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听后一头雾水,难以置信地说:“难道比王强家更穷的人还很多?”
队长没有回答李锐的问话,而是向李介绍起了王强家里的情况——
“这个王强家共五口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已经没有劳动能力了。妻子患有糖尿病,长期吃药,只能做一点儿轻活。另外,他的两个孩子,一个在读高中,一个读初中。全家就靠王强一个人干活支撑着,收入来源就是种庄稼和偶尔打点散工,负担十分沉重。我刚驻村时,在群众中走访、精准识别贫困户,很多人都说他家很困难,应该纳入建档立卡贫困户。这样的人家既有收入低、读书困难的问题,又存在住房不安全的隐患,纳入贫困户是没有问题的,不纳入还会有漏评风险。可是王强没去参加群众评议会,我们特地登门向他表明来意。这样送上门的好事,好多人求之不得,会双手迎接。本以为他会千恩万谢,欣然接受,谁知他听了我们的话后,连连摆手说不要,说他家是暂时有点困难,但还可以生活,不想当这个贫困户,让我们给那些更困难的人。我们感到很意外,因为现在的贫困户名额是一块香饽饽,很多人在会上吵来闹去,经常闹得会都开不下去,哭穷、争穷的现象无论哪村哪寨都有,而在王强这里却是个例外!你说奇怪不?”
听到这里,李锐也很奇怪,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对你们的扶贫政策不满意?”
“不,他说,正是因为他对党的扶贫政策很满意,他才不愿意加入到被扶贫的队伍中来。我们准备去找村党支部商量,开一个党员会讨论一下。王强的情绪显得比较激动,说了一句很重的话,他说,你们开会我管不了,但谁要把我家评成贫困户,我就给谁下脸子,别说我玩横!见此情景,我们也不好再坚持,就想评一个低保给他的老母亲。他还是不同意,并且还说,我不想背那个名,国家给的那点儿钱我也挣得来,我妈我自己会养,靠国家靠不了一辈子,我已经计划好去打工,最多三四年就能把房子修好,你们不用担心,你们的好意我记得!”
李锐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追问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边我们正跟王强做思想工作,我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是刚被刷下来的一批贫困人员于心不甘,追打着要‘恢复待遇,他们大都跟村干部沾亲带故,吃好处、尝甜头像吸食大烟一样成了瘾,一下子断了货源,适应不了,穷追不舍,吵闹不休。我一下子对王强肃然起敬,但同时内心又无比羞愧,因为天天被人追着、吵着、闹着申请贫困户,潜意识里早就形成了惯性思维,眼光也变得狭隘起来,总认为穷人都是缺少骨气的,谁知道在这样偏僻落后的小山村,一个朴实敦厚的农民却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他让我明白了,物质并不是衡量穷与富的标准,农村有骨气的’穷人大有人在!”
那一夜,李锐梦里出现了很多人在举着棍子驱赶大山里的毒蛇,醒来以后,他的脑子里不断出现王强这个有骨气的“穷人”形象,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转眼三年多过去,因为一部专着,李锐再次到王淮寺村挖掘红色革命题材。他还记着王强这个人,于是特地到他家去探望。王强从省城卖完一批山货刚回来,正在装修房子。一见面,他就很热情地伸出布满茧皮的手,开玩笑说:“大知识分子这次荣回故里,可喜可贺!你前几年来,我们还是落后贫困村。这几年,变化太大了!你看,洋楼一排排从山窝里冒出来了,集贸市场把外资吸引来了!我们村经过产业扶贫,开办了山货加工厂、包装厂、物流公司等一条龙服务,让山货走出去,成为城里人的抢手货,今年终于迎来了全县脱贫摘帽。这顶帽子甩掉了,我们的脊梁骨也挺起来了。这几年靠卖山货挣下一笔钱,把房子重新装修,要是不装修一下,真成了村里的贫困户了!”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听说李锐来村里挖掘红色素材,王强高兴地告诉李锐,他家有镇家之宝,或许对李锐有用。
王强说的镇家之宝,原来是一张字迹模糊的党员证。王强说,这是爷爷在世时留下的唯一宝贝。爷爷是部队里的机枪手,参加过孟良崮战役、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
爷爷在一次战斗中负伤,牺牲前对王强的父亲交代,我们都是大别山的筋骨、淮河血脉的孩子,一切困难压不倒、打不垮,站直了是一座巍峨的大别山,躺倒了也会化作滔滔淮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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