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做了黄土老爷
黄骞原在京城做官,因性情耿直,不识时务,被贬到江西清江去任职。
这天,他到了清江,来到了知县衙门,请知县刘文举给他安排差事。刘文举留下官文,让他晚上去家中小坐。傍晚时分,黄骞走进了刘文举的家。刘文举正躺在院内椅子上纳凉,身旁小桌上放着一碟鹅掌,时不时地叨一片到嘴里嚼着。刘文举见他两手空空的跑了过来,心想:他娘的真不把我放眼里啊。老半天没吭气,把最后一片鹅掌嚼完,慢条斯理地说:“县衙暂无职缺,改日再来吧。”端起茶杯“嘬”了一口。黄骞转身就回去了,边走边骂:“妈的,老子就是不送礼,我自己找事做。”黄骞连吃饭的钱都快没有了,哪有钱送礼,真想一脚踢翻他放鹅掌的小桌子。
黄骞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事情做,只好和一帮泥腿子在堤脚下挖土填堤,做了“黄土老爷”。泥腿子们边挖土边说些本地的新鲜事,说朝廷拨下来修堤的银两只修了土豪家的堤,保住了土豪家的田地,多出的银两都被县里的官老爷贪没了,要是发大水,最倒霉的就是普通乡绅的田地了。黄骞听了很是诧异。
天越来越冷了,挖土填堤的活结束了。黄骞饥寒交迫,找了一份半夜打更的差事。这天夜里,黄骞又冷又饿,只好躺在床上敲木梆子。寻夜的军士火了:“还有这么懒的人吗?”一把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抡起军棍就要打。黄骞赶紧说:“且慢,且慢,自古刑不上大夫,你们不能打我。”黄骞穿得像个叫化子,军士差点笑出声来:“你是大夫吗?”黄骞哆哆嗦嗦拿出履历,军士看了,皱了眉头:“还真是朝廷打发下来的官员,世上竟然有这等奇事。”
第二天,军士把黄骞押到了知县的大堂。刘文举一看:一个又黑又瘦的叫化子押了进来,刚要骂人,军士说:“启禀大人,这人说他认识您,您打眼看看,他是不是个官老爷,如果是个冒牌货,打他20军棍,让他滚蛋。”刘文举听着声音耳熟,待仔细看清楚了,这才想起黄骞来,一拍大腿,暗呼一声:我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还以为他不打招呼回了老家呢。不由走上前,一把搀扶起来:“哎呀,怎么是你,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的差事了,等你老半天,派人都没有找着你啊。”其实都是屁话。刘文举对军士说:“帮我找件暖和的衣服来。”堂上的人明白了,这个人本来也是衙门里的官老爷,让知县大人穿了小鞋了。
2、做了贪腐老爷
刘文举在家设宴给黄骞压惊,县衙大小官员坐了满满一桌。刘文举给大家介绍了黄骞,宣布:黄骞担任承发房的典吏。说白了,就是做文件的收发工作。黄骞看着一桌丰盛的菜肴,早就流口水了,可能吃得太猛,又喝了点酒,肚子“咕噜咕噜”地痛了起来,急忙奔向茅房。
黄骞去了茅房后,刘文举便把黄骞3个多月的落魄说给官员们听,官员们一个个喷起饭来,笑得流出了眼泪,说:“活该,活该!”嘴里说着,指着刘文举,“你啊,你啊,怎么让‘京城老爷’做了‘黄土老爷’呢,你做得真有些过了。”刘文举“嘻嘻”笑着,叫来管家,小声吩咐了几句。管家答應着来到了后花园,拿了一个小铁铲,在花钵中挖起土来,挖出了一个个石头疙瘩,用红绸布包好。黄骞正蹲茅房呢,从茅房的板缝间,正好看到管家在挖石头疙瘩,眨眨眼睛大为不解。
黄骞回到大厅,大家吃得差不多了,纷纷告辞。刘文举从管家手里接过红绸包裹,递到黄骞手上说:“老弟啊,这是400两纹银,算是我向你道个歉,今后我们同在屋檐下办公,得相互关照。这些银两,买个房,添置些衣物吧。”黄骞呆住了:原来刘文举家的银子是埋在花钵子里的啊。其实刘文举给他带黄土的赃银,含有点羞辱之意。黄骞接了银子,心想:一下给我这么多,他可真慷慨啊。
第二天,黄骞到衙门里办公,仍穿着军士送给他的旧衣物,刘文举惊讶不已,走到面前说:“何不添置一身新衣,你装个穷酸样子给谁看啊?”脸上明显不悦。黄骞说:“我有了朝廷的俸禄,穿新穿旧都一样,我知足了。”
一转眼接近年关,黄骞忽然发现,人人脸上有喜色。刘文举拍拍黄骞的肩膀,说:“今晚到我家来小坐。”看情形是惯例。当晚,大家又到了知县大人家一通胡吃海喝,吃饱喝足了,刘文举给了每人一张银票。黄骞一看:1000两。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刘文举凑到他耳边,笑咪咪地告诉他:这是朝廷拨下来修堤的钱,没用完,给大家改善一下生活,指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咱吃的喝的都是修堤的钱,不吃白不吃。”怪不得大堤修成了小鸡肠子呢,原来修堤的银两真的被他们贪没了。黄骞把银票揣入怀中,跟随着官老爷们走出了刘文举的家,成了一个贪腐老爷了。
这天是旬休,刘文举沿堤散步,看到堤坝下,泥腿子们正在修堤,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他:那不是黄骞吗?再一看堤,修的不是土豪们的堤啊。刘文举朝黄骞招了招手,叫了上来。刘文举问:“你们是不是修错堤了?”黄骞笑着说:“既然有人出钱修这里的堤,那就修呗,只要有钱挣就行。”刘文举点点头,说:“黄骞啊,别忘了圣人说过的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怎么能挣这样的钱,‘黄土老爷’做起瘾来了?”黄骞笑着说:“我哪里是挣钱啊,天天坐衙门里办公,坐得腰酸背痛,挖两锹土,松动松动筋骨,我和他们都认识。”刘文举暗笑:“原来是会老熟人来了。”拍拍他的肩,说:“别陪他们了,陪我走走。”于是黄骞陪刘文举逛起堤来。刘文举指了指面前的宽堤说:“不能这样修堤。”又指着远处的窄堤说:“每年只能修一点,就像那样。如果彻底修好了,朝廷还会拨银子吗?江河年年发水,须得年年治理;年年治理,就年年有专项拨款。河督大人每年有上百万两的修堤经费,到了我们这也有10多万两啊,这笔银子得巧用,懂吗?”刘文举“嘿嘿”笑起来,黄骞恍然大悟。
3、做了县令
光阴荏苒,不觉数年过去了。这天,黄骞在刘文举耳边说了几句话,刘文举笑了。原来,黄骞的一个“同年”,在丰城做县令。丰城县和清江县同饮一江水,情况一样。黄骞邀请“同年”和刘文举到家中小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越聊越尽兴,不由吹起牛来。“同年”张开手指,说每年修堤到手的银子这么多,却只用了这么多:伸了一根手指。刘文举摇摇头:“这算什么,到我手的银子有这么多。”张开两手,凑到他耳边,“河督大人是我的远亲。我只用了这么多。”伸了一根小拇指。两人一对视,“哈哈”大笑了起来。“同年”摇着脑袋:“你说你们的堤修成了鸡肠子,哪天若有机会,看看我们的堤,每年都留点险情。”黄骞直竖大拇指,刘文举甘拜下风。说到怎样贪没银子,两人越说越来劲,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时隔不久,知府送来紧急官文,说钦差暗访已到达清江。刘文举措手不及,这天一早便和县衙官员匆匆来到衙门外列队迎候。钦差下了官轿,身后随行官员,个个神色严峻。其中一人,刘文举一看,吃了一惊:“黄骞的‘同年’怎么和钦差一起来了?”钦差进入县衙大堂,朝随行军士一挥手,一举将刘文举等一班官员拿下。刘文举张大了嘴巴:“这……这是为何?”钦差往大堂案前一坐,举起惊堂木一拍,历数刘文举等人的罪状数十条,其中就有刘文举和黄骞“同年”说过的话。刘文举后悔不迭:“原来黄骞是下了套让我钻啊,我那天是不打自招了啊。”
刘文举汗如雨下,一看黄骞,也被拿下,正冷笑呢,黄骞的“同年”凑到钦差身边一通耳语。钦差朝一个军士挥了一下手,军士便松开了黄骞。刘文举颤声道:“大……大人,这……这个黄骞,来到清江3年,贪没银两上万啊,大家都可以作证的啊。”手下官员纷纷点头。钦差一拍桌子:“先别管别人的事,把自己的罪行好好交代清楚!”黄骞和他的“同年”站到一处窃窃私语起来,神态自若的样子。刘文举明白了,气了个半死: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给了你那么多好处,居然恩将仇报!
钦差查抄刘文举的家时,摸得好准,所有花钵砸了个稀巴烂,光花钵中就抄出数万两银子。一个小小县令,贪腐如此猖狂,钦差大怒,宣布斩立决!这是他的杀手锏:就是杀贪官给好官看。
钦差怎么如此不留情面呢?原来这年雍正做了皇上,下决心惩治贪腐:老虎、苍蝇一齐打!派往各省的钦差,雍正给了特权,可以先斩后奏。钦差不打招呼,所到之处,雷厉风行地办案。钦差随行有候补知州、知县,一旦查出哪个知州、知县有贪腐行为,立即撤换。贪腐数额巨大的,斩立决。黄骞的“同年”是候补知县,他悄悄来到清江,黄骞配合他演了一场和刘文举的“交心”戏,加上调查,掌握了刘文举的大量贪腐证据。黄骞不也是“贪腐老爷”吗?当地乡绅拿出了一叠票据,“同年”看了,明白了:泥腿子给普通乡绅修堤的钱,原来都是黄骞出的,包括那400两赃银,都用到了这里。
钦差大人听了黄骞怎样成为“黄土老爷”的故事后,特别是把刘文举给的“好处”全部用作了修堤,不由点点头,干脆让他做了清江县令。“黄土老爷”做了县太爷,清正廉洁,两袖清风,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大堤修得结结实实,为朝廷节省了一大笔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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