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铁不成钢恨铁不成钢的委婉表达

恨铁不成钢（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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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德十五岁那一年，正上初三，成绩在年级倒数。眼见升学无望，有天中午吃完饭，叙德刚放下碗，父亲便对他说："叙德啊，我看你这学再上下去，也毫无指望。依我说，咱算了吧？"叙德没有看父亲，转身出去了。当天下午，他跑去村前的南河里，洗澡摸虾玩了一下午。天黑才回家。

父亲坐在院门口，不紧不慢吧嗒着旱烟窝，见他赤裸的后背晒脱了皮，又见他空着手，也没背书包，就问他："书包也没拿，你这一下午哪去了？！""你不说不让我上学了吗？我拿书包干啥？"

"噢？不叫你上学，你就给我跑去玩了是吧？白养活你吗？你这么大的个子，天天在家吃闲饭？咹？赶明儿就跟我一块下地干活去！"

叙德没有吭声。他知道再说硬话，惹恼了父亲，很容易招来一顿皮肉之苦。父亲整日对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让他很厌恶、很反感，他真想摆脱这个家庭，离开这个家，去一个自由的地方。

可是，他身无分文，出不了门，也从未出过门，暂时他还不敢跟父亲闹僵。有时想买包烟抽，他都是趁父亲不在时，编个谎向母亲要几元钱。

少年叙德已经开始有了愁绪。但是父亲并不管这些，也根本想不到叙德会有什么"心思"，十几岁的毛孩子嘛，除了吃就是玩，还能干嘛？这是父亲对儿子的直觉判断。

没有上学的第二天，父亲一大早，就叫他起床随自己去村前挖土去。父亲把平板车把递给他："走，南河沿拉几车土，把这门口的坑填填。"

叙德赌气，耷拉着脸，架着板车跟在父亲身后，去了南河沿。到了河边，叙德两臂平架着车把，父亲握着铁锨，一锨一锨往车斗里装土。快装满时，父亲问他哪边沉？想让车身重量均衡些，叙德咕哝着，"嗯，后边，嗯，中间。""唉，说个话呜哩呜嘟，我看你这今后咋办啊！上学，学不成；干活，活不成，你说你这以后想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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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德的嘴嘟起老高，心说：嘟囔个啥？我才不上学头天，这就没完没了嘟囔，烦不烦啊！

父亲看到一车土装得差不多了，将铁锨往板车土包上一插，将车把从叙德手中接过，示意叙德道："去，到后边推着。"

一路上，父亲不住催他："使点劲，使点劲！"叙德心里有气，推着车梆猛使劲，父亲在前面架着把，两脚几乎打漂。眼看控制不住车速，父亲吼道："慢点！慢点！！"

叙德心里暗笑：哼，你不是嫌没劲吗？给你使劲了，你又嫌劲大，真难伺候啊！

从天蒙蒙亮起，至吃早饭这段时间，叙德被父亲硬拽着拉个六七板车土，父亲还不叫停。他实在有些累了，便对父亲说："吃了早饭再拉吧，肚子都咕咕叫了！"父亲看他不耐烦的样，道："这才哪离（差得远）呢，最少还得五车，吃了饭更不想动了，走走！一口气，拉完再吃饭吧！"

父亲说这话时，看着他，眼神是威慑的，叙德没敢再坚持不动。只得赌气再次拉起了空板车，摇摇晃晃往河边而去。

几天后，地里的四亩麦子熟了。这天一大早，天未亮，父亲早早起来在院里磨起了镰刀。因哥哥已分家另过，姐姐嫁到了外村，家里的麦子一时还难以找帮手，因为各家都开镰了，须等后期别人家收好，有空闲才好找帮手。

没有指望的父亲，只好用叙德来硬顶。父亲知道小儿子叙德是新手，没有出过力，专门将给叙德用的镰刀磨得快快的，希望他能割起来省点力。

吃过早饭，顶着骄阳，叙德走到自家的麦田边，就一筹莫展，他心里不免畏怯：天哪，白茫茫的一大片，像湖一样，麦穗芒刺还有些扎手，这一根根的，得啥时能割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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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父亲分配的镰刀，叙德尾随在父亲母亲身后，艰难地一垄垄往前推进。毕竟以前家里的活，都是哥哥姐姐帮着干，现在指望不上了，叙德顿觉孤立无援。第一天用镰刀，叙德被父母亲甩了一圈又一圈，跟田径赛的套圈一样。

父母亲知道他力单，没指望他能减轻多少负担，只望他练练手，磨砺适应一下，过两年好挑大梁。叙德在身后磨磨蹭蹭，一会喝水，一会擦汗，父母亲对他完全是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姿态。

当天晚上，收了镰又将麦捆拉回家，叙德只觉得困乏，如走了几百里急行军。他觉得几乎要吐血了。母亲做好饭，一遍遍叫他，他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边吃饭，他边对父亲道："大（爸），不行，我明天还得上学去。俺班有十来个同学，成绩还不如我呢，人家都还上着呢，我还得回去，不信还考不上高中！"

父亲在油灯下，端着碗无奈地笑了："你想躲懒是吧？""我躲啥懒？我本来就要好好上的，是你不让我上的！"

父亲嘿嘿笑了："可你也不看看时候，这几天学校都放麦忙假呢，得十天才开学呢，你往哪上学去？"

叙德这才恍然大悟，几天不上学，他都把麦忙假这事忘了，父亲却记着呢。一看躲懒不成，叙德只得对父亲说："那开学我还上去啊？"

"人家还要你吗？你都几天没去了。"

"我就说我病了，没事。"

"看你能的，你以为学校是咱家开的？想来来，想走走，人家老师都是憨（傻）子？那行吧，你想上，开学大（爸）过去再给人家说说好话。"

叙德觉得父亲说的在理，没有反对。其后，跟随父母亲苦熬了一周后，他终于盼来了开学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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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陪他去找了校长。校长说，这孩子无故旷课四天，已被我们除名了。叙德说："王校长，我那几天发烧呢，忘了给老师请假，等我想着请假时，学校放假了。"

父亲在旁佐证："就是，王校长，孩子本说来请假的，结果放假了。您就高抬贵手，原谅孩子吧，孩子说了，他保证好好学习，考个好高中，求求您，您就成全成全孩子吧！"

校长一想，叙德旷课时间不算太长，这当爹的又老实巴脚的，说的那么可怜，遂动了恻隐之心，答应了叙德父子的请求。不过，校长警告叙德："如果再有下次，决不姑息。"

叙德父亲连连向校长保证："不会的，王校长，您放心！"

重回学校的叙德，求学上进的唯一动力，就是要摆脱干不完的农活。天资还算聪颖的他，通过半学期的努力，真的考上了高中，算是地区的重点中学。从此后，叙德开始了三年的高中住校生涯。每周骑自行车回家一次，带上一周的干粮，再加换洗衣服。

那时的叙德，每晚晚自习都要熬到最后一个，为了背英语单词，背得真是神魂颠倒。衣兜里全是写满英语单词的纸片，吃饭，上厕所，睡前，嘴里都在不停咕哝着。他也一直想着父亲刺激他的那句话："呜哩呜嘟，话都不想说，我看你今后想咋着？"他想，大（爸）不是把我看扁了吗？以为我叙德这辈子就是扛锄头的命，我就争口气给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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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争取更多的学习时间，叙德连理发都顾不上。有一次回家，父亲看他头发长得都要扎辫子了，就催他去理。他干脆理了光头。回到学校，被同学们耻笑了好几天，但是走火入魔的叙德全然不顾这些。

一次语文课上，老师讲了高考作文的重要，道是写好了作文，即便多得两分，就可拉下数百甚至上千人。叙德深为这一点触动，他知道作文是自己的弱项，专门买了一本优秀作文集，除了背诵，就是一遍遍的抄写，反复不打草稿模拟写，几种题材轮流练。

有天晚自习，班看叙德正入神地练写作文，感慨道："这等用功，招办的人看了都得感动啊，不录取叙德录取谁啊！""刘老师，你说啥？"叙德抬头问。邻桌几个同学哄笑，刘老师看着叙德叹道，"好了，没事，写你的吧！"

那一年，叙德果然如愿，考上华东一所工学院。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叙德简直成了范进中举的翻板，他高举红色折页通知书，边跑边在村里大喊："我考上啦！考上啦！考上啦！！"母亲替他高兴得喜极而泣，觉得孩子总算有奔头了！

大学期间，叙德也没有松口气的想法，一直在暗示自己：不到落实工作，都不算成功。几年后，叙德圆满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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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没有白费，四年瘦了十多斤肉的叙德，最后被分至华东某省建委工作。九十年代末，已官至副处级。

那些年，叙德年年要回乡探亲。有一年秋，他回乡在田里帮年迈的父亲掰玉米时，感叹道："当年我就是为了不干农活，才拼命下苦上的学，咋现在干了也不觉累了呢？"

父子俩坐在田头休息时，父亲道："能一样吗？那时干活，你觉得是一座大山压着你，现在你干这小半天，是消遣，是心甘情愿啊！"

叙德咂磨咂磨，感觉大（爸）此话有理。父亲从口中取下烟窝，看着叙德笑道："唉，当年不让你上学，我是故意的！看你天天不用心嘛，就有意叫你重活，体会体会，明白还是上学好。好在你还算争气，赌这一口气赌好了，也算你运气好，珍惜吧，孩子！"

叙德不由得叹服：还是父亲把自己看得透，看来，真是知子莫如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