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盒里的秘密
我踉踉跄跄地离开了仓储室,然后不知道出门时有没有把门锁上,不知自己是怎样走了几百米的水泥路,来到穿过小镇的小河旁边,靠在沿河的护栏上,不知道坏比一直跟在我身边。路上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但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没空去分析是谁在叫我。是否应该回过头去,是否要和他或她打招呼。
来到小河边,我才发现天气很好。仰望可以看到我喜欢的蓝天,河岸吹着微风,沿岸的柳枝在轻轻地曼舞。上午。小河边的空气很清新,比起仓储室里的空气,远远让人感到舒服。
小河里流淌着清水,有几片细长的柳叶轻盈地漂浮在水面上。
我的脸清晰地映在水面。柳叶漂过,水纹把我水中的脸分成两半的那一瞬间,我感到我的脸忽地有一丝刺痛。因为我知道,那张脸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那张脸不单单属于我,还属于我的弟弟。
我的双胞胎弟弟。
十几年前,我有一个双胞胎弟弟。我们本来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俩手牵着手一起来到这个世界,比任何其他的兄弟还要亲,因为。我们是连体婴儿。
我手上那块疤所在的地方。原本连接着我和弟弟的血和肉。
妈妈的身体很虚弱,生产让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的双胞胎弟弟发育不全,出生时,他的身子异常的小。只有两斤重,护士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整个地捧在手心里。
我们刚出生不久之后,就在手术台上,无影灯的灯光却是暗淡无比,锋利的手术刀把我们手上的连体部分切开……我和弟弟“分”了手……
随之,我的弟弟死了。
因为他发育不良,先天畸形,医生也许认为。他只是我身上多出的肉赘。
还没来得及享受生命的激情,在爸爸的哭声中。他那异形的,比我小得多的身子就被送进太平间。连看看陽光的机会都没有。
从此我们这个家就留下我和爸爸,我带着那块疤渐渐长大,体质虚弱。
这就是那个紫檀木盒里的照片所告诉我的一切。
照片是妈妈让爸爸拍的。妈妈上手术台之前吩咐过爸爸,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拍下婴儿的照片,在孩子慢慢成长的过程中,都要在有特殊意义的时刻用相机记录下孩子的点点滴滴。妈妈说,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是最幸福的,只可惜她连见见自己两个儿子的机会都没有。
照片上,是一对连体婴儿,手“牵…着手。
身体正常的那个是我。使足劲儿地哭着,红皱的脸皮乱糟糟地堆在脸上,泪水在皮肤的褶皱间纵横。我身边的小不点儿是我的弟弟,他没有哭,他甚至没能力哭,与我的皮肤不同的是。他的皮肤显紫,仿佛奄奄一息。
照片后面,是爸爸的笔迹——
献给。我的爱妻。以及,我们的孩子们,宁与恩宁。
1993年6月28日,你走了,还带走了宁。
握着你冰凉的手,我的心如同刀绞,尽管1993年的6月28日是个灿烂的夏日,但对我来说,整个世界天寒地冻。
宁,我们的儿子,他是不是变成小小的天使,此刻正在你身边唱着圣歇?
我会守护着我们之间的秘密,让恩宁。好好长大……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弟弟叫做“宁”。而我的名字是“恩宁”?
爸爸的字写得歪歪斜斜,在那种心情下写出的字也带着哀伤。他本可以写更多。因为除了那段话,照片背后还留着很大的空白。我揣摩爸爸本来是想写满整张的,但写了上面那段话后,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写下去。
他害怕看到那张照片。那张照片足以将他的痛苦在十几年的尘灰底下掀出来。于是他把照片珍藏在精美的紫檀木盒里,却又把它弃放在仓储室里,在形式上表示了他对痛苦的诀别。然而那段往事对他来说一直是一根除不去的软肋,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不告诉我真相的原因。
我感到后悔。这个暑假以来,我自私地只想要寻找真相,但却一次次地触碰着爸爸的软肋。这个高大的男人,究竟背负着多少我不知道的压力。那天晚上我帮他包扎伤口,之后我咄咄逼人地把他逼向他内心的悬崖……我究竟在做什么?我感到自己愚蠢至极!
我不打算告诉爸爸,我已经知道自己有一个已经死了的连体双胞胎弟弟。
离开小河。坏比一直跟着我,我找到一张石椅坐了下来,它便伴着我。
“鬼魂……瞎公说的那个鬼魂……难道就是……宁?”
我抚摸着坏比柔顺的毛,它在我的怀里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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