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谢女【檀郎谢女一般指谁】

更新:09-15 现代故事 我要投稿 纠错 投诉

多看一眼,也不会浪费这些年

文/昼伏

来源:《南风》杂志【雪意和五点钟】

导语:这世上,热爱泛滥,天赋寥寥,太多人心脏里燃着火焰,却苦于平庸;出众的禀赋也未必不会在现实的碰撞下早早地夭折。陆壹走了曲折漫长的路,才将它们兑现。

观看《逆流》,是个意外。

名不见经传的导演,文艺气息浓厚的海报,还有可怜的排片。若非相中的好莱坞大片不剩连座,这群大学女生不会选择它。

龙标出现,室友仍在懊恼,“早知道就提前买票了。”

君沓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头。

片头静水一般流淌出来,她的下铺同学打了个呵欠,小声说,“如果我睡着了,别叫我哦。”

第四十九分钟,下铺同学却坐直了,目光死死盯在幕布上。君沓知道,这部片子成功了。

散场后,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女主角,“以前怎么没发现,叶秋泓居然这么好看!”

君沓没有附和。

女明星们,自然是好看的,但在这部片子里,叶秋泓称得上美得惊人了。有个特写镜头,她一回头,观众席里一片响亮的吸气声。导演很会拍。

但君沓无法夸奖她。她不是一位好的演员。

男女主角分别的那一幕,叶秋泓深深地望向镜头,眼眶里是真正的爱意。不是表演,也不是伪装。可扮演者,是把自我藏起,把角色交给观众。她逾越了。

室友听了,神情奇异,君沓,你可真古怪。

四个月后的某天,室友兴奋地叫了君沓的名字,“你好像说对了!”

那时她已转到美院,正忙着赶一份期中大作业,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室友复述新闻头条,“上周,影片《逆流》斩获最佳男主角,最佳新人导演等多项大奖,昨夜庆功宴后,饰演该片女主角的叶秋泓与导演陆壹拥吻被拍,疑似因戏生情。”

她只轻声应了一句,原来如此。她对八卦向来兴趣不浓。

可是她不知道,若她当时不那么吝啬注意力,而是多看一眼陆壹的模样,他们兴许就不会浪费这些年。

赵老板递来一份工作邀请函,华彩影视立项的新片,请她做副主美。

君沓眨眨眼,开了个玩笑,“您……怎么威胁华彩老总的?”

大学毕业后,她没有继续深造或成为职业画家,而是进入赵老板创办的这家工作室,做起了概念设计。工作室不太大,主打精品路线,换言之,贵。君沓更是排在最贵那档。刚落幕的电影节,官方海报就由她设计,十五万一张,发布当天热转过万。

剧组邀她旁听主创会议,她是抱着参观冤大头的心情去的。

屋子里暖气融融,陆壹从主座起身,朝她伸出手,掌心很热,“你好。”

她也客气地问候,“你好,陆导。”

接引的工作人员主动润滑气氛说,两位老师是第一次见吧,待会儿可以好好交流交流。

看,他们完美地扮演了一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尽管他们早认识,早在年前。

那时他还没有与父亲决裂,抛掉父亲给的姓与名,改为陆壹。每个假期,他飞到南方和外公一起过。君沓是住在对面的小孩,有一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爹妈。摔碗砸盆的动静传来,外公就让他去敲她房间的窗,把她带过来吃饭。

外公发现她是个学画的好苗子,收下她做弟子,她就成了这栋白色小楼的半个常住人口。君沓爸妈更是乐得有人替他们带孩子,反正不用花钱。

但这显然不符合陆壹的期望。

他的外公给君沓做喜欢的菜,握着她的手教她画画,周末去钓鱼,还在旁边给她放一个小马扎。他亲自牵回来的德牧,也不再只粘着他,而是有事没事拱着她的小腿,把她逗得直笑。他那时也才十二三岁,怎么可能宽容别人分薄他所拥有那为数不多的爱。

君沓汲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去问他,练习册上最后那道奥数题怎么写,他不仅没有给她讲解,还抢过铅笔,把她的名字涂掉,画上滑稽的马,在马蹄旁边写上“达达”,她的小名。虽然他从来不这样唤她。

外公训了他一顿。

她没见过老爷子这么严厉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外公摸摸她的头顶,解释道,哥哥做错事了,所以才说他。

她想了想,问道,是因为哥哥画的小马太丑了吗。

陆壹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灯光忽然变暗,君沓从回忆中抽身,看向屏幕上的PPT。

美术部门结束发言后,她明白过来,原来她只负责气氛图,副主美就是挂个衔。主美还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句,要不是制作人太抠门,剧组就能长期聘用她了。

她轻轻笑了下。倒不是因为主美隐隐的恭维,是她想起陆壹在某次采访中提过,他导的第一部片子,制片人很会来事,看着也大方,结果开拍不到一个月,就卷钱跑了,片子黄了,剩下几十号人过得惨兮兮的,所以,抠门挺好的。

君沓不怎么喜欢开会,跟剧组的几次碰头,却难得地不反感。如果灵魂决定气质这句话,也适用于各种组织,那么她得承认,身为主创团队灵魂人物的陆壹,她爱死了他带来的简洁与高效。

最后一次筹备会,君沓拿错了脚本,接到她的电话,快速翻过一遍,里头果然夹着几张不属于她的分镜手稿。

下班后,她等人来取,以为会是助理,当车窗降下。

他发出邀约,一起吃个宵夜?

一股隐秘的焦虑立即击中了她,她下意识按亮手机,想看看叫的车怎么还没到。

当前排位:76位/共137位。

陆壹也看到了,打开副驾的门,“上来吧,达达。就当陪我?”

她无法拒绝他坚定的语气。

菜品上齐,她盛半碗粥,第一口就被烫到。陆壹给她倒了杯温茶,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她吃东西,是不会分辨的,冻好的雪糕拿起来就吃,冰得皱起脸,汤汤水水的,也永远记不起来吹,或者先放一放。以前陆壹还给她递过中药材,骗她说是果干,她就放嘴里了,结果又辣又涩。可她从来不长记性,再有下回,还是中招。他乐得不行,说达达,你真是太好玩了。

过去的细节好像一把钥匙,只要发现,往事就打开了。

他说,算起来,我们得有八年没见了吧。

看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她高三那年,两人在高铁站里匆匆的一面。君沓远远注视着他,却是有些年头了。书架单独辟出一层,放着他每部片子的票根,海报,蓝光DVD,还有刊载他的专栏或访谈的杂志,她为他写长长的影评,挤出时间去参加他的路演,最近的一次,他们相隔不到五米。

但她没提。

只要不提她始终惦念着他,话题就不会过渡到他一走多年,却从不联络的尴尬上,他们就和那些因为生活步调不一致而逐渐生疏的朋友没有区别。年少的朋友总会长大,大家去到不同的城市,追求各自的梦想,于是渐行渐远,某一天重逢,又寻常地聊起从前。这是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在上演的剧情。

这样就好,让人安心。

他们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譬如陆壹上部戏的美术指导曾经是君沓专业课的老师,性格傲娇,越喜欢的后生,越是怼得厉害,陆壹恍然大悟,说他还以为自己多不招人待见呢。又譬如君沓高考前,德牧去世了,走得很平静。她取出压岁钱和以前参加各种比赛攒下的奖金,给他买了块宠物墓地,她告诉他地址,如果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它。

那夜风疏云淡,月光从木质的菱格花窗里漏进来,天井里早开的白梅暗香浮动,空气中浸润着刻意的舒适与愉悦。她猜,陆壹应该还算满意,因为他说,达达,重新遇见你,真好。

他问下次还能不能约她,哪怕只是聊聊天。她点点头,当然可以。

成年人之间的相处,很讲究,哪些话题能碰,哪些不能,人们心中有张心照不宣的名单。她和陆壹的这份名单,很短,很薄。这次聊得多一点,下次能够说出口的就少一点,耗尽以后,相对无言。

可她心底有个声音,陆壹,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会一直奉陪,直到你不需要的那天。

话是这么说,交了图之后,他们几乎没再碰面。太忙,这座城市又太大。不比从前,他们向外探头,就能看到彼此的房间,灯光亮着还是熄灭。君沓偷偷打着台灯,帮同桌写的小说画插画,被陆壹抓到过几次。电话里他幽幽开口,再不好好睡觉,以后就长不高了。

偶尔君沓会签收精致的小甜点,隔了几天陆壹才发消息问她,蛋糕好吃吗。

她愣了愣,这次的不是奶茶吗,甚至整个工作室都有。她慢慢拧起眉头。

前阵子工作室来了个骚包的甲方,富二代,自己搞了个公司,请人设计logo,活儿小,价高,但上来就是一句“你们有什么不错的设计师,都叫过来”,大佬们集体翻白眼。

君沓能力强,却资历浅,就顶上了。

结果对方不仅看中设计了,还看中设计师了,开始换着法在君沓面前刷存在感,越来越难缠。

这天她赶完稿子回到住处,已是凌晨,乍一瞥到家门掩着,小心地退回电梯附近。富二代的声音隐约传出来,像是在打电话,“不是说她下班了吗怎么还没来。”

她质问房东,房东不肯承认收了好处,狡辩道,那他说是你男朋友给你送东西嘛,我就行个方便咯。她气得直发抖。

待到天色熹微,陆壹出现在酒店门口。西风顿起,君沓有些瑟缩地抱住手臂,他解下围巾,在她的脖颈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赵老板给她批了远程办公,陆壹想了想,说剧组陆续出发去外省选景了,“达达,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小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心想,她一定是被这份温暖蛊惑了。

预备取景地是个依山傍水的镇子,邻近一个3A风景区,与后者漂亮得如出一辙,只是运气不佳,没被圈进去。

君沓还没想好怎么向其他人解释她的出现,主美一拍大腿,来得正好,就风风火火地拉着她进了民居改的工作间,翻出实地照片,又打开场景概念图,说起二者相违的地方,君沓放下行李凑过去,“我看看啊……”

镇上只有一家宾馆,房源紧张,她作为编外人员也不好意思住进去,寄宿在陆壹帮忙找的一户当地人家里。

她说陆壹不厚道,其实是把她骗来打白工吧?

他跟主人家借了个小锅,慢慢悠悠地煮着牛奶,一副没听见的样子。牛奶咕噜咕噜开了,又一点点温下去,他才不慌不忙过来,“报酬。”

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她茫然地抬头,在玻璃窗上看见自己的倒影,如同在风雪中迷路许久的旅人,不小心闯入这个昏黄却温暖的房间。眼里还结着白霜,雾蒙蒙的,血肉里的冰块却好像已经开始融化了。

陆壹拍了拍她的头,他说,晚安。

君沓梦到十三岁的夏天,陆壹拍了第一部短片。

梦境的流动,毫无规则,一会儿是他熬夜剪辑时,手边那杯逐渐冷掉的咖啡,一会儿是他郑重按下播放键,并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不断整理呼吸和心跳。他自以为不着痕迹,实际上她捕捉到了他忐忑的每个细节,一帧一帧,反复读取。还有她左手牵着德牧,右手攥着甜筒,旁观他手持单反拍摄的画面。陆壹越走越远,她想追,一急,冰淇淋球还没尝上一口,就掉在温度惊人的地面,融化成丑陋的斑点。

醒来后,没有梦境烧灼的余韵,也没有闹钟和电话尖锐的嗡鸣,只有雨水潺潺,流过时钟每一格。她一下子回到了学生时代每个假期的第一天,又把头埋进枕头。她想,她开始喜欢这里了。

得了闲,君沓翻出速写本,去认识这座小镇,在蒙着细雨的屋檐下,勾勒过路的行人。有小孩子扒在巷口,偷摸瞅了半天,仿佛她的笔下是什么神秘的藏宝图。她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带出一串人类幼崽,她给他们每人画了一张小像。小朋友们拘谨而清澈的笑容,一下唤起她第一次拿起画笔时的快活。

而街巷另一头,陆壹和摄影师一边说着话,一边大跨步迈下青石台阶,他忽然打了个响指,眉目飞扬起来,不难猜,灵感女神在他额头烙下了一个吻。这一刻,她确认,他们分享着类似的幸福。

这世上,热爱泛滥,天赋寥寥,太多人心脏里燃着火焰,却苦于平庸;出众的禀赋也未必不会在现实的碰撞下早早地夭折。陆壹走了曲折漫长的路,才将它们兑现。

她多么庆幸,短片结束那一秒,十七岁的陆壹等待她的宣判时,她的答案是,你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几天后,君沓宣布了离开的时机。陆壹问,不再多留几天?她摇摇头。

他抿了抿唇,那我送你。莫名有几分可怜。她展开一张纸巾,画了个委屈巴巴的三头身小人,趁他不注意,塞进了他的口袋。

次日他见到她第一句便是,我觉得我的个人肖像权受到了侵犯。

她别过脸去,系上安全带,不让他看见自己翘起的嘴角。

空调打到舒适的25度,车载音箱里播放着老唱片,她用余光描摹着陆壹的侧脸,一如年少时英俊。她忽然想,将世界定格。

世界却仓促地破碎在她眼前。

两天后,当地气象局会公开,此次山体滑坡受到上周连续的大雨影响,四天后某承建集团会发表声明,承认施工过程中的确存在爆破不当问题,以至于引发山体垮塌。

然而此时此刻,这里只有两个不太走运的普通人。

君沓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急忙去摸陆壹的手,还好,是热的。

他用力地回握,“我没事,你呢?”

她努力咽下恶心的感觉,“我还好,只是有点头晕。”

逼仄的车厢好像一座不断风化剥落的孤岛,砂石簌簌落下,一阵又一阵。间隙里,陆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可她头脑昏沉,好半天才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即使车体挤压变形,他也不该是这样的姿势。

“陆壹?哥哥?”她急了。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他才低低应了一声。

“你别睡,好不好?再坚持一下,拜托了!”

她晃了晃他的手掌,“这样吧,半小时后,如果你还醒着,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努力引诱着他的生机,可是没有等到回答。

她也睡去。

天花板,墙面,床铺,君沓一直觉得医院的白,很刺眼,字面意思上的。她睁眼又闭上,几次以后才止住生理性泪水。

她从面善的小护士那里打听到陆壹的病房号,一瘸一拐地摸上楼去,房门上四方的窗口,框柱一个楚楚的女人。眼角飞红,犹自泪垂,便是一副美人图。她认出了这张脸,叶秋泓。而她想看见的人只露出小半截手臂,掌中卧着一只纤白的手。

陆壹的助理拿着缴费单匆匆赶来,见她穿着病号服出现在这里,客客气气地慰问了几句,然后说陆导卧床休息,现在不便见人,有事可以让他代为转达。

那么,叶秋泓是怎么回事呢。她后知后觉地听懂了助理的潜台词,不便见人,不便见外人。

她祝他早日康复。

出院前,有人来送她。解下口罩,是一张被镜头偏爱的脸。

叶秋泓说,“君小姐是吧,我替陆壹送你一程。”

“虽然陆壹是因为送你才受伤,不过到底是意外,怪不到你头上,你不用往心里去。多多保重。”

挺有意思。陆壹和叶秋泓从未承认在一起过,然而多年来各路媒体始终不厌其烦地更新着他们的爱情故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打造的八卦垒起来比人高,诉说的权力似乎就被成功窃取了,至少在局外人眼中是这样。以至于叶秋泓现在端起主人的姿态,似乎也无可指摘。毕竟,最新的报道里,他们俩甚至都隐婚生子了。

君沓只能谢过。后视镜里,叶秋泓嘴角的弧度似乎被精心雕琢过,永远固定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陆壹肋骨和左手上臂稳定性骨折,留在医院卧床休养。有天凌晨两点,他发来三个字,睡不着,又撤回。他本是从来不肯示弱的人,很疼吧?

君沓拨电话过去,他数落道,怎么还不睡。但拖长的尾音泄露了他的愉悦。

“你不是也没睡着?聊聊吧。”

这提醒了他,他问起当时在车里她提到的秘密。

被子里,她慢慢蜷起来。

“四年前的冬天,我在南广场,很冷,进咖啡店买热饮。有人订了一百杯,店员忙中出错,把写着我名字的那杯收走了。后来才听说,当时你就在那里拍宣传片,那一百杯送到了你们摄制组。”

如果命运够巧妙,他会不会正好拿起一杯,掌心是她的名字。

他叹道,世界真小,原来我们早该遇到。

可她撒谎了。那次不是错过,而是实实在在的重逢。

她代表实习公司去参加比赛,那天正好在开赛之前。她发现自己的作品署上了别人的名。那人据说和某位分享同一个姓氏,被撞破后,反而理直气壮地将她驱逐,“你出局了。”

她拖着行李箱,徘徊在南广场,回望参赛人员所住的三十二层,心想,他们眼中,自己大概渺小如粒。

她等咖啡店员工重做一杯,帮忙送餐的柜员回来了,挤眉弄眼地说,陆壹在此处拍摄,叶秋泓前来探班,刚才那一百杯是后者的手笔。

显然,柜员不是这条八卦的唯一知情人,人群纷纷涌向源头,她也被裹挟向前。顺着叶秋泓半靠着的肢体看去,陆壹这个陌生而单薄的名词,一瞬间活过来了,还长了一张她想念的脸。

原来你在这里。

他出走后,君沓有许多想象,想他过得自由而满足,生命焕然一新,只是无法求证。命运猝不及防给了她一个机会,好叫她见识到,他的确已活在另一个世界。他改换名姓,如愿成为一名导演,有好的作品,还有亲昵的伴侣。名望、光环、爱意,他配得上所有奢侈的好东西。

闪光灯连成一片,画面之外,她悄悄地为他鼓了鼓掌。

出院前,医生说君沓很幸运,没有经过主要塌陷区。即便如此,她仅仅软组织挫伤和轻型脑震荡,这幸运过头了吧?这份幸运到底由谁给予,她想得明白。

所以她无法计较叶秋泓说的表面温和实际带刺的话,毕竟她自己也总忍不住渲染那个陆壹没去送她的“如果”,那个他不必流血,疼痛,在夜里清醒而虚弱地熬,他的电影没有暂时停摆,资方,剧组和媒体都不会叫他为难的“如果”。

她小时候,有这么一回,妈妈叫她放学后收掉阳台上晾晒的衣物,最体面的那条裙子,第二天妈妈要穿去赴宴。但大雨比她到得早,裙子湿透了。她被锁在家门外罚站,街坊老太太哎哟喂叫着小可怜,说不是你的错。茫然和愧疚依旧将她扎了个对穿。

如今她二十六岁,剖开这层成年人的外壳,还依旧是当初那个咬着嘴唇,攥着衣角,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孩。

她能给出的,也只有一句不痛不痒的“对不起。”

他却极轻易地原谅了她,他说,“达达,我反而很庆幸,当时我在那里。”

空调失去机械而单调的白噪音,各种机器失去明明灭灭的指示灯光,电脑椅和桌上的多肉植物失去它们的主人,只有一盏格栅灯,还没有失去君沓的影子。等到陆壹路过这条街道,俘获伶仃的亮,它也失去了影子的主人。这是年二十九。

陆壹刚出院不久,是回来和统筹方修改拍摄计划的,胸带取了,手臂上还打着石膏,瘦了,头发似乎也长了些。

他问,达达小朋友怎么还不回家。君沓说,很久没回去过了。

不是什么新鲜的故事,忤逆的女儿和不容忤逆的父母,多年梦想和体面的专业,他们各选了一边,总之——“大二我从经院转到美院,他们就换了锁,听说后来还搬了家。”

而陆壹的轮廓里溢出某种柔软的忧愁。

片刻,他说起过年要回南方祭拜外公,她迟疑地问道,“你每年都回去吗?”

“嗯,不过不在春节。”

陆壹的外公,她的老师,是在她高二那年去世的,老爷子平日里身体也算硬朗,只是生死向来不由人,一夜秋雨寒,没熬住也就去了。陆壹素来是十一月的忌日去祭拜的,今年被事情绊住了,才改到这几天。

他忽然反应过来,“你也每年都去了?”

君沓闷闷地应了,“先是上学,又是上班,没假期,我都是清明去。”

这次,他们买了同一航班的机票一起回去。

墓碑上烤瓷的黑白照片沾了一点灰,轻轻抚去,触手是一片冰凉,老爷子和蔼的笑纹却还生动,仿佛带着暖意。

她回想起葬礼那些时日,烛火幽微,烟气袅袅,灵堂像久未生起的炉灶凄冷,手臂上缠着的孝布,有线香沉郁的味道。她和陆壹相伴,从深夜守到白天,最后在这片墓园躬下稚嫩的脊背。她瞥见陆壹的下颔是一道绷紧的弦,好怕它不知何时就断掉了。

兜兜转转,他们又彼此并肩,孑立于这座窄窄的墓碑前,却是多年已逝。

回城区的路上,君沓故作轻松地开口,“最初那几年是没有你的消息,后来听说你成了导演,挺为你高兴,就是生活圈子离得远,不怎么能接触不到你。你怎么也不来找我聚聚,不然我们早就可以一起来看看老师了,那样他一定很开心吧。”

工作室有一面半镂空隔墙,上头陈列着设计师们的代表作。君沓挂上去的第一份,是前年为一部古装大片设计的宣传海报。前些天赵老板又扫到那张海报,提醒道,“回头你可得好好谢谢陆壹,算起来他帮了你不止一次了。”

当时有另一位前辈和她比稿,老板告诉她,导演请了几位同行一起甄选,最关键的那票便是陆壹投给她的。而这次剧组花大价钱请她去绘制气氛图,听说也有他的推荐。

她心里涌起茫然的荒谬感。

她以为,他们是两辆相距甚远的平行列车,终有一日他会停驻,或驶往别的方向,她远远地目送就好。命运却忽然打了个响指,示意她,请回头——她的后座上,陆壹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好几年。

可是,他为什么连一声问候都欠奉?

一阵难捱的沉默过后,陆壹缓缓道,“我刚退学去拍电影时,一心想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自费筹拍第一部片子,就被骗光了钱,很蠢,也很丢人。那两年过得挺窘迫的,没有底气在人前露面。”

后来处女作成功上映,他终于松一口气,给君沓寄去碟片,又附上新的联系方式,却始终没有回音。

就像君沓不曾预料,他会为了自由和梦想,将触手可及的光明未来献祭,他也不曾想过,他看着长大的那个乖巧又恋家的小姑娘,也会倔强地离开生长的土壤,不再回头。她早就不在原处了。

宇宙永远这样阴错阳差吗,又或,只有他们是被琥珀困住的虫豸,落入了时间的陷阱?

他们又回到那座一起长大的白色小楼。

前些年陆壹请了专人恢复打理,所以一切都还保持得相当好,仿佛时光在这里按下了暂停键。外公亲手种下的洋白菊,在花圃里立着残枝,玄关处狗爪式样的小地毯,德牧的专座,仿佛还有它久卧的凹陷。落地窗前有他们俩过去青睐的露台,陆壹盘着双腿看书,君沓便抱着小被子在角落里午睡,缩成一只小动物。

他们一起坐上去,各自捧一杯清酒,远处放起了烟花,如星如雨的光彩便滴滴落入瞳孔。

有一年她和同学约好凌晨去看流星雨,有男有女,闹钟被陆壹偷偷按掉,她便睡过去了。他意见还挺多,说小孩子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看什么流星雨,她气得不行。回头他赔了她几大把仙女棒,说着“来,许愿吧”,他们也如此地此时,眼中倒映所有焰火。

真好。

第二天君沓在厨房里做饭,陆壹这个伤员也希望有点参与感,在一旁笨拙地打下手。她实在看不下去,把他赶了出去,他便抱着手肘在门边观望。消息提醒一声接一声响起,她好奇地回头,“不回复一下吗?”

他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等到歇下来,她发现手机上多了好几条新闻推送,标题大同小异,关键词都是“叶秋泓恋情曝光”,对象不是陆壹。她下意识看向他。

陆壹似乎读懂了她探究的眼神,好整以暇地挽着袖口,“拍《逆流》时叶秋泓被投资人骚扰,我替她解过围。后来陆续有了些新闻,大部分是编的,还有一些,她说是借我这个朋友当挡箭牌。上次她来医院看望我,我跟她聊了聊,觉得还是得澄清一下,不然总叫人误会。刚才她发消息来,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怎么,她接受采访了?”

君沓心情微妙,何止采访,何止澄清。

她转了转眼,想起当年室友给她念的新闻,又问道:“你们真的没恋爱过或试图恋爱过吗?不是还有娱记拍到你们俩拥吻什么的?”

他把不方便挽的右手递过来,她乖乖地给他折起袖口,他才言简意赅地说,没有,错位。

过了会,她小小地“哦”了一声。

近黄昏,下了场雪,在地面上薄薄地覆了一层。

陆壹先发觉的,溜出去半天,再进门来捧着一个丑丑的小雪人,君沓连忙接过来放进了冰箱。

他问她,可爱吗,她说,不想回答昧良心的问题。

他噎了噎,“捏的你。”

“……”这下换她噎住。

她冷静地搜索了一下可以转移的话题,忽然发现一个陆壹话里的漏洞,“既然你一直想联系我,后来也跟我产生了交集,那为什么宁愿在背后推我一把,也不愿主动来见我一面?哪怕是施人情,也总得让对方知道吧。别看我,我甚至追过你的路演。”

他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她还是个狂热粉丝吗。

这次共事之前,见过她吗,自然是见过的。有一回他停在十字路口,侧方等候的行人中,只一眼,他就认出了她。他想叫住她,却担心人群熙攘,她听不分明,没有回应,又怕她回头,却流露出陌生。红色的数字一个个小下去,他终究没有喊出她的名字,她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忆起当时心境,想了想,在她手心写了四个字,“近乡情怯”。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君沓家长老师两头骗,跑到首都来参加美术院校的校考,结果还没出高铁站就接到父母下的最后通牒,让她立刻返回,否则断绝关系,她再也别回那个家。

她分辨出,他们的语气的确是认真的。

她独自坐了很久,任由连绵不绝的疼痛嵌进身体里,终于从出站方向拐回进站方向。

她进到卫生间,在男女共用的水池前洗了把脸,抬头后蓦的在镜中撞上一双熟悉的眼。

他们静静地对视,一下子所有的细节都连起来了——陆壹口中控制欲极强,一心想要个合格的继承人的父亲,大厅里一群看似低调实则匪气的家伙不断重复着的破碎细节,“二十出头”,“一八三左右”,“黑色大衣”,还有此刻他眼中与她相仿的无奈与困窘。

她深呼一口气,然后摘下帽子,解下围巾,掏出口罩,又从书包里翻出宽大的校服,叠在了水池边上。

那个仓皇的时刻,她的灵魂好像分裂成了两半,一半还沉浸在被的钝痛中,另一半却已开始期待另一场冒险,甚至还有余裕调侃自己第一次来北方,穿得实在不少。

后来她抱着那件黑色大衣,登上了南下的列车。她不知道,此后许多年,他们都将不复相见。

可是,若一生只能有一次冒险,她怎么可能不去成全。

而今他们安稳坐到一处,再没有需要对抗的邪恶力量,也没有叫人惴惴的干扰,君沓终于能从容地说起那个真正的秘密了,那个藏在她年少时每一页素描纸的背后,藏在她不再心动的岁月深处的秘密。

而这些,陆壹都知道。

END

作者简介

文/昼伏 来源:《南风》杂志【雪意和五点钟】

《南风》

第十二期 摩羯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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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细腻的新作

《别檀郎》

作者:旋炒银杏

文章节选:

他顿了顿,迟疑着问:“阿微,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宫中吗?”他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像要把她看穿,他软了腔调:“留在宫里不好吗,我们会有很多时间,有很多孩子……”

这也是她曾幻想过的场景,从年少走到白发苍苍,他们一起度过许多时间,膝下环绕儿女子孙,可此生终是不能了。

她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来世,如果有,她希望可以与他过一次这样的生活。

于是在一片昏暗中,在他的低声呢喃中,她忽然簌簌落泪。

她不能应承,只能口不对心道:“我与慕之的孩子若是还在,也到了吵嚷着坐秋千的年纪了。”

大婚当日,我当众递上一纸休书。我倒要看看这夫人之位谁有福消受

夫君死在了男伶?胯?下。

我不忍他受辱,决心为他洗清污名。

长公主大为感动,决心帮我。

可她转头却将我关进私牢受尽折磨。

濒死之际,我见到了本应长眠地下的夫君。

他神情冷漠地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讨公主欢心。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大婚当日。

萧仲元满心欢喜的与我拜堂。

我当众递上一纸休书。

我倒要看看,这探花郎夫人之位谁有福消受。

1.

我死在了最亲近的人手里。

鲜血喷洒在他脸上的那一刻,犹如暗夜里肆意绽开的。

而妖艳。

周遭的惨叫声放大了我的痛感。

我猩红着双眼,对上满脸阴郁的萧仲元。

「为什么、为什么要耍我?」

我想不通。

为什么温文尔雅的萧仲元会变成如今这副可憎的模样。

萧仲元死在伶人胯下的消息传来时,我险些晕厥过去。

风光霁月的探花郎怎会做出此等荒唐事。

我不信。

于是我决心为他洗清污名。

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骗局。

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萧仲元顿了下,唇角溢出一丝苦笑,「阿吟,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

想到萧仲元用捅我时的样子。

我突然就笑了。

「萧郎啊萧郎,怎杀个人还如此文雅?」

一阵悦耳的银铃声由远及近。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来人—华阳长公主。

她接过萧仲元手里的,轻轻划过我的脸庞。

「本公主和萧郎打赌,就赌他在你心里的分量。」

「本公主赢,你死;萧郎赢,你们两个一起死。」

「你说呢,萧郎。」

萧仲元神色冷漠,「是,一切为了公主高兴。」

姜华阳满意地笑了。

「好了,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说着,刺穿我的喉咙。

倒地的那一刻,我看到了萧仲元眼底的心疼。

一如成婚那日,他握着我的手允诺,此生绝不负我。

2.

「娘子定是高兴过头了。」

周遭不再是阴冷的地牢,而是欢声笑语。

暖烛照在大红的喜服上,格外喜庆。

宾朋满座,言笑晏晏。

我居然回到了大婚当日。

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喜服让我不得不相信,我真的重活一次了。

这一年,萧仲元高中探花,受长公主青睐。

这一年,我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我若是新娘子,我也高兴。」身旁传来艳羡声,「萧探花貌比潘安,陛下和长公主都对他赞赏不已,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命都没了,可不是好日子吗。

这一年,新皇虽即位,可朝中势力大半却是长公主殿下的。二人不断拉拢人心,试图分庭抗礼。

萧仲元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入了长公主阵营的,他是个做官的好苗子,在一次出游中偶然救下长公主。

公主甚觉有趣,于是和他玩起了游戏。

而我,就是他们取乐的对象。

萧仲元用我的命,换他的平步青云。

「阿吟,过了今日你就是我的娘子了,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绝对不会负你。你大可相信……」

萧仲元的话戛然而止。

只因我掀开盖头,递给他一纸休书。

白纸红字,字字泣血。

足以见字迹主人的决心。

门外悦耳的铃铛声吸引了在场众人,我的瞳孔伴随着通传声不断放大。

「华阳长公主到——」

3.

同样的翠钿罗衣,同样的银铃,同样的浅笑,无一不在刺激着我的感官。

耳边的轰鸣声蓦地放大。

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朝我走来。

前世,我为替萧仲元伸冤受尽了苦楚,是姜华阳向我伸出了手。

她说她可以帮我,可转头却将我关入私牢受尽折磨。

三十六道私刑,我一一尝了个遍。

只为她那句若让她看到我为夫伸冤的决心,她就帮我。

在见到死而复生的萧仲元之前,我天真的以为,她真的会帮我洗清萧仲元的一身污名。

可事实证明,我蠢的可怜。

与前世不同的是,姜华阳出现在我面前的时间提早了三个月。

萧仲元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即恭敬行礼:「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姜华阳笑着接过那封休书,纤纤玉指划过一字一句,看向我时,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商娘子,果然柔嘉维则。」

4.

一瞬间,我好似回到了第一次见姜华阳的时候。

一样的漫不经心,一样的于无形。

长公主姜华阳出身高贵,自幼饱读诗书,十岁就以才名冠绝天下,又是先皇唯一的公主,自然尊贵无比。

我一介孤女,靠着医术艰难度日。也正因如此,我得以救下重伤的萧仲元,并与他互生情愫。

萧仲元高中探花后,我第一次在人前失态。

过往那些颠沛流离的苦在此刻也显得微不足道。

直到他死讯传来,我才恍觉命运从来没有眷顾过我。

「商娘子,别在外面丢人了,还嫌你死了的夫君不够丢人吗?」

「是啊,什么探花郎,我看是卖给哪位大官换来的吧……」

「大胆刁妇,我大理寺没空理这种腌臜事。」

纵然流言纷飞,我也不曾退缩。

只为我的萧郎,能留清名在人间,而不是死后还要供人消遣取乐。

也许是我对萧仲元的心太过赤诚,让他们甚感无趣。

于是,我被无情地踢出了局。

5.

气氛仿佛凝滞一般。

前世的荒唐和恐惧犹如藤蔓紧紧缠绕心头。

我怔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

萧仲元挡在我面前,隔开华阳的视线。

「谢殿下对夫人夸赞。」

华阳挑眉,似笑非笑道:「夫人?那本宫手里拿的是什么?」

闻言,萧仲元松开了藏在绣袍下的手,侧身让开。

舌尖的甜腥味让我冷静下来。

我微微一笑,俯身欠礼。

「民女拜见长公主殿下,愿殿下万福金安。」

萧仲元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显然对我的自称不满。

可他无力改变。

探究的视线不停在我和萧仲元之间穿梭。

显然。

过了今日,整个盛京都会知道我与萧仲元之间无半点情分。

此举。

正中我下怀。

6.

如果可以。

我情愿自己回到救下萧仲元之前,而不是现在还要因婚约和他牵扯。

上辈子的事。

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了。

多少个昏迷的日夜里,梦里时常出现位女子。

她明明离我那么远。

可她的悲伤却让我泪如雨下。

我听见她哀婉的声音。

「阿吟,你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全盘托出,可曾想过值得吗。」

「他非你良人,执念太深只会让你满盘皆输。」

迷雾散开。

我看清了女子的真容。

与我一般无二的长相。

或者说,那就是我。

意识渐渐清醒后。

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里吐出两个字。

「值得。」

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让我在一遍遍私刑中挺了下来。

我曾质问姜华阳,她就不怕自己的蛇蝎面孔有朝一日暴露于世人面前吗。

「我姜华阳出身高贵,所有人都注定臣服在我的脚下,他们只会敬我,尊我。」

「而你这样的人,若非本宫高兴,你一辈子都不会有抬头的机会。」

「你说,本宫需要在意你们的看法吗?」

于她而言。

蝼蚁,是没有资格活着的。

之后,她不再满足于看我受刑。

而是大发慈悲,选择告诉我,摧毁我可怜的真心。

7.

「好!」姜华阳拍掌称笑。

引得众人侧目。

萧仲元垂眸,唇角的那抹苦笑落在众人眼里,更意味深长了。

大婚当日,一纸休书让他丢尽了颜面。

又逢权势滔天的长公主出现在臣子的婚礼上。

怎么看,都耐人寻味。

我不在乎。

只要能和萧仲元撇清关系。

我不介意这出戏再精彩些。

休书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惊呼声中。

姜华阳一步一步向近。

我敛眸,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萧仲元突然转身,挡在我面前。

语气诚恳且卑微。

「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8.

「萧仲元,本宫不过是想扶商娘子起身而已,你紧张什么?」

姜华阳虽挂着笑,可浑身冰冷的气压惹得四周跪倒一片。

她踩在萧仲元的喜服上,旁若无人地挑起他的下巴:「萧郎,不要惹怒我。」

「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现在就对她动手。」

萧郎。

多么暧昧的称呼啊!

我只恨自己识人不清。

原来他们早就暗通款曲了。

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何萧仲元会死的那么巧,为何走投无路时姜华阳会向我伸出援手,一切都是真心错付。

以至于我含恨而死。

而萧仲元踩着我的尸骨平步青云,节节高升。

每个祭日。

他都会带着一壶好酒来看我。

「阿吟,你真是我的贤妻。」

之后他稳坐高台。

受人敬仰。

长命百岁,儿孙绕膝。

只是不知午夜梦回时。

他想起那个背着药篓的我,心底会不会愧疚。

9.

「殿下,求您。」

「今日是臣的大喜之日,臣是真的想娶她为妻。」

「明日我定向殿下赔礼道歉,还请殿下,宽恕臣这一次。」

我呼吸加快。

刺眼的大红色在我眼里渐渐汇聚成鲜血流淌的小河。

我俯身叩拜。

「还请公主做主,准民女与萧大人和离。从此天各一方,互不相欠。」

四周寂静。

银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姜华阳笑出了声。

看向萧仲元。

「瞧瞧,搞得好像本宫要棒打鸳鸯似的。」

「哎呀,萧大人,本宫的过错好像更大了呢!」

我心生疑惑。

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和我想的有所出入。

姜华阳会出现在这里,不就是对萧仲元的占有欲在作祟。

萧仲元想往上爬,姜华阳喜欢萧仲元,他们不应该巴不得我退婚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门外又一声通传——

「陛下到——」

众人齐齐行礼,唯有姜华阳站在原地不动。

「听闻萧爱卿大婚,朕特来沾沾喜气,果然是热闹得很啊!」

「华阳也在啊,朕也是许久没见你了。」

姜华阳盈盈一笑。

「本宫听闻萧大婚,特来祝贺。」

待皇帝坐在高位上,他一眼就注意到地上的休书:「商娘子有何委屈,朕今日为你做主。」

我起身再拜。

「陛下,民女不过一介孤女,实在难与萧大人相配。」

「萧大人前途无量,民女实属不忍误了他的前程。」

「还请陛下做主,准民女与萧大人和离,另觅良人……」

10.

翌日,酒楼里挤满了人。

只为听最新的话本子。

探花郎夫人当众一纸休书,疑似长公主横刀夺爱,成为当下最受欢迎的话本子。

传闻,向来矜贵尊傲的华阳长公主,居然也会看上有妇之夫。在大喜之日,闹到人家的婚宴上,真是一桩风流事。

坊间笑谈有谁的手笔,似乎不言而喻。

当晚酒楼里的话本子就被一把火烧了。

萧仲元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阿吟,到底是我哪里惹你不快了,你要当众给我难看。」

我淡定自若地饮了口茶:「怎么,我想开了不行吗?婚丧嫁娶,我只想凭自己的心意,有意见憋着。」

萧仲元还想说什么,被我关在门外。

「阿吟,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你我互相扶持走到现在,我不信你会毫无缘由的这样做。」

「不谈。」我果断拒绝。

「阿吟,你为何不懂我呢,我是有苦衷的。」

「你若有苦衷,天下人怕不是都要委屈死了。」

「阿吟,不要疏远我,准你我和离的旨意并未下放,你我现在还是夫妻。」

我冷笑,「堂堂探花郎怎也学无赖那一套了,一纸休书的事,大不了我多写几封给您。」

「阿吟……」

我失了耐心,直接一盆冷水泼向萧仲元,「滚,以后别来找我了。」

11.

若是没有经历前世。

只怕我会再次对萧仲元心软。

无他,只因他长得过分好看。

只可惜,好看的皮囊下藏着一颗狠毒无比的心。

权势。

就是勾起萧仲元内心最原始的欲望的那条毒蛇。

阴险、狠毒。

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舍去。

心上人又如何,只要能爬到那个位置,哪怕是付出性命。

也在所不惜。

他们漠视一切。

他们自私狠戾。

世间一切。

在他们眼里不过蝼蚁而已。

萧仲元和姜华阳。

简直是天生一对。

事实证明,过分的善良,只会成为他人伤你的利器。

「叩叩叩」门外传来叩门声。

三长一短,错落有致。

我施以回应,低声问道:「门外何人?」

「我家公子派我来送信。」

一道温和而青涩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从门缝里递进来一封信。

我打开一看,会心一笑。

「多谢小郎君,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桂花酿已备好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只留下一个玉笛。

思量片刻后。

我将蜡烛吹灭,带上玉笛,起身向长街走去。

月明星稀,照亮了前行的路。

长街喧闹,吵的人心里暖暖的,我从来没有比这一刻还要确定,我是鲜活的。

既重活一次,定要活的肆意自在。

12.

眼前的男子倚窗眺望远处。

只一个背影就看出他不凡的气质。

他听到动静后转身含笑。

「商娘子,还真是姗姗来迟啊!」

我微微一笑,俯身叩拜。

「民女商絮吟拜见陛下。」

姜景渊将我扶起,漆黑的眸中染了几分笑意。

「长夜漫漫,娘子的桂花酿想必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递上玉笛,「佳酿配美曲,不如让民女为陛下吹曲助兴。」

桂花的香气浸满了屋子。

悠扬的笛声顺着夜风飘扬而去。

两个心照不宣的人,在彼此试探中敞开心扉。

13.

姜景渊。

贵为圣上,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

可就是这样一个贵不可言的人,在前世被谋害至死,五马分尸,万人唾弃。

他与姜华阳虽为一母同胞。

可在皇权至上的皇室,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所以。

他是再合适不过的盟友。

有权势,有野心,最重要的……

够聪明。

其实,以我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入他的眼,可我偏偏要赌一把。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固然愚蠢。

可如果背靠大树的话,杀出重围简直易如反掌。

身处高位的人。

自然不缺刀子。

可我会是最锋利的那把,也会是暗夜里前行的影子。

刀剑出鞘,嗜血而归。

该付出代价的人。

一个也逃不掉。

一曲毕。

姜景渊笑着递给我一杯酒,挑眉示意我喝下去。

我一饮而尽。

举手投足间,尽是坦然。

「就不怕朕下毒?」

「能为陛下而死,是絮吟的荣幸。」

姜景渊眸光一闪。

扬长而去。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我和桌上的一块玉佩。

14.

残存的理智告诉我,这将是我做过的最大胆的决定。

不为其他。

只为清风明月,恶人得报。

15.

盛京又热闹了起来。

探花郎为讨妻子欢心,送胭脂,作情诗。

檀郎谢女,让人艳羡。

流言不攻自破。

贵为长公主,怎么可能看上有妇之夫。

风流韵事,哪有权势来得醉人。

姜华阳不高兴。

萧仲元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他被人诬陷排挤,万幸长公主救他于水火中,免了牢狱之灾。

萧仲元自然知道,这只是个警告。

可若想往上爬。

就得忍受这一切,不得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所以当夜。

那个孤高自傲的探花郎就成了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情场得意,官场自然也得意。

萧仲元被封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可谓前途无量。

「且看好戏。」

陈奕天给赵丽颖写下檀郎谢女鸳俦凤侣连枝共冢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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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奕天写信给赵丽颖说谈浪感谢女儿、夫妻、夫妻、凤九是什么意思?近日,《与凤行》在七夕节当天发布了与赵丽颖和林更新一起的七夕海报,并受到赵丽颖忠实男粉丝陈奕天的直接邀请。陈奕天给赵丽颖打电话并不罕见,但这一次却是陈奕天。但他用非常古老的语言描述了他对这组海报的喜爱。

陈奕天发文,“七夕佳人,谈郎谢女儿,夫妻凤仙,连枝工中#和总怪##帕京##林更新#”。这四个字对于七夕、贪狼邪女、情侣、凤鸳鸯,乃至枝桠与坟墓之美,意味着什么?经过一番询问,小编得知,七夕之美是指七夕节最美的景色。贪狼谢怒表示,他非常看好帅哥和才女的组合,也算是天作之合。情侣、凤情侣形容男女相爱如鸳鸯,相伴如凤。《莲之工中》也描述了爱情的坚贞。陈奕天的四句“七夕佳人,檀香人谢女,夫妻凤仙,绑枝埋葬”,意味着最能代表七夕的场景,无非是一组海报凤行、赵丽颖和林更新的那场天作之合,天作之合的两个人的场景,真是鸳鸯与凤凰的搭配。他们爱情的坚贞,是七夕最美的寓意。

陈奕天的话引来球迷和网友的掌声。这文采和寓意简直就是七夕节最好的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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