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南邵阳诗歌创作看地域性写作自觉(山径•张先军)
山径文学社作品(漫漫长路)
从近期邵阳诗歌创作看地域性写作自觉
——以李晃、李春龙、张五龙为例
张先军
目前有种看法,认为要鼓励当地诗人吟唱自己所生活的土地,以精品力作将当地的历史文化和当代建设凝聚为诗意的形象,搭建地区文化发展的平台,促进本地区整体上的良性发展。认为“伟大的文学作品往往带有出生地的胎记”、“真正有智慧的诗人不会忘记自己脚下的土地,在自己特殊的地域环境中创造有特色的诗歌”。地域是作家的具体生活空间,更是他们的感受来源、书写资源和精神根底。文学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某个地域的社会现状、生存状态、自然风物、民俗风情、文化传统、语言风格等地方性特点,必定成为创作的标签。在创作中,作家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受地域性影响,从而使作品有形或无形、显性或隐性地带有了地方特色。某一特定的地域,是作家的写作根据地。有了写作根据地,作家的感受、经验与记忆有了实在的来源地,才能有“扎根”式的写作,而不是飘忽和凌空虚蹈的。
综观中外文学史,任何一个具有成熟风格的作家,其作品必然带着鲜明的地域性特点,表现出浓郁的地方特色。具体到诗歌这一文学类型,地域性在诗歌中的彰显自然也不例外,如:昌耀的青海、梅绍静的陕西、雷平阳的云南昭通、北野的西域新疆、江非的平墩湖等等,这些带有明显地方特色的诗人,不胜枚举。
本文提出“地域性写作自觉”,强调的是“自觉”。即自觉地意识到个人的存在与地域存在的关系。梁小斌说:“我到青海就有种强烈的地域感,直观的感觉就是雄浑、辽阔、水天一色,我就想当地诗歌写作是不是能够体现这样的雄宏和开阔。”只有当诗人意识到个人的存在,并且在个人的存在与他所生活的地域之间找到神秘的对应,“自觉”才能真正成为诗歌美学意义上的行为。这一地域的宽度广度只存在诗人的精神对应之中,具体体现可以是宏大的“天下”、“家国”,也可以是一个村庄、一条街巷、甚至一个“自己的房间”(伍尔芙),比如徐志摩的“康桥”、戴望舒的“雨巷”。
诗歌如花,扎根在一方土壤上
个人认为“诗歌地域性写作自觉”具有以下三个维度:
一、自觉地意识到个体的存在,而且这种存在的独一无二性。关于“存在”,海德格尔是这样论述的:个体就是世界的存在。在所有的哺乳动物中,只有人类具有意识到其存在的能力。人类通过世界的存在而存在,世界是由于人类的存在而存在。他说:“存在是存在者的存在,存在者存在是该存在者能够对其它存在者实施影响或相互影响的本源,也是能被其它有意识能力的存在者感知、认识、判断、利用的本源。”一句广为传诵的名言是“充满劳绩,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也就是说只有当“我”这个主体与世界发生诗意的联系,“我”才存在。那么一切艺术的形式,包括行为艺术,都是我们试图为自己的“在”找到对应。具体到诗歌写作,“人活在自己的语言中,语言是人存在的家”,“唯有言说使人成为作为人的生命存在”。只有具有如此形而上的认识,我们才能实现“地域性写作自觉”,从此获得与传统诗歌写作在广度深度上完全不同的广阔天地。
二、意识到个体存在与地域性存在的互为依存。正如没有徐志摩就没有诗学意义上的“康桥”、没有戴望舒就没有“雨巷”一样,反之,苏童所有书写的动力也就只能在他的“香椿树街”上去找寻童年的记忆,离了“香椿树街”他就写不好。一个地域哺育了诗人,诗人必将对这一本体意义上的“地域”以精神性的反哺。在“诗人”与“地域”的关系之中,诗人始终是自由的,他只听命于自己的内心对“地域”进行深情的爱恋,而不是任何功利的目的。诗人必须赋予“地域”以一种理想主义的乌托邦的性质,同时诗人必须正视“地域”所带给诗人的伤害——孤独个人的非理性的情绪体验。
三、诗歌超越地域性,充满对神性的渴望。诗歌必须扎根大地而又仰望星空。诗人雪阳说:“诗人应当像大树一样,他深深扎根在大地上,枝桠却在努力接近天空,根就是地域性,天空就是普遍性。”诗人必须深深地扎根地域中,枝桠则超越地域。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是诗人对“地域”的深深眷恋,然而,诗歌仅仅指向爱国主义、乡土性是不够的。不能简单地将地理特征、地表建筑、风俗景致、方言俗语等视为地域性的内涵,而应该真正理解一个地区与个体生命的关系、它所养育的人们的性格与情感、它所承载的历史与文化等广阔的内容。而最终,这些内容还应该是出自内心的、灵魂的和生命的体验。地域性不应该成为写实的陷阱,而应该成为诗歌的一个富有生命力的元素。诗歌必须具有一种超功利性的、对神性的渴望。但这种对“神性”的认识不是对生命的自弃(如海子),而是对生命的热爱。
诗歌如葵,根植大地,仰望天空
在近期的邵阳诗歌创作中,我主要选取三位诗人来分析:李晃、李春龙、张五龙。
李晃原名李晃鹏,1972年生,湖南隆回人,是湖南邵阳诗人中比较活跃的一位,也可以说是近期邵阳诗歌的领物(因为匡国泰离开邵阳,龙章辉改写散文)。著有《饮马江南》、《湘西牧羊》等多部诗集,近期出版有《李晃诗选》,本文主要以《李晃诗选》为文本展开分析。在早期的诗歌评论中李晃一直是被以“打工诗人”来归类的,但我以为李晃首先是一个邵阳人,然后是一个邵阳诗人。这一地域上的确认便于我们真正理解李晃的诗歌。正因为李晃是出于谋生的需要从邵阳走出去的诗人,那么“邵阳”这一地域就是他灵魂无法割舍的根,因为那里有他的故土,有他的亲人,有他带着体温的“雪花”。“乘一片雪花回家/爸啊,你默默地背过简单的行李/不说一句话。”(《乘一片雪花回家》)这种“回家”既包含了李晃作为一个打工者的形象,精神眷顾需要故土的确认,同时也包含了出人头地、衣锦还乡的热切渴望。精神上他“以梦为马,独步天下”因为“最美丽的风景尚在天涯”(《以梦为马》),似乎打工的行为是他主动的追求。而实际上,在繁华的都市他无法确认自己的价值,那里是不属于他的“地域”。于是在精神的焦灼中,他气咻咻地把深圳的地王大厦比作自己“高高勃起的鸡Jī巴”“要和深圳这个现代女孩/做一次爱”,因为他“活得不潇洒/活得不自在”(《地王大厦》)。这一时期的李晃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个人的存在与地域性存在互为依存的重要性,他只是每年如候鸟般在故乡和城市之间往返,在那些思乡的夜晚开始构筑他诗歌美学上模糊的“江南”意象。“为寻找梦中的桃花源/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夜晚/摇一艘乌蓬船/潜入古典的江南”(《江南》),以“江南”那些古典的文化内涵来构筑一个精神“乌托邦”,现实中身份无法确认的凄惶。然而,“江南”毕竟只是一个宽泛的意象,于他的生存体验并无切肤之痛,他真正的痛是自觉到了他作为“浪子”的形象,意识到自己是“最后一个逃离故乡、自我放逐的过客”(《浪子的悲歌》)。过客是相对“故园”而言的,这是明确地体认到独属于自己的“地域”在哪里。当远离“故园”时,他真正知道了自己的痛在哪里,“我知道,在中国乡村/博大的静谧里,正如/我无法避开迎面而来的忧伤/无法避开滴答而去的内心慌乱”(《暮蝉》)。这不是简单的“乡愁”,在一个交通便利、通讯快捷的时代,“乡愁”已经不再成为离乡背井的生存体验,这是一种现代社会里个体存在对“地域”的确认,不管李晃是否意识到这一点,但他终于在无所归依中获得了地域性写作自觉,集中体现在《雪落湘西》。
雪落湘西
黄昏时候,车子逼近衡阳
雪在我离家的晚上飘然而落
——下雪了!这是妹妹发的短信息
雪落满了湘西的山梁
雪必落在父母亲的坟上。
诗人们呵,请容许我再用一次
用了一万遍的诗歌意象——
雪像棉被,盖在父母亲的身上
这时我正在前往福州的路上奔走
父母亲相隔近三十年终于碰头
今后有福了哦。回望湘西
月亮之上升起一缕蓝色的乡愁
这首2007年3月5日写于衡阳汽车西站的短诗是我最喜欢的诗篇。非常干净的语言,起句“车子逼近衡阳”揭示了诗人“在路上”的形象,“妹妹”、“父母亲”这都是亲人的形象,“坟”已经寓示了生离死别,“用了一万遍的诗歌意象”——雪像棉被,但用在这里是最恰当的,因为“盖在父母亲的身上”,父母亲在相隔近三十年后终于在坟里碰头,在诗人看来是“有福”了。短短的几行就几乎把现代人最切肤最温暖的生存体验揭示了出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乡愁,这是我们生存最本质的一些东西,正是这些东西在一次次地指引着我们“回望”——那是生存之根,是存在的自觉对应。找到个体存在自我体认的李晃,即使是在湘西南乡下看到“落日如它胯下硕大通红的”的种猪,也“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放落行李,/站在泥泞的公路边上给它让路,/我保持着一个乡绅应有的风度”(《在乡下给种猪让路》),这就是李晃诗歌写作的意义所在。
李晃:回望湘西,月亮升起乡愁
相对于李晃而言,李春龙应该是具有明确的地域性书写的自觉意识的,他一直孜孜不倦地用诗歌的形式构筑他的“大兴村”。李春龙,1976年生,湖南邵东人,出版诗集《白纸黑字的村庄》。关于诗歌写作的动因,他说:“我们这样一个伟大国度,有李白、苏轼、曹雪芹这样的传奇,有唐诗宋词、《红楼梦》这样的经典,往大处说,像自己这样的写作是毫无意义的。但为什么还要写,因为觉得把那些所感所想写出来之后,感动了自己,得到了快乐。如果这种感动和快乐,还能够感染传递给三五个知己,那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李春龙只是单纯地怀着一种“写”的冲动,在“写”的姿势下体认自己的存在,这种存在就是“快乐”和“幸福”。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个人是非常渺小的,在一个有着唐诗宋词的光荣的国度里,“写作是一场绝望的竞赛”(门罗),但为什么我们还要写作呢?我曾在一篇文章里说,在我们这个充满了变动和不确定性的时代,一个人的写作对于其他不相干的人来说,也许毫无意义,但对于这个关注心灵生活的人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对于他曾经生活过的这个世界和那些曾经与这个生命有过交往的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纪念。叶兆言认为,对于一个真正的作者来说,不存在为什么要写作的问题,而是写什么和怎么写。
对于李春龙来说,他的出生地邵东县双凤乡大兴村,就是唯一可以确认自己存在的“地域”,他17岁开始发表作品,曾在《南方周末》、《中国校园文学》、《扬子江诗刊》、《星星诗刊》、《湖南》等报刊发表过作品,到了2005年李春龙对诗歌创作有了新的认识,发现自己写了这么多年,没有个性,为写而写,等于没写。从这年开始,他意识到“大兴村”对于自己的独特意义,开始以大兴村为母题 ,把所有瞬间触动心灵的感悟记下来,于是“大兴村”的人事、炊烟、花花草草、鸡鸣狗叫、枣树、弯弯溪等等,总之一切与大兴村有关的事物都是他“言说”的对象。在他的笔下“大兴村”的事物带有了他情感的印记,如“弯弯溪是条湿毛巾/遗憾的是一到冬天/那北风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常常把弯弯溪拧成了/一条干毛巾”(《弯弯溪是条湿毛巾》)等等。我对李春龙的诗歌阅读得不多,仅仅来源于《湖南》副刊和《邵阳晚报》副刊一些有限的篇什,这些诗作只有一个唯一的主题,就是书写“大兴村”。也许李春龙的大兴村并没有写出与其他村庄不同的地方,但无疑“大兴村”是属于李春龙的,没有李春龙就没有作为诗歌意义上的“大兴村”——这就是李春龙以诗歌的形式参与了对自己家乡的文化建构,这样普普通通的村庄在地球上不计其数,然而一切自然只有经过人类的审美感知,成为“人化的自然”,才真正是属于人类的,这就是李春龙的成功之处。
李春龙:弯弯溪是条湿毛巾…
张五龙(即本文论者笔名,为叙述方便,这里采用第三人称),1972年生,湖南绥宁人。其诗歌活动相较于前面两位来说,是很有限的,他几乎就没有在什么公开的诗歌刊物上发表过作品,对张五龙诗歌的分析,并不是说他的诗歌在邵阳有什么地位,对于一个具有地域性诗歌“写作自觉”的诗人来说,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有什么诗歌的地位。他认为,诗歌就是对生命的关怀和保持个体的差异性。正是这种自觉意识,使得他的诗歌往往能在那些司空见惯而别人熟视无睹的生活场景发现“诗意”,比如《垂钓》一首:
垂钓
一滴
两滴
三滴
缓
缓
地
流进血管的
是冰冷的液体
将我体内的某些欲念
杀死
护士小姐的脚步
晃过 匆忙而欢快
小孩子不停地哭叫
他们不明白人们脸上
暧昧的表情
他们还小 还要抗争
而我,只静静地
坐成一个垂钓者
钓生命这尾传说中的鱼
此诗写的是生病打点滴的场景却冠以《垂钓》之名,把打点滴描写成一个“垂钓者”“钓生命这尾传说中的鱼”。生命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搏斗,到头来也许两手空空,这让我们联想起海明威笔下的“老人与海”,这种联想在别处是没有的。又如坐在马桶上却想写一些诗句,“关于存在和乡愁”,但最后却“把水放得哗哗响/排泄了我所有的思想和欲望”(《我想写诗》),在图书馆看到一排排书架切割成逼仄的空间,“我突然想撒一泡尿/让那些书架在我的尿液里/浸泡发霉垮掉”等等,这样的生存体验书写体现了张五龙对“这一个”的独特性的追求。萨特说:“存在就是被感知。”人类只有与这个冰冷的世界建立起诗意的联系,世界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关于“诗意”,我又一次要引用海德格尔在《诗•语言•思》一著中的论述:“诗意并非作为异想天开的无目的的想象、单纯概念与幻想的飞翔去进入非现实的领域。”“诗意让敞开发生。”诗意必定是带着人的生存体验让那些被遮蔽了的世界本质呈现。如果说,李春龙对“地域性诗歌写作”的自觉意识是孜孜不倦地书写他的“大兴村”,那么张五龙的自觉意识体现在他对“城市”的书写,在诸如“武冈”“乐洋路”“宝庆中路”“公园广场”“阳台”“医院”“厕所”等等“地域”的体认来确认自我的存在,如“在武冈/汉人的都城/我身份不明/形迹可疑”(《在武冈》),“乐洋路/和往常一样/空气里混合着沙粒/企图剿杀我的眼睛”(《向每一棵街上的树表达敬意》),“走过宝庆中路/乡村只是一个幻想”(《走过宝庆中路》),“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对面的医院/整天很忙,各有各的痛苦/烦躁的护士把白衣挂在阳台上”(《生活还在继续》)等等,对于张五龙来说,身在“城市”书写“城市”,城市就是我们的生存境遇,所有农业文明的诗歌记忆都将随着农业文明生产方式的消失而转移阵地,城市以其无比强大的现代性正在影响我们的生活,我们无须做矫情的乡村固守或喋喋不休于搞不清内涵的“乡愁”,也不必逃避“城市”时代的到来或沉沦于物质欲望。我们应该正视我们的现实,并承担诗人的苦难,以一种诗歌书写的形式与城市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诗意的联系。这集中体现在他的《向每一棵街上的树表达敬意》。
向每一棵街上的树表达敬意
走在阳光下,我目光阴郁
心怀叵测,和往常一样
乐洋路。和往常一样
空气里混合着沙粒
企图剿杀我的眼睛
如果一定还要相信一些什么
我现在只能相信我的眼睛
目光所及都是过程:到处都是
脚手架,那些打砸的声音
混乱无序的街道,挤满了长长的送葬的队伍
一个疯子在志愿充当,除了懒散的阳光
还有懒散的人们,把麻将从街头
摆到街尾。超市里
竟然传来悠长的佛歌,让我
产生些许感动
特色时代所有的小城都是这样,和往常一样
我知道总有一些事物会被毁弃
又有一些事物会被建起,仅仅需要一个过程
街上那些光秃秃的梧桐
又开始长出嫩叶,它们注视着
从身边经过的一切事物
不动声色,任凭阳光悄悄流走
如果需要,我要向每一棵街上的树表达敬意
和往常一样,心怀叵测,目光阴郁
这首诗里,张五龙“看见”了“街上的树”,并要“向每一棵街上的树表达敬意”。自从北岛喊出“我不相信”,而顾城却意识到“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要用它来寻找光明”以来,信还是不信就成了一个问题。而裹挟而来的商业大潮使人们还来不及过多地在这一形而上的问题上纠结,一个形而下的美丽新世界开始了,一切“和往常一样/我知道总有一些事物会被毁弃/又有一些事物会被建起,仅仅需要一个过程”。人们发现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最后都归结为“一个过程”。诗人用自己的眼睛“看见”,并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睛所见与内心的感知是不统一的,所以“心怀叵测”,对表达敬意只能假设为“如果一定还要相信”、“如果需要”。这首诗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广度和深度,是诗人对“城市”这一地域的复杂体验及自觉书写。
毫无疑问,诗歌地域性写作自觉是一种文化自觉。文化自觉,是对文化地位作用的深刻认识、对文化发展规律的正确把握、对发展文化历史责任的主动担当。简言之,即对自身文化(本民族文化)的觉醒觉悟。这一概念普遍意义上的理解是费孝通在《论人类学与文化自觉》中的论述:“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的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费老提出“文化自觉”论主要是针对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提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十六字箴言。契诃夫说:“黄狗叫,白狗也要叫。”天下大同的理想应该允许这种“众声喧哗”,只有在“众声喧哗”的合唱中实现“各美其美”的诗歌精神,将个人的存在指向个体生命体认的精神性的“地域”,建构一种精神“乌托邦”,才能超越世俗生存的桎梏,获得“天下大同”的美学信仰。邵阳诗歌活动近期既有李晃、李春龙、张五龙等人体现“地域性写作自觉”的实践,也有正在形成的各种“圈子”,有意无意地建构某种具有爆发张力的诗歌群体。
张五龙:诗歌就是对生命的关怀
邵阳诗人阵营,市文联张千山在《资水蕙风——邵阳女诗人九人集》序言中列举了一长串名字:“在涌现和走出胡光曙、刘宝田、罗长江、黄维一、匡国泰、刘晓平、伍培阳、邓杰、李青松、马萧萧、李晃、莫雅平、谭克修、龙章辉、马笑泉、李春龙、马卓、张泽欧、刘毅翔、林目清、熊烨、邓流沙、杨进汉、张雪珊、卿前鹏等新诗王子的同时,涌现和走出了蓝紫、罗小凤、张蓉和本书中的李丽明、张洪芳、刘卫、肖佳萍、邓叶艳、袁姣素、李文芳、于迎春、刘慧等许多新诗女杰。”但据我所知,这个名单已经难以概括邵阳诗人的总体阵营。近年来,仅聚集在“邵阳本土诗人QQ群”里的诗歌写作和诗歌爱好者就有近100人,另外还有《邵阳诗歌》、《邵阳诗人》、《邵阳》(“湘西南诗会”)等各种诗歌杂志,作为一种确认“地域”身份的诗人聚集地,以及众多不能给我们提供诗歌文本的具有诗歌精神的诗歌爱好者。我这里提倡的“邵阳诗歌地域性写作自觉”的诗人群体范围,主要限于出生在邵阳这一地域,主要生活在湖南邵阳这一地域,并将个体的存在与所生存的地域紧密相连,诗歌的“言说”也指向对这一地域的书写的情况,强调一种本土性。如果不排除出生邵阳而生活在外地的诗人,那么这个名单必将不能遗漏如李跃、黎凛、袁仕咏、邹米、马迟迟、魏先和、蒲申华、素青、肖念涛、黄畅、刘定光、袁叙田、艾华林、杨晓澜等等,本土诗人中也不能忽略吕颂文、马晖晖、罗桐木、曾社红、唐陈鹏等人的诗歌创作,当然我们没有必要开列出一长串的名单,这一实践性的成果集中体现在去年《双清报》举办的“邵阳诗人展”推介了100名诗人300余首作品。与此相对照的是(湖南)武冈文联举办的《都梁风》杂志以“武冈诗群”为栏目对武冈诗人的推出,这应该算是一次较自觉地对诗歌意义上的“武冈”地域的确认。
早在2006年,当时主持《都梁风》诗歌选稿的编委成员熊烨(夫力)跟我谈起推出“武冈诗群”的想法时,我就意识到这是一次诗歌美学上对“地域”的回归,是对当时“诗歌精神”无根状态的一次突围。在《都梁风》的创刊号我和熊烨都发表了诗歌作品,我当时发表的是《在武冈》、《我只想自由自在地撒尿》等等,揭示自己的无根状态。这一自觉的实践,诗人恩慈以《武冈,有一个活跃的诗歌群落》一文做了述评。文中评家热切地希望“这群诗人抱紧了生活的土壤和树根,从现实叙写中抒发精神,从而使诗歌能够超越现实,并引导读者获得诗性的解放”。
而从湖南其他地市州来看,在诗歌的地域性写作自觉上,常德诗人已经先走一步,他们提出了“桃花源诗群”的概念,并在这一概念指导下,出版了唐益红、陈小玲、熊福民等多位诗人的诗集,为我们提供很多有益的文本,由此可见地域性诗歌写作是可能的。
诗歌地域性写作自觉是文化自觉的需要、诗歌自信的需要,也是诗歌运动自身规律的需要。当时代已经渐趋进入文化交融、天下大同的历史性阶段,既建构共同的信仰又保持着个体的差异性就是诗歌“言说”的需要。因为“人活在自己的语言中,语言是人存在的家”。只有这种自觉意识的觉醒,诗歌作为一种精神产品才有可能成为人类与世界发生诗意联系的媒介。与此同时,我们期望看到一个带有“地域性写作自觉”特征的邵阳诗歌群体不断形成。(2014)
诗歌如鹤,地域自觉助我飞翔
江南竹笛《姑苏行》(俞逊发).mp3
作者简介:张先军,1972年生,苗族,湖南绥宁人,现任邵阳广播电视大学副教授、邵阳市诗词。系湖南省作家会员、湖南省文艺评论家会员、“资江潮诗联会”专家团成员。著有散文随笔集《浮生若梦》、诗词集《儃佪集》、文艺评论集《懒拾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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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活(147)
擦完了白文的碑,看到旁边的一个碑时,赵小禹愣了一下,碑上的照片神似九妹。
再看名字,原来是陈丽梅,大哥的双胞胎姐姐。
赵小禹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大姐没什么感情,但在这里见到她,还是免不了一阵悲悯。
他默哀片刻,拿起布擦起了墓碑。
擦完陈丽梅的,又顺便擦了白斌生母韩玲的,和白伟志的。
白伟志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肌肉感十足,两只眼睛分外大,向外鼓着,透着一股狠劲,尽管只是一张照片,也让人望而生畏。
赵小禹拍拍墓碑:“老白,瞑目吧,你有个好儿子,也有个好儿媳,你死得早,也算是积德。”
转头看到金海还在烧着纸,身体兀自发着抖,不时地擦把眼泪。
“金海,你俩好好聊会儿,我去那边等你。”
“不要……”
赵小禹已向远处走去了。
十几分钟后,金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过来,脸上泪痕未干,没有一点血色。
开上车往回走的时候,赵小禹问:“你们聊什么了?”
金海不说话,抽噎了起来。
“你向她道歉没?”赵小禹又问。
金海点点头,呜呜地哭出声来,不知是悲伤,还是害怕。
“哭吧,”赵小禹一手搭在金海的肩膀上,“哭出来,心里就干净了,以后不要再做伤害别人的事,她会祝福你的。”
金海的婚礼如期举行,也没搞娶聘那一套,男方和女方合在一起办的。
地点在定东大酒店,出席婚礼的人有:赵小禹,孙桂香(女),郑玉萍(女)、周若愚、郑建强、白斌、吴小异(女)、陈慧(女)、陈子荣、鄂佛歌(蒙古族)……
哈哈,开玩笑的,俺是汉族的。
还有两位新人的同学和同事。
总共十来桌,还算热闹。
晚上,两位新人的同学又到新房里闹洞房。
金海今天开心极了,除了婚礼本身的开心外,还有一直不让他碰的周若敏,今天终于让他碰了。
婚礼上,年轻人爱玩一些成人化的游戏,比如“老虎搜山”、“高山流水”、“酸甜苦辣”、“金蛇入洞”等,周若敏都配合他玩了,而且看得出她很开心。
晚上同学们闹洞房时,周若敏也放得开,该抱就抱,该亲就亲,搞得长期不近女色的金海,时不时地金锤独立,只能弯腰掩饰窘态。
今晚,将是一个无比销魂的夜晚。
终于有个可亲可爱的男同学提议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耽误人家两口子的好事了,共同喝了这杯,散了吧!”
金海在心里把这个同学感谢了七十二遍。
大家说说笑笑,推推搡搡,终于都走了。
意气风发的金海,和笑颜如花的周若敏,把大家送出门外,向他们挥手致意。
门关上了,周若敏的笑容开关也关上了,她指着餐桌和茶几上的一摊狼藉说:“把那些收拾收拾,招苍蝇!”
金海想说,冬天哪来的苍蝇?
他还想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但为了讨好周若敏,他愉快地答应一声,屁颠屁颠地跑去收拾了。
等他收拾完,跑进卫生间,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一澡,又跑到卧室门前时,发现门朝里锁了。他敲了几下门,周若敏一直没来开门。
金海想,她可能睡着了吧,今天太累了,又喝了那么多酒,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于是,他去另一间卧室睡了。
这种滋味不好受啊!
洞房花烛,却独守空房。
金海在心里苦笑,果然是无比销魂,不仅“无比”,而且黯然销魂。
虽然一晚上没睡好,但第二天金海还是早早地起床了。
他试着去推了推那间卧室的门,还锁着,无奈,只能“硬等”。
为了消磨时间,他又认真把家收拾了一遍。
冬天夜长,太阳照进屋里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周若敏这才起床。
她穿着睡衣从卧室里出来,没看金海一眼,径直去了卫生间。
洗漱完出来,又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金海终于忍不住了,过去推了推门,这回没锁,推开了,可是周若敏已经换上了一身正装,正在对着化妆台上的镜子画口红。
“若敏,你要去哪?”金海小心翼翼地问。
“上班啊!”周若敏抬起眼皮,瞟了一眼镜子中的金海,没好气地说。
“咱们有七天婚假啊!”金海提醒道。
平时的婚假一般是三天,但现在临近过年,大多数工地都停工了,商混站没什么活儿,便给了两人七天假期。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单位里还有事呢。”周若敏画完口红,起身过来,把挡在门口的金海一把推开,顺手关上了卧室门,走到门口换了鞋,出去了。
咣的一声,防盗门关上的那一刻,金海刚捶开的新世界的大门,也随之关上了。
他拧了拧卧室的门把手,又锁上了。
金海郁闷了半天,最后还是想开了,她的气还没消,过上两天应该会改变的,只是辛苦了他的绝世宝锤,又要“硬等”了。
中午,金海精心烹制了两个菜,可是周若敏迟迟不回来,他给她打电话,她说在单位食堂吃过了,中午不回家了,要加班。
下午周若敏倒回来得挺早,天还没黑,她就进门了。
金海激动不已,问周若敏想吃什么,周若敏说:“随便!”
金海于是又精心烹制了两个菜,战战兢兢地等着周若敏品鉴。周若敏面无表情地走到餐桌跟前坐下,面无表情地吃着,对饭菜没发表任何意见。
金海讨好地问了她几句话,她都三言两语地回答。
吃完饭,周若敏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金海洗完锅碗,也过去坐下了。
周若敏说:“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要有一个管事的,你的工资卡,还有你这些年存下的钱,都由我管,我会给你零花钱的。”
“对对,你说得对!”金海顿时心花怒放,她终于承认他们是一家人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跑到门口的衣架旁,从自己的衣服兜里掏出一张卡,又跑过来,双手给周若敏奉上。
“密码是你的生日,年月日各两位。”
这是他前几天专门去改的密码。
周若敏接过,装进自己的小包里,然后站起来向卧室走去。
金海偷偷地一笑,急忙跟了过去。
周若敏前脚进门,金海后脚也进去了,从后面抱住了她。
“不要碰我!”周若敏暴躁地甩开金海,转过身来,指着金海的鼻子吼道。金海局促地搓着手,讷讷地说:“若敏,我们现在是夫妻了。”
“夫妻又怎么样?我说过让你不要碰我!”周若敏横眉立眼地瞪着金海。
金海无奈地吸了口气:“那什么时候能?”
“什么时候都不能,我早就说过了!”
“这,这算什么夫妻?”金海似哭而笑。
“管他是什么夫妻,反正就是不能!”周若敏一把将金海推出卧室,关上了门。
金海再去推门时,门又锁上了。
金海以为,只要他真心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被感化的。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总有的一天,不知是猴年马月。
周若敏倒没有什么大的缺点,只要金海不碰她,两人倒完全能和平共处。
金海给她做饭,她就吃,也不嫌弃饭菜不好,对口味就多吃点,不对口味就少吃点;不给她做饭,她就不吃,要么自己出去吃。
别的家务活,金海想干就干,她不领情;不想干就不干,她也很少指使,不像和李晓霞同居的那段时间,被要求N个不准和N个必须。
周若敏也收拾家,也洗衣服,不过只洗自己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两人更像是合租室友。
金海采取了九种策略,想扭转这种局面,均告失败。
第一招,把你当成宝,拼命对你好。
比如,每天变着花样儿给周若敏做好吃的,把家里收拾得可以用“井然有序、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来形容,像小学生作文里写的那样。
比如早请示,晚汇报,早起说早安,睡前道晚安,就差半夜守在她的房门外做保安了。
比如,经常利用极其有限的零花钱,给周若敏买点小礼物,制造点小惊喜……
然而,没什么用。
周若敏对这些毫无兴趣,他送给她的东西,她都随手丢了。
第二招,巧施美男计,拼命勾引你。
比如,只穿着一条三角裤衩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挺胸凸肚地炫耀自己鼓囊囊的大锤,冲击周若敏视的觉。
比如,打开卫生间的门,使出吃奶的劲撒尿,让尿液冲击得马桶哗啦啦地响,冲击周若敏的听觉。
比如,把那本从地摊上买来的,被摊主誉为“超级牛逼的书”随手丢在沙发或茶几上;还买来一些外包装人模狗样,置于显眼位置;下载一些少儿不宜的影片,放在电脑桌面上……冲击周若敏的心理防线。
然而,还是无效。
周若敏的物质生活简单,精神生活更枯燥,似乎除了喝酒,再没什么爱好。
第三招,投其所好,给你下套。
没用。
结婚以后,周若敏竟然戒酒了。
有好几次,金海买回酒,邀请周若敏共饮,周若敏都拒绝了。
第四招,糖衣炮弹,让你就范。
比如,吃饭时,看电视时,不停地赞美周若敏,表达爱意,用琼瑶小说里的台词、心灵鸡汤、爱情语录等,对周若敏进行狂轰滥炸……
为此,他背会了很多情诗,尤其是现代诗人舒婷的《致橡树》,更是倒背如流,张口即来: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
然而,同样没用。
他每每嬉皮笑脸地,或者道貌岸然地,忍着一身鸡皮疙瘩,滔滔不绝说半天,周若敏的表情,往往变都不变化一下,好像没听见似的,更别说回应他了。
第五招,搞点幽默,开心一刻。
还是白费力气。
比如,每天都要给周若敏发点搞笑短信,周若敏一条也没回过。
比如,夜里敲敲周若敏的房门,说一句:“起来尿一泡再睡,不然尿床呀!”
依然得不到回应。
有一次,两人开着车去上班时,金海故意把车开得很慢很慢,周若敏催促他快点,他便神情黯然地说:“只有在车上,我们的距离才能稍微近点,我不想让时间过得太快。”
第二天,周若敏坐到了后面。
第六招,持续冷战,给你难看。
比如,不和她说话,不给她做饭,只要她在客厅,他就躲回卧室。
比如,整夜不回家,住在单位宿舍……
还是没用。
而且这似乎正中了周若敏的下怀,周若敏对他,不就是一直在冷战吗?
他还请了几天假,没跟周若敏打招呼,回农村老家住了几天,期间没给周若敏打过一次电话,周若敏也没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终于耐不住母亲的追问,他返回城里,回到家,周若敏正在客厅里跳着舞,唱着歌,把音箱音量调到最大,一个人尽情地嗨皮。
看得出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她过得无比快乐。
第七招,玩玩苦肉计,跳楼吓吓你。
金海时不时地向周若敏流露出“活得没意思”的想法,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在一天夜里,喝了半斤酒,爬上了小区的十七层楼顶,在呼呼风声中,嚎啕大哭地给周若敏打电话,伤心欲绝地向她诉说了自己的痛苦,最后道了声永别,纵身跳了下去。
周若敏只说了一句:“好,这回清静了。”
好在金海只是从女儿墙上跳到了楼顶,脚后跟蹾得生疼。
那天,已是2011年的春天,他在楼顶冻了一夜,周若敏没上来找他,也没报警。
这一策略又宣布流产。
第八招,讲道理,争权益。
金海不再拐弯抹角了,向周若敏直接提出了性要求,说这是双方的权利,也是双方的义务,理直气壮,铿锵有力……
连讲了几天,周若敏无动于衷。
第九招,,干就完了!
那天晚上,金海买了一瓶酒,喝了多半瓶,借着酒劲,敲了半天周若敏的房门,周若敏不开,他便一脚踹开了门。周若敏正在床上躺着,耳朵里塞着MP3的耳机,看到金海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一骨碌下了床,站到床的另一边,与金海隔空对峙。
“你想干嘛?”
说着绕到床的另一边,欲采取强攻。
然而,他尚未靠近她,周若敏一弯腰,就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不怕死就过来!”
那把菜刀,金海从没有在家里见到过,不锈钢的,长条形的,有尖尖的头,更像是农村杀猪用的屠刀,比普通菜刀更让人望而生畏。
他不敢动了。
他万没有想到,周若敏防他如防虎,身边竟然藏着刀。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流下了眼泪,心中除了害怕,更多的是悲伤和绝望。
周若敏恨恨地说:“你做过的事,就要付出代价!”
“我说过多少次了,那天是你自愿的……”
“”周若敏打断了他,“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凭你,还想让我自愿,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分明就是你趁人之危!”
“好吧,”金海只能服软,“我是有点趁人之危,那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在那种时候……”
“你爱我?”周若敏忽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在床头柜上,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明知道我醉得神志不清,你还那样对我,那么不当回事地夺走了我的清白,这就是你爱我?你知道那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吗?它比我的生命都重要!你这种人,根本不懂爱,根本没资格谈爱。”
“我——”金海理亏了。
“我来告诉你,什么叫爱,如果你爱我,就会在我喝醉的时候保护我,还会打跑那些想欺负我的人,而不是和那些人一样欺负我;如果你爱我,就会无私地为我付出,而不是一天到晚惦记着我的身体;如果你爱我,就不会在我完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做那种事,就不会只图自己的享受,而不顾及我的感受……”
周若敏抽泣起来,似乎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自从我爸去世以后,我早就不想活了,但是我一直保留着我的贞操,那是我的梦,是留在我心里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它让觉得自己还有爱别人的资格,你把这个资格给我剥夺了,居然还假惺惺地说爱我……”
她大哭起来,哭得伤心欲绝。
“若敏,我,”金海见周若敏没有了敌意,往前走了两步,“你骂得对,骂得好,但这是无可挽回的事实,以后我会像你说的那样,无私地为你付出,拼命对你好的……”
周若敏止住了哭声,摇摇头:“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伤害了我,给我留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你所谓的对我好,就是为了继续蹂躏这个伤疤,在这个伤疤上发泄你的兽欲,是不是?”
“对不起。”金海惭愧地低下了头。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对我是无私付出过,一个是我爸,一个是……”周若敏忽然顿住了,痛哭到无声,眼泪像洪水一样淹没了整个面颊。
“嗯,这我承认,只有父母对子女的付出是无私的。”金海又往走了走,眼睛盯着周若敏手里的刀。
那把刀已经失去了警戒的作用,软软地下垂着。
金海突然出手,抓向周若敏握刀的手腕。
周若敏反应了过来,手里的刀重新发挥起了作用,刷地一下向金海砍去。
金海本能地后退两步,但刀尖还是划破了衣服。
幸好他前一会儿下楼买酒时穿上了外衣,回来一直没脱,不然非得受伤不可。
“不要碰我!”周若敏恢复到战斗状态。
“好,好,我不碰你。”金海双手做投降状,又后退了两步,低头看了看胸腹间衣服的裂口,吓出一身冷汗。
他原本以为,周若敏拿刀只是吓唬他,所以想夺下她的刀,和她心平气和地谈一次,任她打骂,让她出了这口气,没想到她竟然来真的。
“你既然这么恨我,当时为什么不报警?”他问。
“我怕定不了你的罪,就算能定了你的罪,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我说过,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最后几个字,周若敏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出口的。
忽然脸色又松弛了下来,眼眶中又注满了泪水。
“我对很多人说过这句话,但他们对我真心好,我下不了手。”
“那你准备惩罚我多久?”金海又问。
“永久!”周若敏擦了擦眼泪,脸上的悲伤转变为仇恨,“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让你再次得手的,除非你杀了我,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正好你给了我死的勇气。”
“我们已经结婚四个多月了,一百多天,我度日如年,难道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金海痛苦地说。
“你自找的,”周若敏面色平静,语调冷漠,“你把最美好的东西,变成了最丑陋的,也许你不那样对我,我慢慢地会喜欢上你的,但现在,和以后,你不再有任何机会了。”
金海抽泣了几声,如哭似笑:“在我们结婚前,我那么讨好你,关心你,你都无动于衷,对我除了冷漠,就是冷漠,现在跟我说这个,你不觉得是在自欺欺人吗?”
周若敏也笑了起来,不过是嘲笑:“那是因为你只盯着我的下半身,所以才察觉不到我对你的态度,早已发生了转变,不然我为什么两次让你陪我喝酒?为什么敢住在你的宿舍?为什么不去找别人?那是因为我信任你,你却利用了我的信任。”
金海哑口无言了。
是的,自从两人第一次喝完酒以后,周若敏对他的态度确实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虽然还是冷漠,但有时也会主动地靠近他一下。
那天晚上,周若敏把他赶出宿舍,他忘了拿钥匙,第二天周若敏帮他把钥匙拿了出来,说明她还是有心的,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还有一次,周若敏吃糖的时候,往他的办公桌上扔了一块,他当时只想着给家传宝锤找栖身之地了,没有拿出一颗真心去追求她。
第二次周若敏找他喝酒,索性去了他的宿舍,就是傻子也能看明白,她对他有好感了,照此发展下去,不可能没有结果。
他忽然有点明白,赵小禹为什么那么讨女孩子喜欢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李晓霞那么软弱,白文那么随便,张丽那么,还有像周若敏这样把贞操视作生命的人。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孙桂香家要离开新建队了,要举家搬到定东市的咱们家农庄去了。
说是搬家,其实也没搬什么东西,家具都是十几年的老家具了,没有搬的价值了。
正好那对雇来的老夫妻要承包孙桂香家的地,孙桂香便把这套院子让他们住了。
房子住不坏,一旦没人住,没人打扫,没人踩踏,没有了烟火气,地基就会慢慢地恢复原始结构,草木生长,虫蚁松土,几年就坍塌了。
虽然没搬什么东西,但除了赵小蛇在外地上大学,其他人都回来了。
金海和周若敏是自己开车来的,两人看上去感情很好,周若敏时时挽着金海的手臂,亲热地叫孙桂香“妈”,叫赵小禹“哥”。
金海显得老成了许多,不像过去那样夸夸其谈了。
赵小禹打趣他:“看来娶个老婆还是有用的,整个儿变了一个人。”
又说:“那边给你们留了房间,你们周末好回去住。”
金海笑笑:“你有心了,谢谢你,哥!”
赵小禹亲热地搂着金海的肩膀:“不过那里只是个单间,给你们配了张双人床,没有你们那房子大,夫妻俩想捉个迷藏什么的,估计是玩不开。”
又说:“不过外面的地方大,一道道梁来一道道沟,就怕你们捉迷藏找不到回家的路,哈哈。”
又说:“咱们在一起吃饭,不用自己做饭,有食堂呢。”
又满脸憧憬地说:“到了夏天,庄稼长起来,还有大棚,猪也长大了,还有来钓鱼的人,来吃饭、度假的人,热闹得很。”
金海也是满心的憧憬,倒不是憧憬这诗情画意的田园风光,而是憧憬那张双人床。
他第一次觉得,赵小禹这么贴心。
赵小禹又对胡芳芳说:“芳,赶快考,哥给你买车。”
“哥,”胡芳芳笑了,“我上大学时就考了,但是不用你买车,我自己买呀。”
赵小禹把手腕上的金表亮出来:“你的钱都在这上面呢,拿什么买?”
胡芳芳抿抿嘴说:“我过几年再买,再说我住公寓,上班几步路,用不着车。”
赵小禹说:“趁着没嫁人之前,还是自由身,多回家住住吧,以后成了家,就得经常往婆家跑了。还是哥给你买吧,你自己先选一下,十来万的。”
想了想,又说:“二十万以里的都行,两个月的卖土钱。”
胡芳芳没再说话,脸上泛起一抹红潮。
一辆厢式货车,两辆小轿车,沐着暮春的晨阳,带着美好的向往,带着对故土的不舍,在村民的围观下,缓缓地驶向远方。
赵小禹的车里坐着孙桂香、胡明乐和胡芳芳。
出了村子,胡明乐慨叹一声:“可惜没看到武家人遭报应!”
孙桂香淡淡地说:“武树林死得那么惨,武家这些年过得一塌糊涂,兄弟姐妹都互不来往了,武飞龙坐牢了,也算是遭了报应,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把武耀宗杀了?他毕竟有个闺女,是芳芳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她说的是武慧芳,是王翠萍和武耀宗生的,而王翠萍的是胡明乐的前妻梁兰,她和胡明乐生了胡芳芳。
武慧芳今年也二十来岁了,在临黄市上大学,是武家唯一出息的孩子。
武飞龙当年上了职高,毕业后在定东市一家农机公司当电焊工,本来也算安安稳稳,有天晚上,和几个男同事去KTV唱歌,叫了几个公主
赵小禹心里一阵苦笑,老胡和武家的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不仅有仇有恨,还居然有亲情和爱情。
唉,还笑话老胡呢,自己身上的各种关系不也是乱七八糟的吗?
二嫂爱着母亲的丈夫,弟弟和外甥女的外甥女过成了一家。
爸爸卖了叶春梅,没忍心下手,最后大哥替他完成了遗愿。
反正兜兜转转,都出不了这个圈。
“胡叔,要不这样吧,”赵小禹忍不住开玩笑道,“咱们把武家的男人全杀了,把女人都抢过来。”
“你要那些女人干什么?”孙桂香呛了一句。
赵小禹哈哈大笑道:“该当闺女的当闺女,该当老婆的当老婆。”
“这个椽小子,越说越没影儿了。”孙桂香骂道。
赵小禹笑得更厉害了,胡明乐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赶忙转头看向窗外。
另一辆车里,金海试探着问周若敏:“咱们以后中午在单位食堂吃饭,晚上就回农庄吧,省得自己做饭。”
见周若敏不语,又说:“虽然稍微远一点,但是路好走,从南外环拐上省道,最多二三十分钟就去了,咱们每天回家也不得走个二三十分钟吗?商混园区到市区十七公里,街上堵车又那么厉害。”
“随便。”周若敏说,“反正你别想打我的主意。”
“不,不打。”金海当然不敢再瞎打主意,除非他和周若敏一样不想活了。
但他还是高兴了起来,至少在家人面前,他和她可以有一些亲近的举动,像个夫妻的样子,虽然是假装的,但那种感觉却是真实的。
再说,睡在一张床上,说不定她慢慢地会接受自己。
长大后就不再恋家的他,忽然好想住在那个家里不走。
想了想,又说:“妈妈,我是说你妈,她不是嫌家里冷清吗?让她去农庄住,也能和我妈说说话。还有你哥,不是一直没有固定工作吗?让赵小禹在农庄给他找个活儿。”
“随便,不是我的事情,不要问我。”周若敏说。
停顿了一下,问:“喜欢你哥?”
“你是说胡芳芳和赵小禹?”
“嗯。”
“可能吧。”金海说,“我们都是重组家庭,只有小蛇是我的亲妹妹,赵小禹和谁都不是亲的,他是抱养的。”
周若敏冷笑一声:“是啊,好男人谁都喜欢,排着队抢。”
金海羞愧地低下了头。
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白叔叔好像要在农庄那边开工厂,这段时间正在和赵小禹谈。”
周若敏没说话,望向窗外,麦田像韭菜一样覆盖了田野。
她的脸沐浴着阳光,出现了一抹温柔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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