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黄讹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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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县丞继续质问道:“赵大夯他杀人的凶器何在呢?”金贤武咆哮道:“凶器?凶器自然被他赵大夯藏了起来,杀了人还能把凶器挂在大门上吗?”随又转过身来,不再理会徐县丞,对周知县弯腰拱手道:“周大人,您好歹是知县,您发一句话,只要进他赵家宅院搜一搜,保管能把凶器搜出来!”赵大夯顿时变了脸,气呼呼地点着金贤武的鼻子道:“天地良心,我……我真的没杀你弟弟,你凭什么要搜我的宅院?”
  
  徐县丞揩揩脑门上的热汗,结结巴巴地道:“依我看哪,打蛇要打三寸。我……我看这赵大夯的眼光总是上上下下瞄他的粮船,金贤文是坐他的粮船来的,尸体又出现在他的粮船旁,我估摸着,要有凶器的话,八九不离十在船舱里!”周知县点点头,转身对衙役们道:“都上船,搜船!”
  
  几个县衙捕快上了船一搜,果真在舱板下搜出了一柄鬼头大刀,刀刃亮晃晃的!捕快们兴奋地跳下船,呈给了周知县和徐县丞。
  
  “冤枉啊冤枉,徐大人,我……我冤枉!”已被捕快五花大绑的赵大夯犹自大喊大叫,死命挣踹。“住口!人证物证俱在,今天这事你脱得了干系吗?有话留着到大堂上去说吧!”徐县丞喝道。赵大夯顿时哑口无言,耷拉下了脑袋,咕哝道:“你们说我杀了人,我就杀了人。大不了砍头落个碗大的疤!”眼一闭,再也不开口了。
  
  徐县丞又命衙役道:“既然是在粮船上搜出的凶器,就把粮船上的那两个艄公也捆了,都带到大堂上严加审讯!”
  
  徐县丞又来到金家父子面前,温言婉语地道:“金贤文的遗尸我们按朝廷法律要抬回衙门走个过场,填个尸格单,然后你们再领回去殡殓,如何?”金家父子头点得像鸡啄米一般。而百姓们又是一番议论,无不夸赞徐县丞处理案件入情入理,两相对比,那个周知县简直是个木头疙瘩!
  
  三、尼姑妙真之死
  
  金贤文尸体被抬到县衙后,仵作开始检验。徐县丞蹲在尸体旁,捋着几根山羊胡,看得比仵作还仔细,不时自言自语:“不对,不对呀。”周知县听了,看看尸体,又瞅瞅徐县丞的脸色,不明所以。
  
  验尸完毕,周知县拿出大印在尸格单上盖了印,放入卷宗副本中,正准备叫驿差送呈省提刑核审。徐县丞手一挥:“慢,看来此案不是我们当初想的那样简单,这里面的水深着呢!若是就这样报呈上去,你我的花翎顶戴都要被摘了!”周知县一惊,不由自主地一摸官纬帽:“老徐,你当初在现场不是说人证物证俱在,杀人者必是赵大夯吗?如今又何出此言哉?”
  
  徐县丞摇摇头:“不,现在冷静下来一想,此案大有可疑。”他屈起手指对周知县道:“一,运河岸边和赵大夯的运粮船均无血迹,由此可知不是第一现场,定是有人移尸于此。二,若说金贤文真的为赵大夯所杀,赵大夯对金家恨之入骨,理应在从省城到古黄的水路上一刀杀了,怎么可能将金贤文载到古黄藏匿半个多月才杀呢?难道不怕夜长梦多?而且从金贤文之尸来看,他肌肤丰腴光滑,营养良好,并没有丝毫受虐捆绑的痕迹,难道赵大夯这半个月会将他当作座上宾?于情于理不符呀!三,最关键的是金贤文穿的这件新薄棉袄,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金贤文乡试时刚逢初秋,天气尚热,绝不会带棉衣的,而现在已是初冬,天气寒冷,他这件薄棉袄定是在回到古黄所添置。而从这件薄棉袄的样式、针脚及内里丝绵来看,绝不是手工缝制的,倒像是机工缝制在棉衣店中出售的那种。”
  
  周知县连连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我怎么没想到这些呢!只是赵大夯那把大刀甚是古怪……”“那把大刀,”徐县丞哈哈一笑,“赵大夯在运河上贩卖粮食,水道上挺乱,有把刀防身有什么稀奇?”
  
  “如此说来,干脆把赵大夯放了,如何?”
  
  “不,暂时还不能放赵大夯。”徐县丞又摇摇头,“要继续关押赵大夯,这样可以麻痹真正的凶手。而我们则暗中加紧查证,就从这件薄棉袄查起。在古黄,不就两家卖棉衣的店铺吗?”
  
  第二天点过卯,周知县即按徐县丞所嘱,派捕快们去查实那件薄棉袄是何店所售,又售给了何人。不到半天,捕快们便回来了,报说薄棉袄是“恒升”棉衣店所售,且棉衣店掌柜一眼就认出这件薄棉袄是卖给水华庵的尼姑妙真的。因为这样的薄棉袄虽说样式都差不多,但袄内襟却有不同的暗花纹,其中这件薄棉袄内襟的暗花纹叫“双环回心纹”,当时妙真一见这花纹,面露喜色,忍不住自言自语:“这下不愁栓不住他的心了!”棉衣店掌柜听了煞是奇怪,不由记住了妙真和这件薄棉袄。那妙真挺年轻,衣着长相都俏丽得很呢!
  
  “水华庵在哪儿?我怎么不得耳闻?”周知县问。徐县丞答道:“你才来不到两个月,哪能知道?水华庵在城东三里,挺偏僻又挺小的,我记得庵中多年来只有一个眼花耳聋的老尼玄真,这妙真一定是新来的尼姑。哦,对了,金贤文手腕上不是还有串佛珠吗?这样看来,一定是金贤文回到古黄后躲在了水华庵中与妙真鬼混,案子有线索了!”徐县丞兴奋不已。
  
  “那……那就传妙真上堂!”周知县一拍惊堂木,将令签甩给了捕快们。
  
  一杯茶的工夫,一个捕快就回来了,却没有带来那妙真,而是气喘吁吁地报说他们一进庵中禅堂,就看见妙真在房梁上吊着呢,放下来已是气息全无!周知县和徐县丞大惊失色,急忙带了仵作同去现场。一行人来到水华庵,只见妙真之尸已被留守的捕快们抬到了殿廊下,仵作一番检验后报告道:“两位大人,妙真是先被勒死又吊到房梁上的,因为她的脖颈上有两道绳索勒痕。一道在颈中,呈圆环之状,另一道在腭下,呈八字不交之状。”
  
  毫无疑问,妙真死于他杀!住在庵中后房的老尼玄真被传到现场,果然眼花耳聋的,好半天才明白妙真已被人勒死,惊得目瞪口呆,忙摇手道:“阿弥陀佛,这妙真是小庵的上属方丈几个月前派送来的,听说她本是几百里外清江浦的名妓,因客人争风吃醋闹出了人命,为避风头她才出家的。到底是从妓院出来的,她平时根本不念经,妖冶风骚,与香客挤眉弄眼的,老尼见与她不是同道,便躲在后房里不与她往来。大概半个月前,不知道从何处又来了一个云游尼姑,躲在妙真的房里,两人又喝酒又吃肉,乌烟瘴气的。这两天那云游尼姑不见了,妙真便骂她是什么喂不熟的白眼狼,我也听不明白……”
  
  妙真已死,而玄真又说得不清不楚的,线索就此中断!
  
  四、峰回路转缝头匠之死
  
  过了一天,金贤武带着管家金平和几个奴仆来到了县衙门,要抬走弟弟的尸体,两天后就殡葬,因为按当地风俗,暴死之人应早早入土为安。周知县自然照准。金贤武揩揩眼角,又向周知县请求道:“家门不幸,小弟吃人暗害,连头都没有了,只得先请个木匠为小弟做个木头颅——总不能让他没有头去见祖宗啊!望大人狠狠打那赵大夯的板子,早日让他把人头交出来!”
  
  不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过了一天,一大早,县衙前的皮鼓又被人擂得山响,一个名叫刘五、家居南关打铜巷的铜匠前来报案,说他的邻居缝头匠黄瞎子昨晚亮了半夜灯,今天早上却七窍流血躺在床上,分明是被人毒害,请周知县和徐县丞务必前往勘验。
  
  “缝头匠?缝头匠是干啥的?”周知县大诧。徐县丞忙为他解释道:“世上有砍头的刽子手,自然也就有了给被砍了头的人缝头的人,使死者身首相连安葬于地下,这就是缝头匠。这黄瞎子我了解,他孤身一人,双目失明,便摸索了一套为死人缝头的技艺,总算有条生路,何人要暗害他这样的人呢?昨天他亮了半夜灯,分明是有尸亲抬着尸首让他来缝头,可近来我们县衙没有处斩犯人啊!”话至此处,徐县丞不觉和周知县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徐县丞意味深长地捋着山羊胡道:“金家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难怪昨天金贤武还主动地说起什么木头颅,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知县脑袋也开了窍,摇头晃脑地道:“尸须缝头者,必金贤文也。今有头可缝,金家必知金贤文头颅之下落也。以此推之,金家早已知晓金贤文因何头断身死。可怪者,金家何以不状告杀亲之真凶,而讹诈无辜之赵大夯乎?其必有难言之隐可知矣!如今思之,案发之初,金家老女佣曾言金贤文尸体上的新棉鞋为她所缝,已是露出马脚也!”
  
  徐县丞惊讶地看着周知县道:“嗬,你可真令人刮目相看啊,倒是我也没想到这一点!”周知县不好意思地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吾乃受你启发,方想起那棉鞋之事也。圣人又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百思,必有一得。老徐你只把目光盯在那件薄棉袄上从而追查出了妙真,故将这一细节忽而略之也。如今我们只要再次勘验金贤文的尸首,一切自可水落石出矣!”
  
  一番酸文,可把徐县丞乐坏了。
  
  一旁的李小玉插嘴提醒道:“二位大人,根据大清律,官府勘验过的尸首是不能再勘验的,除非又出现了新的证据,否则就是擅掘坟墓罪,要反坐丢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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