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节那天,老太原人灶台冰冷,只嚼些冷食。这个延续了两千多年的节日,源头深处,藏着一个名叫介子推的人,和他那烈火都焚不尽的忠义。他追随晋公子重耳流亡十九载,不离不弃,那份纯粹到极致的忠诚,早已超越生死。
最难熬是在卫国荒野。一行人饥肠辘辘,重耳更是饿得几近昏死。随从们四散挖野菜,却一无所获。绝望笼罩下,介子推默默退到远处树林。片刻后,他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踉跄奔回,声音嘶哑:“公子,快喝!”重耳如获至宝,狼吞虎咽,体力奇迹般恢复。他问:“何处得肉?”介子推只垂首卷起渗血的裤管,腿上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新伤!随从们倒吸冷气——竟是割下自己腿肉!重耳泪如雨下,紧握介子推的手:“他日若得归国,必不相负!”介子推却只平静摇头:“公子安好,便是臣之所愿。区区血肉,何足挂齿?此乃天未绝晋!”
十九年颠沛流离,介子推始终如影随形。当重耳终于结束流亡,在秦军护送下渡河返晋,荣登君位(晋文公),旧日追随者无不翘首以盼封赏。晋文公大封功臣,金银财宝、良田美宅流水般赐下。人人喜笑颜开,名单念罢,却独独不见介子推之名。
并非文公遗忘。流亡途中,介子推割股啖君,这份以命相护的恩情,文公刻骨铭心。只是介子推早已悄然携老母隐入绵山深处。朝堂封赏喧嚣震天,他视若尘埃。在他看来,追随公子是尽人臣本分,割股是情急之下的自然选择,岂能以此邀功?看着昔日同僚争功邀赏的嘴脸,他心中唯余一片澄澈的悲凉。
文公得知介子推隐居,心中大恸,悔恨交加。他亲率文武百官奔赴绵山,欲以最高礼遇迎回恩人。然而山深林密,寻人如大海捞针。有谄媚者献毒计:“三面放火焚山,留一出口,定能逼他出来!”求人心切的文公竟昏聩应允!刹那间,烈焰冲天而起,浓烟滚滚,吞噬了绵山的苍翠。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山化为焦土。当火势渐熄,士兵在一棵巨大的焦黑柳树下发现了令人心碎的一幕——介子推脊梁挺直,死死护着背上的老母,两人已被活活烧死,躯体僵硬如石,却保持着守护的姿态。文公踉跄扑倒,抚尸嚎啕,撕心裂肺的悔恨穿透山林。
清理遗物时,士兵在柳树焦黑的树洞里,发现一方未被完全焚毁的羊皮卷,上面以血字书成一首绝命诗:“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柳下作鬼终不见,强似伴君作谏臣。倘若主公心有我,忆我之时常自省。臣在九泉心无愧,勤政清明复清明。”字字泣血,如惊雷炸响在文公与所有围观者的心头。
文公悲恸欲绝,将一段烧焦的柳木带回宫中,命匠人制成木屐,日日穿在脚上。每行一步,那“嗒嗒”轻响,都似介子推无声的诘问与殷切的叮咛:“清明!清明!”他更颁下严令:介子推罹难之日,举国禁火寒食,定为“寒食节”;次年亲祭时,那棵焦柳竟发新枝,文公含泪赐名“清明柳”,定次日为“清明节”。
介子推走了,带着他无瑕的忠义与孤高的风骨。他割下的是血肉,捧出的却是滚烫至纯的赤诚;他拒绝的是高官厚禄,坚守的却是士人心中不容玷污的道义丰碑。当焚山的烈焰腾起,他以生命完成了对“忠义”最壮烈的诠释——不慕浮华,不染尘埃,以死明志。那血写的“勤政清明”,穿透千年烽烟,至今仍如洪钟大吕,敲击着每一个渴望纯净灵魂的心壁。
介子推早已化为清明时节绵山上空的一缕清风、寒食冷盘中蕴含的一丝古意。当我们咀嚼着清冷的青团,遥望春山新绿,那以血肉点燃的忠义之火,依旧在历史长河中熊熊燃烧。他提醒着世人:总有些价值,高于富贵;总有些坚守,烈过火焰;总有些精神,能在时光的淬炼中愈发纯粹,成为照亮民族血脉的不灭星光——纵然隔着两千六百年的尘烟,我们仍能清晰感知那份忠义的温度,灼热得足以刺痛每一颗被世俗浸染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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