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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高中毕业的我去到农村插队,当时和我一起下乡的知青有50多人。我被分到了第10生产队。大队长说:“第10生产队是最偏僻的,往后的生活会比较艰苦。你去了以后要好好锻炼,争取成为一个合格的革命接班人。”
我拼命点头。
第10生产队究竟有多偏僻呢?十几户人家,破破烂烂的房屋分散在山边田畔,出门是山,抬头是山,山路在密林中穿行。
有一天,我被单独分配到一处偏僻的山垄田干活。太阳偏西时,我收工回来,在路上看到一只小八哥。我把它捡起来,发现它很小,很嫩。可能是它的父母带它出来学习飞翔,把它落在山路上。
记得小时候,我父亲养过一只八哥,我非常喜欢这只八哥,天天与它说话。八哥会与我吵架,它说话的频率很快,声音嘹亮而清脆,我根本就吵不过它。后来因为家中出了变故,大家自顾不暇,八哥就在那时候不知去向了。现在想起来,还有些遗憾。
我开始喂养这只小八哥。八哥成了我生活中的乐趣,在田间劳动时,我时常会捉些小虫子给八哥吃。一段时间后,八哥跟我熟了,就算我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它也不会飞走。以前听父亲说过,要让八哥学会讲话,主要是要给它修剪舌头。修剪的方法是在豆腐里掺入玻璃碴,让八哥吃。我这样持续做了一年后,八哥确实开始讲话了。
每当有村民从我门前经过,八哥就会嘹亮地问候:“你吃了吗?”或者是:“有空来坐坐。”社员们知道后非常好奇,经常围在八哥面前与它对话,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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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年轻时做过军医,他传承家学,精通中医中药,我从小耳濡目染,对中药也有些熟悉,可以开一些简单的药方。自打我帮几个社员开了中药,为他们治好了腹泻、眼睛红肿、牙龈肿痛等毛病后,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一下就提高了。尤其是有个社员被毒蛇咬伤,我把平时采的中药拿出来派了急用,救了他一命。自那以后,我的名声在大队里迅速传开。两年后,我被调到大队做了“赤脚医生”。
卫生所的药品很简单,就是一些基本的西药。但村民更喜欢中药,他们对我自采的中药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卫生所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八哥有人来疯,看见人多了就飞到门框上,不停地说:“有空来坐坐。”
有天晚上,我在卫生所忙得迟了,正准备关门,突然听见八哥说:“有空来坐坐。”我回头,是秀雅老师,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这是秀雅第一次来卫生所。我问她有什么事?她指了指腮帮子,牙痛。她那雪白的腮帮已经红肿,影响了她讲话。我给她抓了五副中药,教她如何煎药、服药。秀雅拿了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八哥冲她的背影说:“有空来坐坐。”秀雅停下,很认真地看着八哥。她想摸一下八哥,但八哥飞到药架子上,她摸不到,就笑了笑,走了。
秀雅是大队书记的女儿,是大队的“高干子女”,在小学当老师。书记有两个儿子,只有秀雅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秀雅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优雅地走在去学校的路上,这几乎成为山村的一道景色。大家都说,谁能娶到秀雅,那肯定是很幸福的。她爸爸虽然只是个大队书记,却是这方的霸王,县里、公社,他都能说上话。他在大队跺一下脚,这块地盘会抖三抖。据说,秀雅爸爸若同意某个知青选调,就肯定能走成。
大队有几个自我感觉比较好的回乡男青年,想找秀雅谈恋爱,经常找她搭腔,结果被她爸爸当面羞辱。书记说:“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插在牛屎上?”此后,基本上没有男青年敢自找没趣了。
于是,秀雅每天还是独自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有人对她垂涎三尺,也只能是偷偷多看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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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九点多钟,我为一个农民包扎伤口后,正准备回宿舍。秀雅突然来了,是八哥先发现她的:“你好,有空来坐坐。”我一回头,看见秀雅立在门外,她说:“你的药还真管用,吃了第二副,牙就不疼了。”我调侃道:“那是,我是華佗转世呀。”秀雅呵呵笑说:“看不出你还挺能吹呀。”秀雅在我对面坐下来,我们一聊就聊到半夜。秀雅说:“我不敢回家了,你得送我回家。”
她是用命令的口气与我说话的。我犹豫了下,说:“好吧。”她看着我问:“你不乐意?”我说:“被你爸爸知道,半夜三更的一男一女走在山路上,他会让我难堪的。”秀雅说:“我爸爸早睡觉了。”
走在小路上,山村的夜真是静呀,连狗都不叫了,只有天上的月亮照着我们。秀雅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好凉呀。我想挣脱,但她抓得更紧了,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默默地走着。我心里很紧张,她似乎感觉到了,她说:“你不用怕,是我爱上你。我爸爸能拿我怎么样?”我说:“先前几个追求你的人,都被你爸爸赶跑了,我们的结局呢?”
但秀雅不管这些,她说从我当上赤脚医生那天起,她就喜欢我了。喜欢的理由是,我居然能让八哥讲话,太神奇了。她也很喜欢八哥,太可爱了,是个小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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