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庐镇地处玉果草原的边缘,政府把附近的草原分割成块,承包给有正式户口的居民,居民们靠挖虫草发家致富。镇子上最富有的是李津,他不仅雇人采挖承包草场的虫草,还收购别人的虫草转手倒卖,没几年就发了起来。
这天李津正用断了一只尾指的左手,举着望远镜监视雇工挖虫草,保安向他报告说,有个叫邹勇的报社记者,想进草场拍摄采挖虫草的场面。李津一向不喜张扬,吩咐保安,在楼下设宴招待邹勇,宴毕再告诉他,草场里住进了一窝青花蛇,为安全起见,让他到别处去拍。
保安走没多久,另一保安又来报告。这回是镇上放高利贷的小马来了,说是贷款今天到期。小马是今年才搬来结庐镇的,以放贷为生。李津三月份给雇工开工资的时候,手头没现金,就跟小马贷了10万块,说好了今天还11万。李津打电话给会计,让他付钱给小马,会计回复说,现金昨天交了电费,镇上银行今天又盘点,现在只能开出支票。
还没过两分钟,会计的电话就过来了,声音还带着哭腔:“这小马说,欠条上说的是今天还,拿了支票明天才能取到现金,就是违约。你快来吧,都要打人了。”李津火冒三丈,他叫了两个保安,直奔财务室,一看阵势就愣了,只见小马仰靠在沙发上抽雪茄,身后站着八条黑衣大汉。
在李津看来,小马就是个小混混,没想到竟有这么大势力!他马上笑着跟小马握手,说:“要现金是吧?稍等。”然后奔往卧室里的保险柜,这里有几十万虫草收购款呢。结果,他发现保险柜的锁眼里,被人倒上了铁水。他这个保险柜是进口的,强行打开会爆炸!
李津的额头立刻冒出了汗珠,他知道自己上当了。这个小马是扮猪吃老虎,开始借钱的时候,故意装得不显山不露水,在借条里轻描淡写地写上:到期需还现金,如还不了就以转让草场承包权偿还。当时李津想,11万块钱算个啥,也没细看条子,没想到这一天偏偏银行盘点,保险柜又被做了手脚,看对方这阵势,摆明了就是来骗他草场的。
这片草场是聚宝盆啊,哪能送给别人?想到这里,李津有了主意。在虫草产地结庐镇,有个多少年流传的规矩,就是虫草与钞票同样流通,买什么东西都能用,当然还贷也能当现金使。既然小马居住在镇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李津当下进仓库拿来一公斤半虫草,对小马说:“你也算结庐镇的人吧?希望你遵守镇里的规矩。”小马显然没料到这一手,口气立马软了:“也好,这笔交易我接受。”
但小马“交易”两字一出口,李津突然想起大老板吩咐过,最近有人在查虫草的事,每一根虫草都必须老老实实呆在库房里,不许拿出来交易!李津摸摸自己左手的断指,知道大老板是得罪不得的,只好收回虫草,跟小马说,可以用别的东西偿还,比如楼下的进口悍马车,一百多万呢。小马不乐意了:“我说李老板,咱结庐镇的规矩,虫草抵现金,这个我不能不遵守,但是悍马虽好,可不是现金,镇里也没这个规矩。”李津无奈,看来只能出让草场的承包权了。
小马眉开眼笑,他拿出早就拟好的转让书,让李津签字。李津正要下笔,忽然就听一个人说:“等一等,我借钱给你。”众人抬头,却是那个摄影记者邹勇。
邹勇说:“刚才我从会计那里知道这事了,李老板,我受你一饭之恩,就帮你渡过这个难关。这次来我本来想采购点极品虫草的,身边正好有11万块钱,就换你的现金支票好了。”说着跟会计要了支票,然后拽出个大旅行包来,哗啦往桌子上一倒,大大小小的钞票,堆了一桌子。李津大喜,握着邹勇的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小马狠狠瞪一眼邹勇,然后吩咐手下,点钱。点来点去,手下报告,总共是十万九千八百块。小马冷笑:“还差二百呢!”同时使个眼色,两个手下出去把周围的人都轰走了,他们怕再有人上来借钱,这事就真黄了。
李津摸摸兜,不由苦笑,真是二百块钱憋死英雄汉啊。邹勇也咧嘴:“昨天我买了条烟,没想到就坏事了。”说着习惯性地摸烟,结果摸出一根用塑料纸裹着的虫草来,他大喜过望,把虫草递给李津:“这个能顶吗?快称称,够不够两克?”
李津是大行家,见这草虽然大得出奇,可估计也就一克七八,按市价算能值一百八十块。他灵机一动,对小马说:“我拿个天平来,你们稍等。”说着拿着虫草直奔卧室。不多时返回来,放下天平,把虫草放上去,不多不少,正好两克。
小马阴沉着脸,拿着现金跟虫草走了。李津对邹勇千恩万谢,说你不是想采购最好的虫草吗?跟我到仓库挑去,拣最好的我送你。邹勇笑笑说先不忙,他有个疑问,这虫草他是称过分量的,1。8克。这0。2克是哪来的?李津神秘地一笑,领邹勇到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液体给他看:“兄弟你这回救了我,我就跟你说实话吧,瓶里是硫酸盐溶液,只要把虫草放进里面一泡,然后拿出来用日光灯烤干,就能增重,外行根本看不出来。”邹勇大感佩服,说:“有这手艺难怪你发财了。”李津却摇了摇头:“你别看我在这里吆五喝六,其实还得听大老板的。大老板吩咐,今年不许干这个,就是虫草交易,没他批准也不行。”
邹勇看着他,似笑非笑:“你想过没,这个小马一门心思骗你的草场,大老板却无论如何不让你用虫草抵账,这里面是不是有些奇怪?实不相瞒,我儿子得了白血病,还是RH阴性血,需要大量资金给他换骨髓,我手里有点资金,可是远远不够,为筹治病费用,我想跟你合作,咱俩干脆另起炉灶,发大财!”李津摸摸自己的断指,苦笑着转移了话题:“走,咱们去镇上大饭店吃完饭再谈!”
楼下停着李津的悍马车,邹勇一上车就赞不绝口:“悍马啊,越野之王,不过引擎还可以加强。我来兜两个圈子试试车,如何?”李津见他内行,就把方向盘给他。邹勇一上手就开到一百多码,在草原上风驰电掣,大叫过瘾。李津坐在车上脸都白了,生怕出事,就说:“你自己开吧,我下车等着。”
李津下了车,邹勇开得更快,眨眼间就开出了李津的视野之外。可直到第二天早上,邹勇也没把车开回来。这时李津的表兄尼玛次仁来了,他挖到的虫草一向是放在李津库房保存的。一见面,李津就说了这个事。次仁一听就叫起来:“1。8克的大虫草?一定是偷我的那株啊,邹勇这人多半是骗子,就为骗你的悍马车。”
李津还是不信,他打电话给那家报社,那边说没有邹勇这号人。次仁提醒他:“说不定小马也是他的人,就为设局骗你的悍马车。”李津还是摇头,他的草场比悍马要贵多了,没必要费这么多周折。他想了想说:“我这车有最先进的卫星定位防盗功能,看看车在哪里。”
经过查询,悍马的位置确定下来,在几百里外的西平市。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商老爷子是西平市的土地爷啊,这种限量供应的悍马车,哪能逃得了他的眼睛?李津忙给商老爷子打电话,商老爷子听完来龙去脉,只淡淡说了句:“邹勇吗?在我这儿呢。”
四、勤勉巷,老爷子
傍晚的时候,李津和表兄尼玛次仁进了西平市勤勉街。
这条街是本市最大的虫草交易市场,街上密密麻麻,几百家冬虫夏草铺子一拉溜排开。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杆小白旗从半间门面里挑出来,上写着商记虫草行。这里就是商老爷子的店面了,虽然小,但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些人不是来买虫草的,而是来鉴定虫草真假的。这一行利润惊人,导致鱼龙混杂,常常有用凉山虫草、亚香棒虫草冒充冬虫夏草的,那些虽然名字也有虫草两字,但是跟冬虫夏草价格有天壤之别。商老爷子是老行尊,一搭眼,就知道真假,每天挣的鉴定费也是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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