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黔西南旅游的时候,秦岩买了一把黑色油纸古伞。伞是从寨子里一个农妇那儿收来的,深木色伞柄上刻着细细的花纹,油纸漆黑,如叠加的浓墨,一层又一层,浓得化不开。农妇说,伞是位过路道士留给她祖父的,道士交代伞会落到和它有缘的人手中,还有不能在屋里打开伞。秦岩一笑,卖伞的故弄玄虚,而他买下伞,不过是看它古朴别致不似俗物,强于其他到此一游的纪念品罢了。回家后,妻子也并不在意它,秦岩便..
老张在拌合站上班。与拌合站毗邻的是砂石场。在拌合站和砂石场接壤处,有一块坡地。砂石场工人老蒙,就在那里搭鸡棚养鸡。鸡吃草,吃虫,吃剩饭剩菜。跟它们生下的鸡蛋一样,长得滚圆滚圆的。那些鸡蛋,孵出仔鸡,叽叽喳喳地叫着。鸡生蛋,蛋生鸡,生出一窝带出一窝,如此循环。小鸡成年了,老蒙就拉到街上卖。有工友找老蒙买鸡。结果,那些鸡都跑了回来。大家都说,老蒙搭鸡棚的地方,是块风水宝地。要..
年近七十的德贵老汉,近日为孙子上小学的事儿发愁,愁得他白天吃不好饭,晚上睡不好觉,焦头烂额的。邻居有几个孩子都在市二小上学,德贵老汉也想让孙子去市二小。听说上市二小有两个条件,一是城镇户口,二是区域。这两个条件,对于德贵老汉的孙子来说,都不具备。德贵老汉家在城郊农村,按户口算,孙子对应的学校应该是村中心小学。这可怎么办呢?德贵老汉拎着一兜水果去找老乡刘东。刘东与德贵老汉从小一起长大,比德贵老汉小两岁..
1、张三对领导不满,很不满,为此,张三总在同事面前说领导的不是。甚至,张三想拉拢一些同事一起说领导。说得更准确一点儿,就是张三想拉拢那些同事去上面告领导。张三和同事说我现在对我们领导越来越失望。又怎么啦?领导太自私啦。要有事实。前几天领导又让办公室的李主任帮他买衣服,还说衣服不好看,让李主任重新买了两套。这也就是沾沾公家的便宜。领导是时时刻刻沾公家的便宜,上次食堂买的那些..
大黑回到家里,换了双已有两个破洞的黄胶鞋,缠了裹腿,系了腰带,往筐笼里舀了二升白面,就匆匆地向大场走去。刚才,在场角的碾台边与几个人闲谝,他说自己牙齿咬合力强,不想偏偏碰上了老倔,要和他打赌。打赌就打赌,谁怕谁呢!经过七爷门口的时候,他朝院里望了望,七爷正在院里摘野菜。年初七爷到山上砍柴,跌坏了一条腿,耽搁了一季子工分。大黑来到场角的碾台边时,老倔已经在那里等他了,碾台上放着五块钱,展得平平的。他也..
镇子上的人都说毕胜可是个傻子。不是缺心眼,是真傻,一个二十岁还不能说句完整话的人,能不傻吗?毕胜可不傻。毕胜可爱画画,家里的墙上画满了,就到外面画,连邻居家的外墙上也画满了。那些画没人能看得懂,七条腿的猫,三只翅膀的鸟,还有五只眼睛的小女孩。有人指着那些画问毕胜可,猫咋七条腿?毕胜可说,跑,跑,跑。又问鸟咋仨翅膀?毕胜可说,飞,飞,飞。还抖动了两下自己的双臂。那女孩呢?毕胜可说,春红,大眼睛眨,眨,..
望子没有用眼睛,只凭借味道,淡淡清清的味道,就到了奎爷家。他一路踢着石头,想着心潮澎湃的大事。到奎爷家还用什么眼睛,整个高三复习都是在奎爷家度过的。是奎爷自己跟望子父母说的:要不,就让望子到我那儿住,我那儿安静。望子就到奎爷家复习了。每天,奎爷轻手轻脚,拉开门进来,上指指灯,再指指炉子下边,又环视一遍望子的书,就回自己屋里睡了。奎爷一走,望子就蹲下拿钩子从炉膛下的草灰里,..
蓝桃六岁那年得了娃娃瘫,站不起来了。当木匠的爹,熬了一个通宵,用四个轱辘和一块木板,给她做了一个代步工具。蓝桃坐上去,撒欢儿一样满院子转,觉得还不尽兴,又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时光一天天流走,蓝桃坐着滑轮车到处转,长大成风一样的女子,家里地里的活儿,她哪样都不含糊,她到哪里,哪里都充满欢声笑语。该嫁人了,蓝桃相中了满缸,不嫌他没爹不嫌他家穷得叮当响。到了新媳妇给婆婆磕头..
我的女朋友是个喜欢消失的人,她会在突然的下一秒变没,是物理上的变没,就像雪花融化掉,烟花绽开后归于黑暗,在你眼前无影无踪。不管是在哪里,吃豆花的早餐店、人群吵闹的广场、手机另一端的同赫兹电波里,她说没就没,只剩下你在原地,在身体和心理的原地呆住。我开始是若无其事地跟胡柔柔说这件事,她捏住手里紫色玻璃杯说,你继续,我喜欢听你编故事。不过随后胡柔柔提醒我,要在女朋友三个字前面加上个前字。我同意这么做,并..
村里的青壮汉子和姑娘媳妇都跑了,据说是去了城里。村子变成了个空瓦罐,被风灌得呜呜响。铁栓决定去城里找他们。铁栓晓得这事不能说,跟谁也不能说。天黑透,狗不叫了,铁栓才往外走。他不走大路,也不走小路,只顺着一个方向,漫天漫地地走。他瞄见过有人就是从那里走的。走了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又一个晚上,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村子,就走到了城里。铁栓知道城里不种庄稼,种楼,一层一层的房子长到天上。铁栓顺着大道走进城的肚子..
付大强得知村委会有请,屁颠屁颠地往村委会那里赶。有人碰见问他:哪儿去?他放大嗓门:村委会!把村委会三个字敲得当当响。村主任见他说:有件大事,跟你商量。大强眯起眼睛听,原来是村里搞厕改。村主任最后还特意加一句:担此大任者,非你大强老弟莫属。这话,大强爱听。他连声回答,中!中!厕改,就是将厕所里的蹲便改为坐便。这对大强来说,是俩指头捏粒米的事。他曾..
一阵风,溜进村子里,从树根爬到树梢,村头灌到村尾。顾奶奶坐在院墙外的榆木长凳上,嘴里嘟囔着,风来了,秋来了,酸枣也红了。小村的秋天,的确是从一场风开始的。村里人在顾奶奶的嘟囔声中,拿起镰刀,走向山头。等庄稼齐齐整整摞在场院时,风累了,不吹了,崖畔上的酸枣熟透了,一颗,一串,一树,挂在枝头,像盛装待嫁的姑娘。顾奶奶参禅入定似的坐在榆木长凳上,眼里满是红彤彤的酸枣,于是,顾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