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川县马口镇是汉江边的一个小镇。它东邻武汉,西接庙头,南濒仙桃,北依汉江,属汉川县襄南重镇,抗日战争期间是我们汉江平原重要的抗日物资集散和襄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素有“小汉口”之称。
当年马口镇上盗匪、渔霸横行,黑帮林立,可谓鱼龙混杂。但整个镇上最有名望、脾性最怪的莫过于“杏林坊”的曹大夫老先生了。
曹大夫古稀之年,须发皆白,清瘦、干练,大眼睛炯炯有神,有点儿像封神榜中的姜子牙。先生祖籍何处,师从何人,已无从可考。不知道哪一天,马口最繁华的汉正街显眼的一处地方,突然就竖起来这么一间叫“杏林坊”的诊所来。
先生行医坐诊,为周围百姓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汤药、针灸和推拿之外,给身患肿瘤的病人手术才是真正一绝。先生手术不同于现在的外科医生手术,需用刀、钳、剪、锤。曹老先生也用刀,但用的是竹刀。他说,用竹刀手术能避免肿瘤复发和转移,比金属刀具符合医理。曹老先生手术之前必给诊所大堂供奉的医圣张仲景上香。他用气功实施麻醉,在烟雾缭绕之下随着竹刀所到之处,切开、取瘤,仿佛有神明指引……不几年,整个汉川县老百姓尊称他为神医曹先生。
打一懂事起就很多次听奶奶讲曹先生,老先生还亲手为她手术治愈好了颈部恶疾。奶奶年轻时颈部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肿瘤,肿瘤压迫得她不能吃饭、无法呼吸。“多好的一个人呀!后来被该天杀的鬼子活生生挖掉了一只眼!”
为了让我相信,和我单独在一起时奶奶总习惯仰起脖子,露出横卧在脖颈上巨大蜈蚣一样的疤痕,煞是吓人。奶奶去世于1988年,在她的晚年,耳不聋眼不花的她经常看《黄帝内经》《伤寒论》《针灸甲乙经》。她说这是曹先生看的书。她出生书香世家,识文断字不在话下。
神医曹先生怪脾性也是出了名的:为官者口碑不好的不治;不孝顺长辈的不治;昧着良心赚黑钱的商家不治;不遵从医嘱的不治。曹先生这“四不治”写成了条幅赫然挂在诊所医圣张仲景塑像左边。奇怪的是当时马口镇各路神仙对曹先生都秋毫无犯。
一天,驻守汉川县城的山田中佐和几个鬼子兵,在龅牙黄翻译带领下来到“杏林坊”.他们从同来的八抬大轿上扶出一位雍容华贵、貌美如花的妇人。鬼子对曹先生叽里咕噜一通,翻译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曹先生才搞清楚,这妇人是山田的老婆,乳腺肿块两年,四处求医,看了无数医生,吃了无数汤药,现在肿块不小反大,表面溃烂,听说马口镇曹老先生擅长手术治疗肿瘤,特来请曹老先生救命。
曹老先生见眼前的病人,是杀人如麻的鬼子驻汉川中队中佐山田的老婆,本不想给她治病,但见躺在床上的病人左侧乳房肿块溃破,浓浓的血水流出来,不手术必不久于人世,顿生恻隐之心。“虽然小鬼子杀人如麻,但是祸不及妻儿,各有各的业障各有各的报应。准许别人不仁,但我们医者不能不义!”曹先生答应救她不违背“四不治”原则,也自有他的理。
他先洗手,点燃一炷香,在大堂供奉的张仲景塑像前跪拜三下,把香插进香炉里。只见他在烟雾缭绕之下,双目微闭,用手指在妇人的胸部、乳腺上下各点了几下,从容拿出竹刀,划开胸部,不一会儿整个乳腺溃烂处连同里面的肿块被完整切除了。他既不止血又不缝合,顺手在香炉里抓出一把香灰,压在手术创面上。用纱布包扎完毕,收好了手术用具,曹先生又开了三服中药,给龅牙翻译交代:“每服药头煎加水三碗煮开至一碗分两次口服,二煎泡脚。”
话音没落,山田突然抽出腰上的指挥刀架在曹老先生脖子上,“看了我的老婆的身体的,死啦死啦地。”
翻译连忙上前劝阻:“做手术只是第一步,还要换药、吃药。”只见山田略略迟疑,右手还是熟练地一翻,一颗眼珠被生生挖下,血从曹先生空洞的眼眶里流出来,霎时染红了雪白的胡须。这时曹先生硬是没吭一声,只是颤抖的手抓住一把香灰按在左侧眼眶上……
一周之后,鬼子老婆做手术的伤口突然感染,日本随军军医用当时紧俏的青霉素治疗都无效,不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原来曹先生开出的前三服中药只是控制出血,需要再次随诊再吃十五服中药才能彻底痊愈。
山田在老婆死了的第二天带了几十人来到马口镇。“杏林坊”已人去房空,鬼子破门而入,赫然看见正堂张仲景神像旁的条幅,在原来“四不治”上加了另一条:“东洋鬼子及其家人不治!”
后来听说,在汉川县城城西五公里汈汊湖里活跃着一支抗日游击队,游击队里多了一位须发花白的独眼神医,不用麻药手术,治好过许多受了伤的游击队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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