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叔是我小时候的老邻居,是我们胡同里给我印象最深的人。胖叔并不是胖子。据说出生时很胖,可是越长越像豆芽菜。家里人为了祈福,给他起了个小名叫“胖子”。于是,我们胡同里的人就叫开了,孩子们也就顺理成章地管他叫“胖叔”。
胖叔有两个漂亮的女儿,是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姐姐叫王玫,妹妹叫王瑰,谁见了都说:看啊,胖叔命大福大造化大,他家那两枝玫瑰花长得可真俊!而我呢,则更是爱和她们在一起——我总是觉得跟两个长相一样的小女孩玩耍,有说不尽的兴奋与喜悦。
胖叔露在外面的皮肤晒得黝黑,脸庞有一巴掌大,脸上的表情总是似笑非笑。我不知道胖叔有没有工作,只记得,当清晨胡同里的成年人鱼贯而出匆忙去上班时,胖叔却坐在胡同口的早点摊前,吸溜吸溜地喝着豆汁儿。吃完了早餐,拎起地上的鸟笼子,胖叔会跟路过的熟人似笑非笑地寒暄两句,然后哼着一段京剧“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踏着如舞步一般轻快的步伐去胡同对面的清滨公园里遛鸟。直到我中午放学回家,才看到胖叔同早上一样轻快地回来。下午放学后,则会在胡同左边老榆树的棋盘旁看到他的身影。那里总会围着一圈人,七嘴八舌地给棋局里的人支招。而胖叔则站在圈外不言不语。胖叔总是默默地观战,时而微笑,时而皱眉。
“唉,胖子总是这么闲散,迟早要闹离婚!”这是我母亲对胖叔的预言。非常不幸,预言真的变成了现实——胖叔离婚了。那一年,我们居住的这古老的胡同再也不是“粉墙黛瓦石板路”了。胖叔家的两枝“玫瑰”和我一样年满16岁,都长大成人了。我感觉她们要离开我了,因为母亲说过,一个大男人根本无法带两个女孩儿。可没想到,这两枝“玫瑰”竟然全都留了下来。胖叔没有再婚。胖叔的影子依然晃动在这古老的胡同里,而且晃得更加逍遥自在,面部表情仍然是似笑非笑,走路时仍然哼着“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只是两枝“玫瑰”和我玩耍的时间越来越少了——16岁的年纪应该男女有别了。
“要回去给父亲做饭了。”王玫对我说。
“对啊,我去涮碗,还要收拾收拾屋子呢。”王瑰接上说。
“我们姐妹俩把我妈以前的活儿全都包下来了。”姐妹两个异口同声。
后来,我和两枝“玫瑰”都毕业了。王玫和王瑰早在上学时就被胖叔逼着在麦当劳里摸爬滚打多年了,社会经验十分丰富,都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工作。而我呢,实习工资还不到她们姐俩的1/3。某日朋友们聚会,酒桌上我邀王玫和王瑰参加朋友组织的金河湾湿地两日游——乘机要与姐姐王玫“谈谈”。
“多好的机会啊!”我看着青梅竹马两姐妹说道,“即使不会划船,去踏青也不错,何况价格便宜,每人只交二百块钱,中午管一顿饭,还有饮料呢。”
王玫眨眨眼就婉言拒绝了,说那天要加班的。王瑰也说有点急事不去了。我十分失望,直到聚会的当天才知道其中的奥秘。原来姐妹俩固然有着令人羡慕的收入,可每月的工资却都被胖叔缴了去。胖叔会对上缴来的工资做“合理”分配,分到姐妹两人手中的微乎其微。这个制度早在胖叔把姐妹俩逼去麦当劳打工那天就开始了,而且一直坚持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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