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的天,傻大妞穿着粉红色的鸭绒睡衣睡裤,头上扎着俩朝天的小鬏鬏,脖子上挂着一个盛着水的奶瓶。她站在自家院子里,嘴里大声喊着:“老铁们,谁喝奶奶?来吧,谁刷个特效就给谁喝,哈哈哈……”说着话,她举起挂在胸前的奶瓶,“吱儿吱儿”地喝起来。
门外有个小轿车摁了一下喇叭,趴在大门口的黑狗“汪汪”叫起来。和尚抄起铁锨拍过去,嘴里骂着“我让你穷叫唤”,黑狗“吱儿哇”怪叫着往院子里跑,一头把傻大妞前边的三脚架撞倒了。
傻大妞指着和尚的鼻子骂:“有啥话冲我来,冲狗发脾气你算啥能耐……”傻大妞一发火,和尚低着头不吱声了。
“哟嗬,咋啦?大妞成网红了,脾气也大了哈。”随着话音,村支书范坤进来了。
傻大妞一看村支书来了,越发来了劲儿,一手拽住和尚,一手拽住范坤:“叫支书评评理。他没啥熊本事,我这天天在家开个直播,人家给打赏时说个暧昧的话,他就难受了,嫌人家说话勾搭我,说我有外心。啊?我要是有外心早就跑了,还能跟你这个熊样的过日子……呀,我还没关播呢……”傻大妞撇开俩人,扶起三脚架,把手机关了播。
“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范坤对傻大妞说,扭头又说和尚,“兄弟,你该下地干活就下地吧,我想请弟妹给咱村宣传宣传带带货,你不会不同意吧。”
和尚一跺脚出去了。傻大妞说,“他想管我,哼,门儿都没有。”
和尚本名叫何畅,因为家境不好,一直没有娶上老婆,大家伙都和尚、和尚地叫,时间长了倒把他的本名代替了。后来有媒人把这个一米四高的沙莎介绍给了他。沙莎个矮,看着憨乎乎的,却不是真傻。和尚对自家的现实境况很清楚,沙莎能嫁给他,他觉得也算自己烧了高香。人都说傻人有傻福,和尚给沙莎买了手机,她看见网上各种各样的主播,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有凭脸蛋的有凭嘴皮子的,也动了心思。可自己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材没身材,既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傻瓜。对,干脆卖傻!沙莎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注册了一个账号,先是上传一些自己的小视频,很快就涨了不少粉丝。
等到她能开播的时候,已经积攒了上万粉丝。她成天胸前挂着个奶瓶,头上扎着俩朝天的小鬏鬏,看着傻乎乎的,网友都管她叫“傻大妞”,她也干脆把自己的网名改成了“傻大妞”。和尚对她说,你咋能作践自己管自己叫“傻大妞”呢?谁知她笑了,“傻?嘿嘿,那些拿着钱打赏的人才真傻呢,一两句话就哄得他们往外扔钱给我,到底哪个傻啊,你个傻瓜!”
和尚觉着能让她开心就好,也不再追究到底谁傻了。再说了,她每天洗衣服做饭,屋里外头也没闲着,况且每天也有一二百块钱的进项,她情愿卖傻就让她去卖吧。有时候,谁家的商场开业也会来请她,出场费也给个三百五百的。傻大妞觉着自己成了明星,走路也昂首挺胸有了自信。
和尚走到自家的黄桃地里,看着挂满枝头的黄澄澄的桃子,心里沉甸甸的。由于疫情影响,外边来拉黄桃的车辆明显少了,愁人呐。他划拉开手机,随手点开视频软件,再点开关注,傻大妞已经开始直播了。
“老铁们,您都看看,这桃子都长成啥样了?”傻大妞从树上摘下一个桃子,递到嘴边,“咔哧”一口,嘴角就有口水嘀嗒下来。“乖乖来,真甜!”她把咬了一口的桃子伸到屏幕前,“想吃的老铁们快点下单了,咱们不经过中间商,直接让利给咱家的老铁……谢谢柳下惠大哥!谢谢红玫瑰姐姐!谢谢了,各位支持的老铁!”还别说,这个傻大妞真有影响力。和尚心里暗暗感叹的同时有点埋怨,这傻瓜咋不卖咱自家的桃子呢?
弹幕上也不时飘过“傻大妞也会带货了”,“呀呸,我信你的鬼”各种各样的声音……
傻大妞身后,出现了村支书范坤的身影,手里托着俩桃子,笑眯眯地说:“我请了俺村里的网红给俺帮忙卖桃子。各位看视频的朋友,既然你们选择了看她,也相信她,那么也请各位朋友相信我,这块地是俺村种桃大户何翠菊的桃园,她这黄桃全部都是施有机肥结出来的桃子,你看看,咬一口……”说着话范坤咬了一口,“满嘴流汁,可甜了……”
傻大妞一愣,随即脸上堆满了笑:“何翠菊就是俺的大姑姐。俺大姑姐对俺可好了,年年都给俺送桃子。老铁们,赶紧下单了,傻大妞求您了。六十块钱你买了香烟,吸了就啥都没了;六十块钱一箱子的黄桃,你家大人孩子能吃好几天……”
和尚眼前有点儿模糊了,觉着老婆的身影瞬间高大了许多。原先傻大妞准备开直播的时候,何翠菊是满心不同意。本来娶了这么个傻老婆就够丢人现眼的了,又要上网显摆,还嫌丢人丢得轻?这回好嘛,凡是上网的看见都知道了。何翠菊嘟囔了几回,傻大妞偏不听,再后来,傻大妞的人气越来越旺,何翠菊越来越觉着丢脸,干脆不上弟弟家门了。
“沙莎,这两年都是姐姐不好,待会儿我给你们摘一筐好桃,给俺兄弟尝尝。”何翠菊一脸羞愧地对傻大妞说。傻大妞连连摆手:“姐啊,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家不是年年都给俺送桃了嘛。你该忙就去忙吧,我得抓紧直播,看看还有人买桃不?”
看何翠菊走进桃园深处,和尚赶紧拨通何翠菊的电话:“姐,你不用摘桃子了,俺家种的桃子都吃不完,我捡那些卖不完的桃子往家里拉,我对她说都是你给俺的。恁可别给她摘了,姐。”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何翠菊听罢,偷偷抹了把泪,嘴里嗯嗯答应着。
两个小时的直播,竟然卖出去五十多箱、将近三千块钱的桃子,热得傻大妞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末了,范坤拿出五百块钱递过去:“给你,沙莎,这是你的劳务费,别嫌少。”“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傻大妞连连摆手,“我给俺姐做广告,还不是应该的嘛。不要不要。”范坤说:“这钱不是你姐家给你的,是咱村里的资金,这是你该得的劳务费。因为你的直播,让外边的好多人知道了咱村里的黄桃,以后会有更多的人来买咱的桃,创造的价值可不是这五百块钱能换回来的。你看看,你又热又累,直播也不容易啊。”听范坤这么一说,傻大妞才接住了钱。
何翠菊也红着脸一个劲地道谢。“沙莎,要是俺家的黄桃卖不完的话,以后俺就做成桃罐头卖,还得请妹妹帮忙给俺吆喝吆喝。”何翠菊赔着笑脸对她说。“姐,再说旁的话,就外气了。甭管啥事,姐,只要您吱一声,我要是打个磕绊,那算我真傻了!”傻大妞拍着胸脯说。
回到家,看见和尚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做饭,傻大妞冷着脸,把钱递给和尚:“傻瓜,别忙了,你下地也够累了,去街上买点现成的吃吧。”
和尚接过钱,赔着笑说:“你光给别人家做广告卖桃子,啥时候有空也吆喝吆喝卖卖咱的桃子呗?”
啥?咱也有黄桃?傻大妞这下真有点儿懵了,我咋不知道啊?
和尚说:“哼,你光顾着开直播挣钱呢,你下过地吗?”
傻大妞把身上的鸭绒睡衣脱下来一扔,嚷道:“赶紧的,下地干活去!”
“咋?不吃饭了?”和尚愣愣地问。
“还吃饭呢?你要是饿的话,就喝奶去吧你!”傻大妞把挂在胸前的奶瓶摘下来,朝和尚脸上一扔,和尚愣着张大了嘴,正好噙住了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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