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如果我们走在一条街最热闹的部分,总会看到有些人或蹲或站在路旁,脚边立着个硬纸板改造成的小牌子:高价收购、出售二手手机。如果你稍微逗留一下,他们就会缠着你搭讪,大哥、兄弟地叫个不停。
那天我就遇到了一次这样的情况,在下班后往车站走的路上,我刚把视线停留在牌子上几秒钟,一个身穿黑夹克的男人就在我身后问我,
“你是要买,还是要卖?”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到我身边的,他的瞳孔亮晶晶的,像两小块燃得红亮的火炭,我想也许是快要落山的红彤彤的夕陽造成了这样的效果,因此也没有在意。
其实我的确是想要买一部旧手机,我的手机刚刚友情赞助了不知名的小偷,我需要尽快买一部填补空白,所以我才会把目光停留在那简陋的纸牌子上。我问他:你都有什么手机,我瞧瞧。
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我不知道他这笑容是什么意思,怪里怪气的。他像变魔术似的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摊在手掌心里给我看。手机是黑色的,就像那种老式的大哥大,但是要小一圈,外壳被磨得光亮亮的,像是涂抹了一层清油。
拿这样一款手机给我看,当然是在侮辱我,要是退回我十八九岁时,我可能都会骂他了。我鼻子里冷哼了声,转身就要走。
他拉住我的胳膊,忽然就把手机塞到我的手里,他这个举动令我紧张起来,我警惕地盯着他,脸上尽量做出香港电影里黑社会老大的表情,“想强买强卖?讹我?你可找错人了。”
他脸上的笑容仍旧未减,反而更加深邃的样子,“别误会,不要钱,白送你的。”
我当然不相信,现在这世界上哪会有白送这样的事情。我捏着手机没敢轻举妄动,我是在观察他,敌不动我不动。
可是他动了,他转过身,沿街慢慢走去了,黑色的背影越过一个个高矮胖瘦的行人,越行越远,在视线尽头那些小小的人形里,我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是他了。
就这样,我不明不白地得到了一部旧手机。我把它揣在口袋里,鬼头鬼脑地朝公交车站走去,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就好像我刚刚偷了部手机一样。
2,我挤上了323路公交车,我急着回家,怀孕的妻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做饭呢。车上人很多,我站在车厢的中部,两手举着抓住扶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势。我身旁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微胖,穿着咖啡色的休闲西装,不时把白皙的手拿到鼻子旁推推金丝框的眼镜,他的目光在车厢里游荡,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车窗外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我就看他,这小子左顾右盼在寻摸什么呢?
这时,我衣兜里忽然飘起了一阵单调的铃声,就是那首外国圣诞节的主题歌《铃儿响叮当》,我伸手一摸,心里顿时一冷,就是那部刚刚到了我手里的旧手机在响。
可它怎么可能会响?按道理只有开机的手机才会响吧,是这样吧?可惜我是在公交车上,也找不到朋友来咨询。
我把它掏出来拿在手里,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它一直响个没完没了,就像一个大哭大闹的小崽子。我狠狠心,硬着头皮接起来,“喂”,我尽量让声音低沉温和。
随即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中响起,“今天怎么搞的,连一个像点样儿的都没有。”
“喂,你说什么,你找谁?”我对着电话问。
“居然连个穿裙子的都没有,这趟车怎么搞的,不知道一会儿725那趟怎么样。”
“喂,喂,我说,你谁呀?”
“再过两个月就好了,现在天还是不够热,到了35度以上穿吊带的也得多了,那时候就爽啦。”
“我靠,你他妈说什么呢?说话啊!”我的声音猛地提起来,几乎是在叫喊了。
站在我旁边的男人像是被惊着了,扭头瞅了我一眼,推了下眼镜,看我的眼神带着点鄙薄。
这时,电话里的男声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这傻×太没素质了,公交车上打电话还这么大声。”
嗯?这是什么话?我气往上撞,耳朵开始嗡嗡作响,以我的脾气,要是退回到十八九岁时说不定就把手机摔在地上了,但现在的我已经成熟,学会了珍惜自己的财产,为了发泄我的生气,我舔了舔嘴唇就要破口大骂,可我没骂,我忽然打了个冷战,愣在那里。我陡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我慢慢抬起头,怔怔地望向旁边这个男人,见我在看他,他表情显得有些不太自然,把目光移向一边。
手机中立刻传来了声音,像是略带迷惑不解,“这小子看我干吗?不是贼瞄上我了吧,我得看紧我的钱包,别给偷了。”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我看到那男人像是很不经意地抬起右手,轻轻碰了碰裤子口袋里隆起的轮廓。
一阵战栗传遍了我的身体。
我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到面前,用我的目光将它的每一道缝隙,每一个键钮,每一平方毫米的外壳都清洗了一遍,我狠不得一眼把它看穿,看到它的里面去,好弄明白它是怎么回事。
还用我怎么说?这是一部可以接通别人内心的手机。
这是一个宝贝,可更重要的,是我得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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