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洼有个老汉,名叫李清廉,今年七十挂零。此人有个不雅的毛病,从小到大,出了名的嘴馋,可家里哪有想吃啥就有啥的条件?好在他有个在县一中担任总务主任的儿子。
李老汉的儿子叫李正,他和妻子都是在教育系统拿死工资的人。每次李老汉带着“仨核桃俩枣”以想孙子为由登门时,李正两口子必须得动荤,让李老汉吃得满嘴油光。次数一多,李老汉从儿媳的眼神中读出了不满,于是他尽量克制着肚子里的馋虫。
前几天,李正打电话给李老汉,说他表哥调县里当副县长了。李老汉听后喜出望外,正好馋瘾又犯了,他心想:这次我要去外甥那里吃一顿,亲娘舅嘛,他不该好好招待?又一想,这次进城千万别让儿子两口子知道,知道了又要笑话我馋了!
说走就走,李老汉稍一打扮,就坐车去了县城,找到了他外甥赵副县长的办公室。赵副县长一见亲舅来了,忙高兴地迎上来:“舅,您咋找来了?”李老汉端着架子板着脸:“你平常忙,没空去乡下看我,我想外甥心切,只好来看你了!”赵副县长又是沏茶又是递烟:“让舅挂念了,您喝茶!我打个电话。”说着他进了里间。
赵副县长把门一关,打起了电话:“钱局长。”接电话的是县教育局的钱局长:“赵县,有何指示?”“是这么回事,我舅从乡下来了,快一年没见,七十多岁的人倒过来来看我,按说我应该今天中午好好陪陪他老人家,可苏副市长一个战友今天经过咱县,苏市指名道姓让我接待……”“赵县,啥也别说了,您忙您的,您的舅就是我的舅,我保证把咱舅伺候好!我这就过来接他老人家!”
李老汉刚喝完一杯茶,办公室进来一位又矮又胖的中年男子,看看李老汉,问赵副县长:“赵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咱舅对吧?”李老汉正疑惑呢,就听赵副县长对他说:“舅,您今天来,本该我亲自陪您,可市里有位领导……”李老汉一听,忙大度地一挥手:“你们忙你们的,工作要紧!”他正准备抬腿走人,不料被赵副县长伸手一拦:“舅,到了吃饭时间,我能让您走吗?”他又一指刚进来的那位,对李老汉说,“这位是我的好兄弟,您跟他去,想吃什么尽管点。”李老汉笑着说:“还是自己的亲外甥知道疼舅啊!”
来人正是县教育局钱局长,很快他开车带着李老汉来到县一中门口停下,对李老汉说:“舅,您先坐着别动,我下去打个电话。”接着钱局长来到僻静处打起了电话:“孙校长。”接电话的正是一中孙校长:“钱局,有何指示?”“是这么回事,我舅从乡下来了,七十多岁的人倒过来来看我,本该我亲自陪他,可市教委有个老同学在‘满江红’订了桌,非叫我过去……”“别说了,钱局,您的舅就是我的舅,我保证把咱舅伺候好!”钱局长又对孙校长说:“他愿吃啥喝啥就让他自己点,别心疼钱,回头报个数……”“哪里话?给咱舅花点钱我高兴!行了,现在咱舅在哪儿?”“就在你的一亩三分地大门口。”
不多时,一位又高又瘦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县一中校门口,这位就是孙校长。孙校长先冲驾驶座上的钱局长打了个招呼,又冲车里的李老汉笑眯眯地叫了声“舅——”,然后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和李老汉紧挨着坐下。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个叫“上一档”的酒店前,车一停,钱局长回头对李老汉说:“舅,您跟着他去,待会儿我来接您。”
等钱局长开车离去,李老汉跟着孙校长来到酒店大厅。孙校长在前台给李老汉要了瓶可乐说:“舅,您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说着他边往外走边拨通了手机:“小李。”小李在电话那头问:“孙校,有何指示?”“是这么回事,我舅从乡下来了,七十多岁的人倒过来来看我,本该我好好陪陪他老人家,可刚到‘上一档’,就来了个电话,我老丈人住院了,要是去晚了,你嫂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您放心,包在我身上!孙校,您的舅就是我的舅,我这辈子还没伺候过舅呢!”“那太谢谢了,晚上我把钱……”“别提钱,我还要谢您呢,是您给了我这次做外甥的机会!”“你小子,我心里有数!十分钟之内你过来,舅在大厅,手拿可乐,穿一身青,本山帽。吃完饭后把他带回学校。”
打完电话,孙校长折回大厅,对李老汉说:“舅,您在这儿稍坐,我都交代好了,待会儿有人过来陪您,好东西尽管点!我老丈人进医院了,我得马上赶过去。”李老汉一听,忙感激地一挥手:“快去医院,救人要紧!”
不到五分钟,有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出现在“上一档”酒店大厅。李老汉一见,惊得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因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这次进城解馋想要躲着的儿子李正。
李正也发现了父亲,奇怪地问:“爹,您怎么在这里?”李老汉支支吾吾道:“我……我,正,你咋也来这里?”“我们孙校长让我过来陪他舅。”李正环视了一下大厅,见没其他人,就紧盯着李老汉问,“爹,孙校长让我招待的人就是您吧?您什么时候多了这个外甥?”
李老汉见实在瞒不住了,只好把进城来看外甥赵副县长的事和盘托出。李正听父亲说完,眨着眼想了想说:“爹,今天这种场合我们父子俩不能相认。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我把您交到孙校长手里,我得改口叫您舅!”
李老汉一听,火了:“神经病!为啥叫舅?我这就回去!”李正忙摆手制止:“别,这个多米诺游戏不能毁在我这个环节上。”“什么游戏?”“您别问了,当务之急是用餐,您跟我走!”
进了包间,李正对李老汉说:“爹,不,舅,您想吃什么尽管点,别考虑钱。”李老汉呆了好久,竟一个菜也没给点上。李正翻着菜谱,想着父亲平时爱吃而自己又舍不得给他买的菜,点了一桌,又要了瓶酒倒了两杯。接着,李正叫过服务员,让对方给他们拍了几张笑着碰杯的照片。
席间,李老汉不解地问:“正,你实话告诉我,我今天被倒来倒去的,他们打电话都背着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表哥当了县长,看不上我这当舅的,拐弯抹角地把我送到你这儿?”
李正摇摇头说:“您想哪儿去了!现在社会上有这么条顺口溜:原先吃公款,后来吃老板,现在吃下级,下级想拒绝,谁敢!县官不如现管,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李老汉又问:“那,今天咱这顿饭钱应该谁管?”
李正说:“该您的外甥——赵副县长管。因为今天您是到他那儿做客!但是县长派局长,局长派校长,校长派我这总务主任。最后落到我头上,我好意思去校长那儿报销?校长好意思去局长那儿报销?局长敢去县长那儿报销?笑话,巴结还来不及呢!说句您不爱听的,今天要不是正好碰上我亲爹,我也能往下派,老师、家长……”
“啪!”李老汉一拍饭桌站了起来,“这是什么风俗啊!不错,我是馋,但我从不占外人半点便宜!你们太让我伤心了!这顿饭我吃得不明不白。怪不得今天你这么大方,还把这桌酒菜照下来,是不是为了讨好你上级?”
见李正不说话,李老汉怒道:“不吃了,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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