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旧物时，指尖触到角落那个落灰的硬壳本子。我怔了一下，拂去灰尘，封面上幼稚的贴纸已褪色卷边。翻开，一股陈年纸张特有的微潮气味扑面而来，密密麻麻的字迹在眼前晕开。目光落在其中一页最显眼的四个字上，心口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嗜你如命”。墨水早已黯淡，可当年写下这几个字时，那股近乎燃烧的滚烫与孤勇，竟隔着漫长的岁月，又一次灼痛了我的神经。
那是十九岁的夏天，阳光毒辣，蝉鸣聒噪得让人心慌。他斜靠在教室后门，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那笑容像一簇野火，瞬间点燃了我循规蹈矩的世界。他危险又迷人，是老师口中“带刺的坏学生”，却是我眼里唯一的光。为了在晚自习后多看他一眼，我翻过学校锈迹斑斑的铁栅栏，膝盖被刮破也浑然不觉；他随口一句“想吃城东那家生煎”，我便在烈日下骑了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汗流浃背地把热腾腾的包子捂在怀里送到他面前。甚至收到国外心仪大学录取通知的那天，看着他漫不经心把玩我头发的指尖，我竟鬼使神差地想撕掉那张通知书——仿佛离了他，连呼吸都失去了意义。那份爱，近乎病态的偏执与疯狂，像藤蔓一样缠绕勒紧，我甘之如饴，以为这就是生命的全部重量。
裂痕是在一个冬夜出现的。酒吧浑浊的灯光下，我撞见他搂着一个陌生女孩的腰，动作亲昵熟稔。他看见我，眼神里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玩玩而已，别太认真。” 声音轻飘飘的，像冰锥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他衬衫上常有的陌生香水味、深夜永远打不通的电话、对我所有梦想嗤之以鼻的嘲讽……早已为这场溃败埋下伏笔。最终引爆一切的，是他醉酒后指着我的鼻子吼：“滚！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深情，真他妈让人窒息！” 那一刻，我精心构筑、奉若神明的爱情城堡，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分手后的日子，像沉入无光的深海。我蜷缩在出租屋冰冷的地板上，窗外大雨倾盆，泪水混着雨水糊了满脸。闺蜜阿琳强行拖我出门，恨铁不成钢地摇晃着我的肩膀：“你看看你！为了一个烂人，把自己活成了什么鬼样子！值得吗？” 她尖锐的质问像针一样刺破了我麻木的茧。是啊，值得吗？那个曾经嗜他如命、几乎燃烧掉自己全部光亮的女孩，如今只剩下一具空壳。我开始逼自己每天早起跑步，哪怕迎着冷风跑到肺像要炸开；报名了搁置已久的插画班，让颜料重新填满空白的画纸；强迫自己看枯燥的专业书，在图书馆坐到闭馆铃声响起。时间像一把迟钝却有效的锉刀，一点一点磨平了那些尖锐的痛楚。从最初听到他名字就心悸，到后来能平静地听朋友提起他的近况；从恨意滔天，到终于能在某个清晨醒来，发觉心里只剩下一片疲惫过后的空旷与宁静。
合上那本写满“嗜你如命”的旧日记，我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窗外阳光正好，厨房里传来丈夫轻声哄着女儿吃饭的温柔话语。当年那个为爱癫狂、痛不欲生的少女，终于穿过了暴风雨的甬道，在废墟上重新长出了筋骨。如今回望，那场近乎毁灭的爱恋，竟成了生命里最深刻的一课。它教会我——真正的爱，是彼此照亮而非吞噬，是携手生长而非孤注一掷的沉沦。或许每个人心底都曾住过一个让你“嗜之如命”的人，但走过那片荆棘地后你会明白，真正值得“嗜”的，是那个最终选择站起来、并学会好好爱自己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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