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邢州以北二百里有座石城。邢州自古出白瓷,邢白越青,天下知名。石城有一家世代烧瓷,也颇有名气,不过,出的是红瓷,人称红瓷班家。
石城西南有山似凤凰,山上出产一种特殊的土,细腻光滑,富含硅砂,适宜烧瓷,冷却后呈朱红色,敲之有玻璃声。相传古时有凤凰与神龙大战,凤凰不敌,陨落于此,血液滋润入土,故称为凤凰土。这种土储量不大,且呈窝状分布,一般人很难寻到,挖掘极难。石城有一家世代挖这种土的人家,人称挖土尧家。
这尧家和班家是共生关系,谁也离不了谁。尧家挖的凤凰土也只有班家才能烧出绝品红瓷,而班家要想烧出绝品红瓷也非得用尧家挖的凤凰土不可。因此,班家和尧家世代交好,情逾骨肉。
转眼之间,这世道就到了抗战年代,倭寇入侵,乱世流离,民不聊生。托红瓷的福,班尧两家虽然也历经劫难,家道中落,但还未到家破人亡的地步。靠着精湛的祖传手艺,两大家子勉强还有口饱饭吃。
日寇从东北一路南下,并没有放过这座小小的石城。他们在城内设下了军部,军部的头头叫牛岛,是个附庸风雅的日本制瓷名家。据说会烧一种叫“樱花红”的瓷盏。烧成的瓷盏,色泽艳红,胎质通透,日光穿过瓷器的胎壁投在白纸上的光影如樱花纷落,多情而浓烈,在日本享有盛誉。牛岛响应天皇圣战到中国后更是四处拜访制瓷名家,或逼或抢,弄到了一些制瓷秘籍,烧瓷的技艺更是一日千里,早已不把中国的瓷艺放在眼里了。
牛岛为人虚伪狡诈,在制瓷上还有一种病态的私欲。他从中国诸多瓷艺大师处获益匪浅后不但不感恩,反而灭绝人性地将其一家老小悉数残杀,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偷学了中国的瓷艺。牛岛烧瓷的技艺虽说有了质的飞跃,但是烧成的樱花瓷里面却带上了血光,日光透过胎壁产生的光斑也像是血斑,淋淋漓漓,透着凶煞之气,没有人敢用来品茗把盏了。牛岛为此恼怒异常,但无论他如何改进配方和技艺,血影血斑的凶煞之气竟然不减反增。
占领石城之后,牛岛听说石城有烧制红瓷的班家,大喜过望,立即带人登门拜访。此时班家早已不复往日盛况,只是靠着烧制一些日常粗瓷勉强过活。牛岛将所烧制的瓷器逐一检视后大失所望,带着满腹疑惑问老班:“听闻阁下是烧制红瓷的名家,传承数百年的手艺,怎么这些碗盏如此粗糙,请将真正的瓷品让我一饱眼福,我牛岛不胜感激。”老班看着眼前这个双手沾满中国瓷艺人鲜血的刽子手,淡淡地说:“老朽不才,未能传承下祖先技艺,方没落于斯,只靠烧这些粗糙器具以苟活残年,污了大人眼目,还请不要见怪,实在是老朽不堪,未能满足大人所求,还望见谅。”
牛岛只好告退,走出班家大门,一个干瘦的中国青年凑过来:“牛岛大人,小人有事相告,还望能借一步说话。”牛岛将此人带回军部,一问,原来此人是尧家的小儿子。这小子看上了老班的闺女,可是因为他自小不成器,挖土技艺未学成不说,还染了一身的坏毛病,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班家闺女死也不愿嫁给他,他爹老尧也恨他不成器,不管他,结果,这小子就生了坏心眼儿,将老班家和老尧家的事儿一股脑儿端给了牛岛。牛岛闻言大喜,原来如此,这绝品的瓷器竟然还要绝品的好土。真是妙极,怪不得当日只见到粗瓷粗器,原来给我留了一手儿啊!牛岛重赏了小尧,让他回去游说老尧去挖凤血土,他要用凤血土烧制一炉樱花瓷。
小尧回家将牛岛的话转告给老尧,老尧一听就炸了,一脚将小尧踢个跟头,“你小子忘了自个儿是个中国人了,去给日本人舔屁股沟子,老子就是死也不会去!你给老子滚出去!”小尧连滚带爬地跑出家门,心里又急又恨,急的是自己没本事,挖不来凤血土;恨的是他爹不近人情,不认他这亲儿。他眉头一皱,眼珠一转,一咬牙,又去找牛岛了。
石城军部将老尧抓走了,说他整天到山里转悠,一定是私通西山八路游击队,还搜走了他积攒的几十斤凤血土。牛岛得到凤血土,心中着实高兴,重赏了小尧,让他回去掌管尧家。牛岛开始用抢来的凤血土烧制自己擅长的樱花瓷。谁知这眼看着就要出炉的时候,里边的瓷胎一个接一个地“啪啪”碎裂。炉子外边听着这清脆的碎裂声的牛岛恨不得一头扎进炉子里。开炉之后,牛岛看着一堆炸裂的瓷片欲哭无泪。连烧几窑,无论牛岛如何精心调配,炼泥,制坯,拉坯,剔花,上釉,每一道工序都亲力亲为,但无一例外收获的还是一堆堆瓷片。最后将凤血土用得干干净净,也丝毫没有成功的希望。焦躁暴怒的牛岛将小尧叫来,让小尧再去挖凤血土。小尧哪懂这个,看着要吃人的牛岛,他战战兢兢给牛岛又出了个主意。
牛岛放出风去,因为老尧不配合鬼子,不交代和西山八路的关系,将在三日后枪决。小尧跑到老班家哭诉:“老班叔,鬼子要枪毙我爹,虽说我不成器,可那毕竟是我亲爹啊,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一命啦。牛岛说了,只要你将烧制红瓷的秘方交出来,他就放了我爹。看在我们两家世代交好的关系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给你磕头了。”一边说,一边跪在地上“咣咣”磕起了响头。老班长叹一声:“人命关天,老尧大哥又是我至交好友,我岂能坐视不管!你且回去,我自有分寸,保你爹无事。”小尧千恩万谢地走了。
老班屏气敛神思索许久,起身到密室拿了一件红瓷到军部找牛岛。
牛岛早在军部静待老班上钩,见老班来了,按捺住心中狂喜,故意说:“班先生,我知道您的来意,不过,老尧罪有应得,您还是免开尊口,请回吧,大皇军的尊严是不容践踏的。”老班打开手中匣子,拿出一件红瓷,说:“今日前来只是请牛岛将军鉴赏一件瓷器,并非为他事而来,还请将军赏老朽个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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