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翻书柜时，指尖忽然触到一本旧书脊。抽出来一看，封面是熟悉的素衣少女御剑图，纸张已泛出温润的淡黄——正是二十多年前那本《仙剑奇侠传》官方小说。窗外雨声淅沥，台灯的光晕里，一股混合着油墨与樟脑的味道悄然弥散，像是打开了某个尘封的时空锦囊。
说来也怪，明明游戏通关无数次，剧情倒背如流，可当指腹摩挲过书页上”李逍遥”三个字时，心尖还是像被苗疆的银针轻轻刺了一下。不是疼，是种带着酸胀的暖意。仿佛看见当年那个在余杭镇客栈里偷懒打盹的少年，被婶婶一锅铲拍醒的狼狈模样。那时候的他，哪会想到自己随手救下的老乞丐，竟真能用半壶掺水的酒换来惊世剑诀？江湖的传奇，往往始于最市井的烟火气。
重读时才惊觉，文字比像素颗粒承载着更汹涌的暗流。灵儿在仙灵岛初见逍遥时，那句轻飘飘的”既不回头，何必不忘”，书里竟藏着指尖掐进掌心的血痕。锁妖塔崩塌那夜，月如推开逍遥的力道，在纸上化作千斤重锤——原来她青铜鞭上的铃铛早被血块堵死，再也发不出清脆声响。这些当年在DOS方块画面里来不及咀嚼的痛楚，此刻在字里行间渗出猩红。
最扎心的还是十年后的南诏。游戏里只见彩蝶纷飞，书中却写阿奴捧着枯萎的傀儡虫，在女娲像前跪了三天三夜。那些虫子是她用本命精血喂养的，原本想救活所有人。读到拜月教主临死前望着洪水呢喃”这人间情爱，终究算错了”时，突然明白他搅动风云半生，不过是个在情字迷宫里走失的可怜人。仙侠皮相下，尽是凡人骨。
合上书时天已微亮。雨不知何时停了，窗棂上挂着水珠，将晨曦折射成七彩光斑。忽然想起游戏开场动画里，李逍遥御剑掠过蜀山云海的剪影。年少时只道那是潇洒，如今才品出孤寂——挚爱零落，故友星散，长生剑成了最沉重的枷锁。所谓仙侠，原是用瑰丽幻梦包裹的永恒缺憾。但正是这份缺憾，让余杭镇的酒香、仙灵岛的桃瓣、锁妖塔的月光，在记忆里酿成永不褪色的琥珀。
起身泡了杯浓茶，蒸汽氤氲中瞥见书架最顶层。那里静静立着仙剑初代的光盘盒，封面已褪色发白。忽然笑了，或许我们反复打捞这些老故事，并非沉溺过去。而是在林月如的倔强里找回孤勇，在灵儿的温柔中学会慈悲，最后借李逍遥那柄无锋的木剑，挑破自己日渐世故的心茧。江湖夜雨十年灯，灯下翻书人，亦是剧中人。
茶凉了。晨光彻底漫过书桌时，把小说轻轻塞回旧书堆。电子时代洪流里，总得给这些泛黄的纸页留个位置。毕竟有些东西，就像婶婶那口敲醒逍遥的铁锅，笨重朴实，却能撞出灵魂深处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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