频让太医查探陛下的病情。

「原本陛下恐撑不过今日,不过突然开始好转了,或许几日后便会醒来。」

齐王怔然。

手下闯进来汇报。

「王爷,城外人马的粮已耗尽,我们还不行动吗?」

「再等等!告诉他们,别催了,粮草我会想办法!」

我在旁开口:「王爷,若是陛下醒来,你可就没机会了。」

他沉眸瞥了我一眼,拂袖离去。

当日便传来太子以戒奢节俭为由管束了宫内粮库的消息,同时下令年关期间严加查管进出城的人员。

又过五日,齐王越发坐立不安。

他却始终不传信给那批兵马。

他还是想要这个皇位坐得安心。

夜里,我悄悄送出一个消息。

既然他迟迟不起兵,那我便帮他一把。

深夜,一车粮草运进城外的叛军营。

毫无防备下,炸响三发烟花信号。

齐王握紧手中佩剑,在殿外踱步。

直到夜色里的城外泛起火光。

虽有些不满军队未得最后命令便举兵相助,但他决定不再等待,转身唤起宫内的叛军,围了承德殿。

禁军见状,与叛军厮杀,太子也带兵死守承德殿。

城外那片火光很快便冲进了宫,齐王逐渐笑得张狂。

可等人到后,他却笑不出来了。

那不是他要等的人马。

那是二哥带着一批西境军来了。

齐王的人很快被斩杀。

承德殿门开,我扶着陛下走出。

齐王不可置信地看着本该卧榻不起的陛下。

「陛下,刚才的信号您看到了,王爷他里应外合,起兵谋反,多亏二哥回来述职,碰巧遇上叛军,真是万幸!」

面对齐王的疑惑,我向他解释:「陛下的药每日我都会替换掉,陛下早就醒了。」

「你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换药的?谁给你送的?」

我向远处唤了几声,哈哈扭着屁股跑来。

「是它。

「没人在乎过一条狗,我和三姐就是通过它传药的。」

齐王被收押,不日问斩。

20

我送了他一段路。

「我还是想不通,行兵机密被我提前知道,短短几日,你又被困宫内,为何你二哥还能顺利赶到?」

「谁说你得到的那封信就一定是最终路线呢?」

以防万一,我安排了两条路,做了两个准备。

江慎带走的那个,只不过是诱饵。

「王爷以为宋家处处受制于人,可想过你自己其实也在时刻遭人暗算?」

「何意?」

「宋家的商铺遍布,眼线自然众多,宫内粮库你动不了,宫外的,更是一粒也不会让你筹到。

「你以为曾运过去几次粮,那其实早在半路就被劫掉了。

「包括城外的烟花,也是我让人放的。」

齐王气急,扒得锁链阵阵响动:「你是在逼我动手?」

我不置可否。

「你容不下宋家,那我自然要杀你。

「陛下早就清醒,我要让他看到你主动造反,所以在城外营地放了信号,既能让你以为是手下起兵要助你,又能给早就潜藏在附近的二哥报信,同时让陛下深信一切皆是你所为,我与宋家毫不知情。

「陛下只会认为这些是年关入中京述职的将士们,而不会知道这是受二哥所托,应宋家号召而集结的平叛之军。」

齐王笑出了声。

「真是好心机,既让我步入陷阱,你宋家又藏了拙。

「看来你也明白,我们这个陛下心思深重,惯会猜忌与打压。

「可他毕竟活不长了,你的所作所为,心机颇深的太子全看在眼里,他若为君,岂有你宋家的好日子?」

近囚笼,笑着低声道:「谁说太子全看在眼里,他只以为是自己成功控制了宫内粮库,你手下饿极了才决然动手,二哥恰好回来述职,今日平叛,他会认为自己才是头功。」

齐王久久哑然,而后询问:「那前些日你被囚禁,就不怕我某一天真动手杀了你和陛下吗?」

「王爷有野心,却很想求名正言顺,这是你犹豫失了先机的因素。

「另外,就算你真杀了我,其他情况也依旧如此,二哥依旧能『恰好』平叛。

「至于陛下,我更无所谓,谁会在意他的命呢?

「我只要保住宋家就好,那个位置总会有人坐,甚至坐得比他更好。」

齐王看我的眼神很复杂:「疯子,你不怕我将这些告诉太子,告诉未来的君王?」

我摇摇头,抽出。

「你没有那个机会。」

说罢,在他惊惧的眼神里,我将锋刃插进心口。

「我不会让你多活一刻,多生一丝变故。」

「等等!」他竭力打断我。

「你是那孩子的心上人,你留我一命,就算为了他对你的旧情,你也该对他的父亲手下留情……」

我笑出了声:「王爷,你这是在拿什么可笑的理由说服我呢?」

手下施力,寸寸深入。

他不再有气息,我将他的手握上刀柄。

没人会在意一个心灰意冷自杀的谋逆叛贼。

今夜还有一个好消息,大姐平安诞下龙凤胎。

雪夜里,我脚步似踩踏浮云。

但这诡谲世间,早就没办法安心歇憩了。

「跟我一路了,出来。」

石柱后,小六探头探脑地磨蹭着出来。

见我有些站不动了,他才跑过来。

「都看见了?怕吗?」

他摇摇头,稚声道:「不怕!」

可毕竟是小孩儿,见亲姐姐怎会不怕?眼底终究有一丝胆怯。

他拿起自己的袄襟,一点点擦拭我手上残留的血迹。

「姐姐,你就是我的保护神!

「我们回家吧!」

往日是我牵着他,今日是他在用力牵着我。

入目一片狼藉焦败。

我倏而想起,今夜是除夕。

是中京本该灯火通明、举家团圆的日子,此刻只余下满腔散不去的血腥气。

21

陛下没熬过这个冬天,太子登基,大姐为后。

只是迟迟不立储君。

四年间,朝朝和岁岁从肉乎乎的小团子长成大团子。

我和大姐把他们送进三姐的书堂。

皇帝姐夫起初觉得不合规矩,身份高贵的皇子、皇女怎可与民同堂而学?

可百姓们很喜欢两个聪明伶俐的小孩儿。

朝朝、岁岁也很喜欢热闹淳朴又简单快乐的宫外。

齐王虽不在了,藕断丝连的关系不得不防。

但这些年并未见有什么异动,姐夫在朝堂上肃清得很顺利,我在暗地里也很轻松地除掉许多隐患。

又过两年,姐夫终于看不过宋家越做越大的商铺,也禁止朝朝、岁岁再出宫受学。

曾拜会过三姐的书生科考全部落榜。

为何自古帝王总多疑,偏不要安生过日子?

他急于巩固皇权,从二哥下手。

北朝与西境多年来维持的平衡,他想主动打破。

胜了,天子威名。

败了,只不过损失一个功高盖主的臣子。

朝堂谏言他不听,西境民怨他不理,统统丢给二哥,让二哥自己看着办。

承德殿前,请完安的朝朝、岁岁牵着手跑远。

我和大姐久久伫立。

「姐姐,朝朝、岁岁长大了,姐夫……也变了许多。」

「他不是变了许多,他一直是这样。」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平静坦然。

「小五,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只要是你做的,姐姐都觉得对。

「我从没把他当作倚靠,姐姐的倚靠是自己,是宋家,是你们。」

那日之后,姐夫身子不大好了。

入冬后,观梅宴。

姐夫想趁宴席将宋家商铺的管理权收归皇家,所得尽充皇库。

美其名曰,一家人。

他还想下旨将三姐嫁人,彻底关停宋家书堂。

宴前寝殿,随侍服侍姐夫用完药后,他一口血喷出来,力竭卧榻。

待想明白后,他怒目圆睁。

「你这是弑君!」

我没反驳。

「本也可以不用到这一步的,姐夫,你偏不放过宋家。」

「太医说这是久症,你何时开始动手脚的?!」

「您那已故的太子妃曾向您下毒,还是我替您把药换了。」

拂落的药碗碎在我面前。

「你给的也是毒?你那么早就开始防备我?那我为何近日才发作?」

「是药也是毒,全看你怎么对宋家。」

近日不过是掺了些别的,勾起从前那些药的毒性。

今日又加了一副猛药。

「我未立太子,朝堂定乱,你宋家不会有好下场!」

「不懂民心的君王,就只能在方寸金殿做一辈子皇帝梦。」

我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离开时,我被两个侍卫拦下,抽刀抵抗,突然从旁横来一柄长剑,斩开侍卫。

一身玄衣,身姿俊挺。

22

心底的酸涩慢慢涌起,我顿于原地,看他三两招后利落收剑。

雪中红梅绚烂,他清清冷冷地站在不远处,眸色温润清澈。

他比红梅耀目。

当时面对两封密信,为求万无一失,他说:「我想为你做些什么,我想为你铺路。」

他的身份、他和我的久伴,会成为背叛我后敌人深信的。

我来不及阻他,当他带着信离我远去后,我只剩唯一一个做法。

我赶在别人朝他出手前,先将袖箭对准他心口旁一寸。

我要救他,也要杀他。

但我也确实没想到,他是齐王一直当死士培养的孩子。

「你为什么还不过来?」

我不满他久久立于原地,不来我身边。

一开口,是连自己也没料到的哽咽。

他轻轻笑了,带着一阵梅香走来。

是久违的怀抱。

也是我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六年,我以为你早就……」

「我被他们带走救下,他谋逆失败后,他背后的势力一直想卷土重来,我怕死灰复燃,伤好后一直假意投靠,从中拆解余党势力。」

原来姐夫和我能一切顺利,是有他在其中斡旋。

但……

不想听这么多。

「不准走了,再也不许自作主张。」

他抱得更紧,靠在肩膀上的脑袋往颈间窝了窝。

「好,本来这次回来,也没打算再走。」

23

皇位谁来坐,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朝朝、岁岁看起来都不感兴趣。

岁岁躲在姐姐身后,眼神始终不敢与我对视。

朝朝皱着小脸问我:「小姨,皇帝究竟要干些什么呀?」

我想了想。

「用你的所思、所学、所想、所为,爱护你的家人、爱人,以及那些曾和你同堂而学的长辈、晚辈,还有你未曾见过的芸芸众生。

「为这个王朝的每片土地、每个人谋求他们所想要的东西。」

朝朝眼眸清亮,问道:「那他们想要什么?」

我一手一个,牵着她和岁岁登上城楼。

中京一片繁华,人声扰攘。

「所求,不过山河太平,家人常健。

「不过有朝有夕,岁岁长安。

「不过,有钱花,日子好。」

许久,小姑娘像是下定决心,声音脆亮。

「那我想做!我喜欢这个世间,我喜欢这座城,也喜欢每个人。

「我要保护姨姨、舅舅和弟弟,也要保护天下人!」

岁岁满眼崇拜地看着姐姐。

朝堂上对女子称帝的想法并不认可。

可一来,朝朝是长女;二来,百姓欣喜,民心所向。

这么多年来积攒的民意,此刻正好。

天下的百姓从来都不是傻子,他们看得很清楚,相比空有其名的高位者,他们分得清谁在为他们谋利。

我写过几次信给二哥,询问与西境的对峙细节,以整合经验,留待他日。

许是太忙,断断续续的几次回信中不同以往的有问必答。

不过笔锋强劲,皆是报平安的家书。

我曾问过二哥,要是父亲在,会不会把我赶出家门。

一辈子忠君的老父亲竟有这样一个弑君的女儿。

二哥说一定会的,但他赶我多少次,二哥就找回我多少次。

他说父亲无错,我亦无错。

皆为宋家,皆为北朝。

我看望大姐,担忧她深宫寂寥。

她莞尔一笑:「我没受委屈,当年太子求娶,我是当真心动了。」

我大惊:「姐姐,那我亲手杀了你夫君啊!」

她挑着时兴的锦缎往我身上量。

「无妨啊,早就不喜欢了。」

「姐姐,你还真是……通透。」

「是荣华权势还是金丝笼,还不是看我怎么过嘛。」

我和三姐常伴朝朝身边,早慧的小陛下学什么都快。

我知道,终有一天,聪明的她会明白过去的事,知晓她的父皇如何故去。

24

江慎还是找回了那个金丝玉镯。

十六次入水,寻回碎断的三块,并找了巧匠修好。

「你娘亲的遗物,我不想你失去,收好吧。」

我有些过意不去当初骗了他。

「其实……

「这不是我娘的嫁妆,是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

准备接过镯子的手落了空。

江慎悄然错开我的手,收回镯子。

我不解。

「你的嫁妆?」

我点头。

下一瞬,他竟重新放进了怀里。

「既然不是你娘的,那看在我辛苦找寻的份上,不还了。」

「……」

「我早都说了你不用还。」

我伸长胳膊揽着他脖颈向下一带,亲在他侧脸。

他眼中蕴着情意:「你的意思是,你早就……」

我连忙打断。

「我没有,刚认识时我是真没钱,真就只是想拿它抵债而已。

「但我不否认,在那之后,我确实越来越喜欢你。

「至少,比你喜欢我要早。」

剑眉之下,是盈着潺潺春水的眼眸。

「那你可没我早。」

「什么时候?」

「初见,鬼市。」

冷沉又少语的江慎竟然会对人一见钟情。

他被我瞧得有些羞赧,清了清嗓子。

「有什么好惊讶的?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的心动,你以为我会留在处处可疑的你身边吗?还有一家可疑的兄弟姐妹。」

原来他的心动,那么早。

「我不得不承认,哪怕很小的时候就在训练中走丢,脱离了王府,但自己的血液和生命里流淌着根深蒂固的多疑和谨慎。

「可遇见你之后,好像在你身上从来都展现不了。

「所以初见时,便……心里喜悦。」

我腻在他身前:「我一直以为,因为你是一个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呢。」

「……」

「你兄姐的上一世,和你梦里那个我,也一定在初见时就喜欢你。

「不然我不会在明知那封内容的情况下,还帮你。」

是啊,以他的身份,他该第一时间销毁,并杀了我。

「小五,一直不敢问,你会介意我的身份吗?」

我大方地又亲了几口脸颊。

「当然不会,他是他,你是你。」

他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浅浅笑意,额头相抵蹭了蹭,继而压下温润的唇,慢慢啄吻。

「小五,你没想过自己做这天下之主吗?」

我想了想:「其实不是不可以,我如果当皇帝,就封你妃。」

「不错……不行。」

他刚应下,转而便陷入沉思。

「当皇帝是要有后宫的。」

原来是这个忧虑。

我大度地宽慰他。

「那我保证,你一定是最受宠的。」

「那我也保证,我不会让你后宫安宁的。」

25

又至除夕,却因各自的身份和事情,家里只剩小六和哈哈。

直到十五,宋府的庭院才热闹起来。

雪落中京,满庭祥瑞。

哈哈近来越发不爱动了,要哄着,它才会起身踱来炉火前。

它大多时候闭眼趴着,只有听见我们的声音,才会摇摇尾巴。

「三姐,以后小陛下就靠你多费心啦。」

「朝朝是一个明是非的孩子,她会明白你的所作所为的。」

「她是好孩子,可无论哪个皇朝,都不适合留我这样的人在堂上。」

上元节后,我终于去看了那些日思夜想的风景。

山水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我去了四姐掉落的山崖,在崖边讲了这些年发生的事。

我想一路行至西境,去看看二哥。

毕竟再忙也该好好抽空写信。

江慎在身边,醒来睡前他都在。

「我从不知道你这么黏人。」

在被一天不知道吻了多少次脸颊后,我感叹道。

「多亲一次是一次。」

话落,他又轻盈落下一点。

「往后日子长着呢,你这样,很快厌了怎么办?」

「小五,我只觉山水不够丰盈,川途不够长远,时日不够奢望。」

【番外 狗】

大姐姐叫我「哈哈」。

二哥哥叫我「狗子」。

三姐姐叫我「玉尘」。

四姐姐叫我「狗狗」。

小五姐姐叫我「哈哈」,小六哥哥也叫我「哈哈」。

我活过两次,别的狗可比不过。

上一世两岁时,我最爱的小五姐姐躺在雪里,怎么喊也不醒。

她身上都是我讨厌的血,掺着很怪的茉莉味,不同以往。

后知后觉,小五姐姐走了。

再也没人用像她一样的手法,揉我的耳朵。

后来,我再没见过我最爱的大姐姐和四姐姐。

我最爱的二哥哥身上有好多箭。

我最爱的三姐姐看不见我了,总是走着走着就磕倒。

最后,家里只有我最爱的小六哥哥在。

到底最爱谁?

当然全是我最爱的!

所以重来一世,我要做茉莉花杀手!

只要小五姐姐还在,大家就都在!

【番外 朝朝】

我问母后,小姨为什么离开了。

是因为我哪里没做好吗?

母后说,小姨就是有些累,出去玩玩,会回来的。

可那天,那个小太监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他说小姨因为害了父皇,怕我有一天知道了,要对她做什么,所以离开了。

就因为这个吗?

可我早知道啊。

这种事怎么会影响我和她?

奇怪,那小太监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别人知道好像不对,只能杀了。

父皇是个冷冰冰的人,还易怒,我和岁岁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不对。

而且姨姨和舅舅们总会因为父皇奇奇怪怪的决定而沉默。

父皇不在后,母后开心,家里也没再压抑过,这不是很好吗?

虽然还不十分理解,但我知道,小姨应该有她的理由。

可我还是难过。

她出去好久,托人给岁岁带了一箱小玩意儿,我没有。

直到夜里,寝宫内被悄悄抬进一口箱子,里面和岁岁的那些小玩意儿一样!

内附字条:「偷着玩!勿让三姨姨发现,小心给你没收咯!」

其实,后来再大一些,我明白了小姨的想法。

她护了宋家许多年,用她自己的话说……无所不用其极。

朝上因她而生的忌惮久久不散。

她完全可以再使些过去的手段。

回想起来,小姨有时候会出神,会久久不语。

看起来很疲惫。

她早就倦了这种方式吧,所以抽身而去。

她离开朝堂,果然,那些声音也小了。

她想留一个新的、清静的格局给我。

我的小姨,那年在城楼上牵着我和岁岁俯瞰中京时,便注定是我君王一生的第一个老师。

【番外 北朝西境界某州富甲一方的少家主】

我在崖底捡了一个姑娘。

她失去记忆,遭人追杀。

有次以为是寻她的家人,结果只是为试探她死活的贼人,还好没上当。

后来我就放了一些人骨和她坠崖时的衣衫碎片。

姑娘很聪明,懂得自己的处境,鲜少出门,外出也会藏好相貌。

姑娘对钱财毫无兴趣,却算得一手好账。

偶然带她去家里茶社收账,她竟一语道破多年亏损的缘由。

我无视旁人提醒,放手让她尝试。

她竟把茶社做成了当地第一酒楼。

我这哪是捡姑娘,是捡了一个财神爷。

旁人说,我救了她,她合该嫁我报恩。

非也,非也。

此等聪慧奇女子,岂可玷污?

近日,那山崖边来了一个姑娘,日日对着崖底说话,旁边陪着一个佩剑的俊秀公子。

姑娘好似在对故去之人聊家常。

那眉眼,和我的财神爷有一二分相像。

不过没等仔细再瞧瞧,就被旁边那公子冷眼瞪了回来。

这些年,我并没有放弃寻找财神爷的家人。

我找人打听到姑娘和公子这几日在附近看山水。

再瞧瞧,我打算前去试探一二。

【番外 江慎】

我十四岁在山林试炼时走失,辗转反侧,无归处。

不过世间自由,并无牵绊。

十八岁,误入鬼市。

小五买下我。

她兜帽遮得严实,只露双眸。

幽深灵动,坚韧沉着。

一见钟情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后来,她落水,我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停了。

她用从我这儿学的东西,不顾自己安危地。

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到。

从那之后,我决定,不能任她一个人这么不要命地厮杀。

从祭山上下来后,他找到我。

那个只把我当作兵刃培养的……可笑父亲。

我只不过是他众多子嗣中的一个。

可无论谁出现,都没动摇过我永不会背叛小五的决心。

没有留给她思考的时间,那一箭必出。

我想,我如果能活下来,一定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告诉她。

并且,再也不要离开了。

好在镯子也找回来了。

不过那竟然,是小五的嫁妆。

不还了。

小五是矛盾的。

她说百姓不该这么赞颂宋家。

她曾走的每一步,都带着利用民心的谋划。

不纯粹,不干净。

她觉得自己名声坏,就适时离开朝堂,不想让围绕自己的纷争给小陛下带去多余麻烦。

心狠又心软,聪明又糊涂。

一年一岁漫漫长路,走得艰辛不易。

万望从此以后,我的小五少忧思,久安康。

有一日,我便护一日。

与之,争朝争夕。

【番外 金丝玉镯】

翡玉本无绕金丝, 只因其曾断上三截。

中京侯府的妾室柳氏曾怨天怨地,忧心自己被高门大院的贵妇人苛待。

可侯府大夫人却不似话本中刁钻刻薄。

两人栽花赏曲, 渐如姐妹。

甚至为护柳氏腹中子, 大夫人替她挡了一道箭。

柳氏得女那日, 二人打磨多日的顽石终于露出一角美玉。

美玉雕琢, 成了柳氏手上的玉镯。

后来,大夫人的娘家落败,在举家迁离中京的路上被山匪劫杀。

大夫人刚有喜两个月,刺客入府, 一尸两命。

柳氏心碎难忍, 再回神,自己回到了半年前。

彼时正逢侯爷归来,一家团圆。

柳氏恍惚, 分不清是否是梦。

手上玉镯出现一道裂痕。

后来, 一切如故,恐悲剧重现,柳氏极力阻止。

大夫人怀胎五月, 祈福路上于山崖坠落。

再次回溯, 玉镯现出两道裂痕。

柳氏惊慌, 迅速将所知道的一切告诉大夫人。

可一切戛然而止,数支利箭从院墙上射来, 柳氏挡在前面, 终究无济于事。

三道裂痕, 玉镯碎断。

柳氏了然,此乃最后一次机会。

不可说的话不能再说。

她半哄半骗,不让大夫人出门, 里外将侯府围得严实。

大夫人笑她大惊小怪, 不过是怀个孩子。

这一次, 大夫人顺利生下家中第六个孩子。

可生完,她还是离开了。

这次不是被害, 是生产之苦。

柳氏熔了金丝,缠绕其上。

玉镯修好了, 大夫人却回不来了。

郁郁寡欢之下, 柳氏也随之而去。

走前, 她把金丝玉镯交给女儿。

这替她不断回溯的承载着善意和爱意的镯子, 被当作嫁妆之一传给了女儿。

柳氏许愿,希望它能护女儿平安,护女儿和家里的孩子和睦健康。

再后来,镯子的新主人为救家人命殒于除夕前。

镯子虽被送至一个少年手里, 但他还回去了。

可镯子再也不能让持有者回溯。

阴差阳错,那日围绕她的、爱着她的家人, 得以重生,挽救她。

宿命往复,因果循环。

命运的一环破解后,镯子再次碎断。

它于水中落, 她于水中起。

可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天命之人, 重来之人也没有通天的预知。

一切皆看造化。

再后来,谁也没想到,这世间竟有人入水十六次, 寻回玉镯。

承载两代人无法言说的秘密与爱意,寻回也好。

不过它现在再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非要说,那它只是个嫁妆。

(完)

文章来自网络(百度:明月寄相思)

双堆集战役陷危局,17岁副排长一声大喊:听我指挥!后成军区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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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12月,淮海战场的双堆集阵地上,中原野战军与12兵团正进行着一场生死决战。

被我军围困在双堆集中的12兵团犹如笼中的困兽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撕碎牢笼,反扑出去,为了制止敌人的突围,中原野战军的首长下达了死命令,一定要扎紧口袋,不能放走敌人!

为了突围的敌军,战士们无不竭尽全力的拼尽最后一滴血,在交战最为激烈的前沿阵地,短短数个小时之内,解放军的一支连队便几乎损失殆尽。

看着只剩几十个人的部队,再看着如野兽一样即将冲上阵地的敌人,一位17岁的副排长振臂一呼,高喊一声:听我指挥!随即,一梭又一梭的便如同离弦的箭一样飞向敌军……

在副排长的指挥下,连队犹如一颗螺丝钉,牢牢的钉在了阵地上,而时隔多年后,这位振臂高呼,挺身而出的副排长也众望所归的当上了军区司令!

那么,这位副排长是谁?双堆集之战又陷入了怎样的危局呢?

回忆起半个世纪前的那场双堆集之战,已经成为司令员的李来柱仍然记忆犹新。

1948年11月,中原野战军以7个纵队的兵力,在宿县西南的双堆集地区包围了第12兵团。

12兵团的指挥官是黄维,因而也叫黄维兵团,这支部队是国军的嫡系部队,共12万人,同时还以机械化程度高,全员美式装备而闻名,其兵团下辖的18军,更是国军的五大主力部队之一。

如今一朝被我军围困,黄维自然是不会安心束手就擒,数次出动大军,借助强大的火力掩护企图突围。

12月1日,黄维兵团第18军出动了十多架飞机,二十余门火炮,配合十余辆坦克向东南方向的宋庄阵地突围。

当时驻守在宋庄阵地的解放军,是中原野战军二纵四旅第十团的一营和二营,在察觉到黄维兵团想要突围后,上级立刻对他们下达了命令,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黄维兵团窜逃出去!

最初担任任务的是一营,为了固守阵地,一营以血肉之躯生生扛住了敌人数次的轰炸与冲锋,但在敌方密集的火力扫射下,一营很快就只剩下了三十多个人,随着敌方又一轮轰炸,一营最后的三十多名战士也全部牺牲。

一营打光了之后,上级又火速下达了命令给二营,二营四连火速赶往前沿阵地,接替任务。

在敌军的狂轰滥炸下,交火不到二十分钟,四连就伤亡了二十余人,枪林弹雨中,四连的连长宋思传和指导员翟大元先后身负重伤和牺牲,其余的几位排长也在激战中与敌人同归于尽,整个四连一下子成了无首的群龙。

眼看着敌军就要冲上来,无人指挥的战士们很明显出现了慌乱,面对这种岌岌可危的局势,作为四连副排长、年仅17岁的李来柱站了出来,只见他振臂一呼,大喊一声:“听我指挥!给我狠狠的打!”

说完,就端起机关枪向即将扑上来的敌军疯狂扫射,看到副排长如此的拼命,剩余的战士们也深受鼓舞,立刻操起武器,不要命似的还击,很快就打退了敌人的一波进攻,成功坚守住了阵地,并等到了友军的支援。

不过,阵地虽是守住了,但振臂高呼的李来柱情况可就不妙了。

交战结束后,四连全连只剩下了12个人,作为副排长的李来柱由于负伤严重,被紧急送往了医院治疗。

在治疗中,医护人员在李来柱的身上发现了大小伤口有上百处,共取出了32块弹片,其中一块弹片正打在他的左眼上方,右眼更是一度失明,经过细数,人们又在他戴的军帽上发现了大大小小的弹孔共42个,可见战况有多么激烈,而李来柱又有多么幸运。

事后,李来柱所在的四连被授予了“猛虎连”的荣誉称号,而他本人也因为坚守阵地而立下了大功,被评为“模范员”。

对于这项殊荣,李来柱倍感自豪,此时的他虽然只有17岁,但是在他十余年的人生里,像这样的光荣时刻却一点都不少。

人们常说“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话放到李来柱身上就十分合适。

李来柱是山东省莘县人,有关童年,李来柱曾在回忆录中这样说道:“我的人生是从苦难开始的。”

李来柱家是实实在在的贫苦人家,他的父母双亲都是大字不识的贫农,共生育了10个子女,李来柱就是家中的长子。

提及童年,李来柱印象最深刻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父亲主动砸碎了自家上供用的香炉。

在封建迷信的旧社会里,不管家贫家富,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摆香炉上供,李来柱家也不例外,但尽管家里尽心尽力的对神灵上供,贫困的状况也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有一年除夕,家里穷的无米下锅,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再看看日日供奉的神灵,李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砸烂了香炉,烧掉了供奉的神仙画像,骂道:“年年供奉,年年挨饿,供你们有什么用!”

第二件事情就是李来柱曾经三次跟着父亲闯关东。

李来柱4岁那年,家乡发生了一场旱灾,方圆千里的土地都颗粒无收,为了活命,父母只好带着年幼的李来柱闯关东,到东北去投奔亲戚。

原本一家人以为,东北土地肥沃,足够养家糊口,但是等到了之后才发现情况完全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东北虽然土地肥沃,但是此时已经被日本人所占据,在日本的残酷统治与剥削下,东北人民的生活也一样的困苦。

李来柱前后三次跟着家人闯关东,经历了无数的颠沛流离,数次在死亡线上挣扎,但最终还是没能在东北寻得一席之地,只能被迫返回家园。

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对李来柱的影响极深,他也因此明白了一个道理:土地再肥也富不了穷人,土地再贫也穷不了权贵。不赶走日本人,不推翻压在头上的反动统治,劳苦大众就永无出头之日。

在这样的思想指引下,1940年,年仅8岁的李来柱加入了莘县当地领导的儿童团,在革命思想的熏陶下,李来柱渐渐明白了很多道理,也明白了自己苦难的根源所在。

在儿童团里,李来柱为八路军站岗放哨,侦察敌情,传递情报,由于年纪小,人又机灵,李来柱总能出色的完成任务,屡立奇功,因为这个缘故,李来柱时常得到八路军战士们的表扬,他也为此荣获了“小英雄”的称号。

此时,被夸赞为“小英雄”的李来柱不会想到,自己将在不久之后成为真正的大英雄,更不会预料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军区司令。

1944年,12岁的李来柱加入了莘县当地的游击队,正式走上了抗日战场,也由此开始了他从战士到司令的第一步。

在游击队里,李来柱虽然年纪较小,但是表现却十分优秀,凭借着聪明机智和过人的勇气,他曾数次化险为夷,在敌人的眼皮底下逃出生天。

一次,李来柱跟随游击队一起去伏击敌人,伏击结束后,在撤退的过程中,李来柱与大部队分散,落在了后面,被敌人紧追不舍。

以李来柱的本事,原本甩掉敌人不成问题,可谁知道,跑着跑着,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条大河拦路。

看着即将追上来的敌人,李来柱灵机一动,三下五除二的爬上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借着浓密的枝叶将自己遮挡起来。

敌人追到河边,发现了不见了人影,也非常的疑惑,见四下无人,便要去搜索那颗大树,看着敌人越来越近的步伐,李来柱一咬牙一跺脚,看准了时机,猛地向河里跳去。

敌人的也随后而至,一股脑的打在了河里,幸运的是,李来柱借着水性一口气游到了河对岸,不仅未伤分毫,还成功逃过了敌人的追击。

抗战胜利之后,解放战争又很快开始,李来柱也随即报名参军,成为了晋冀鲁豫解放军的一员,并于1948年正式加入了中国,成了一名光荣的党员。

1948年11月,淮海战役的第二阶段作战正式打响,在碾庄围歼了黄百韬兵团之后,中央军委将下一个目标放在了黄维兵团身上,而执行这一任务的正是中原野战军,此时的李来柱正在中原野战军的二纵四旅十团二营当副排长。

11月下旬,中野成功的将黄维兵团围困在了双堆集方圆7公里的范围内,但以精锐著称的黄维兵团却时刻想着突围。

12月初,黄维兵团又一次企图突围,这一次选定的突围主力是国军五大主力之一的18军,而突围的方向就定在了东南方向的宋庄一线,而这里,恰好就是李来柱所在部队的驻守地。

在这场事关生死存亡的战役中,李来柱充分发挥了螺丝钉的精神,死死的守在阵地上,在所有指挥官都负伤和牺牲的前提下,主动揽下了指挥任务,战斗到最后一分一秒,成功守住了阵地,阻止了黄维兵团的突围,坚守住了对我军的有利局势。

此后,李来柱又跟随中野南下作战,渡长江,战成都,席卷大西南,历经大小战斗百余次,六次身受重伤,多次荣立一等功。

1955年,23岁的李来柱被授予了上尉军衔,继续留在了部队里,三年后的1958年,李来柱所在的部队接到了修建十三陵水库的任务,一天,李来柱正与战友们在劳动,突然看到了毛主席、周总理等人也来到了工地上。

看到毛主席,战士们都激动不已,都争着抢着要上前和毛主席握手,而毛主席在众多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李来柱,看着李来柱高大挺拔的身姿,毛主席不由得赞扬道:“这才是标准的军人”,随后又问起了他的姓名。

当听完李来柱的回答后,毛主席高兴的赞扬道:“好,这个名字好,继往开来,中流砥柱!”

毛主席当时未必就能预料到李来柱的未来,但李来柱后来却真的如毛主席所说的那样成为了中流砥柱。

此后几十年里,李来柱一直留在军队里,从连副政治指导员,到团政治指导员,再到副团长,团长,师长,一步一个脚印的晋升。

1988年,在国家的二次授衔中,李来柱被授予了中将军衔,5年后的1993年,李来柱正式就任司令员,并晋升为上将,实现了数十年前毛主席那句“中流砥柱”的预言。

从战士到副排长,再到军区司令员,李来柱用半个世纪的时间书写了一位农家子弟的传奇,当然,这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的传奇,也是那个年代无数革命英雄的一个共同缩影。

李来柱——百度百科

双堆集战役——百度百科

《李来柱上将:幼年疾苦 三闯关东 当上儿童团长》——祖国网

《大决战关键时刻,埋藏在军中的“定时”爆炸》——祖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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