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古蜀文明的“时空胶囊”
——访四川省考古研究院原院长、中国考古学会常务理事高大伦
光明日报记者 李云
编者注：
神秘而宏伟，蕴含着诠释古蜀文明乃至华夏文明的“历史密码”。 这就是三星堆遗址给世人留下的深刻印象。 5月28日，“走进三星堆，了解中华文明”主题活动在四川德阳广汉市举行。 此次活动公布了6个新发掘祭祀坑中发现的近2000件文物的现状，进一步提升了国内外对三星堆的关注度。 。 如何深入了解三星堆遗址的独特文化和重要价值？ 三星堆的发掘过程中有哪些感人的故事？ 带着网上收集网友的疑问，我们将与您一起走近各界考古专家和见证人，聆听来自历史深处的声音。
四川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展出的象牙。新华社
5月30日，三星堆遗址首次出土一尊转头跪像铜像。新华社
1986年出土的青铜大理人现藏于三星堆博物馆。新华社
考古人员在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四号“祭祀坑”中取出象牙。新华社
游客在三星堆博物馆参观金面铜像。新华社
三星堆遗址有多重要？
记者：三星堆遗址自发现以来，引起了世界考古界的高度关注。 它有多重要？
高大伦：三星堆遗址不仅在中国考古界，而且在世界考古界都非常重要。 它丰富了我们对中华古代文明的认识，拓展了人们对世界古代文明的看法。 著名历史学家、古文字学家李学勤先生考察三星堆遗址和两次发现的祭祀坑后，兴奋地说，这一发现丝毫不逊色于安阳殷墟，在世界考古史上的地位可与特洛伊和尼泊尔。 发现尼尼微古城。
记者：我们知道三星堆遗址于1929年被发现，此后进行了一些考古发掘。
高大伦：是的。 今年恰逢中国现代考古学诞生100周年。 三星堆遗址有近一个世纪的间歇性考古发掘历史，但1981年至2021年的考古工作最为连续，1986年至2021年的系列发现最为系统。 1986年和2021年两次发掘的祭祀坑共8个，意义非凡。
记者：您说三星堆遗址在中国乃至世界上都极其重要。 如何证明呢？
高大伦：三星堆古城是一座大型城池，城墙面积约4平方公里。 当时的郑州商场也只有这么大。 遗址内埋藏着距今4800年至2800年的文化积淀，这2000年的文化演变是持续不断的。 三星堆祭祀坑的时代对应的是中原地区，当时是商代中期，已进入高度文明阶段。 鉴于这里两千多年文化积淀的连续性，可以说，古蜀文明在这里孕育、诞生、成长、达到鼎盛，然后开始衰落。
全国范围内，良渚、石家河、陶寺、二里头、偃师、郑州商城、安阳殷墟等接近或达到文明阶段的都城级古迹，大多只有几百年的历史，仅存在某个文明时期，没有任何地方像三星堆遗址那样埋藏了一个文明从诞生到衰落的完整过程。
三星堆的铸铜技术有多先进？
记者：光明日报官方微信发起的一项小调查显示，网友对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器非常感兴趣。
高大伦：三星堆祭祀坑出土的青铜器不仅数量多，而且体型大，造型奇特，工艺复杂。 比如，有整个青铜时代最高的站立人体雕像，高2.62米； 有青铜时代最高最大的青铜神树，高3.95米； 还有最奇特的青铜祭坛，有22个圆形雕塑，身上有高浮雕的人物和怪物。 ，高约53厘米。 在一定程度上，这些青铜器可以被视为古蜀人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物化反映。
记者：网友想知道：“与同时期的中原相比，三星堆的青铜铸造技术达到了什么水平？”
高大伦：从数量上看，中原地区从商代中期到周初出土的青铜器总数超过一万件，而以蜀汉为代表的早期古蜀文明出土的青铜器总数超过一万件。三星堆和金沙遗址目前不超过500处。从器皿种类看，商周青铜器种类丰富，而古蜀青铜器种类则远远不如前者。 从工艺上看，商周青铜器较为精致细腻，而古蜀青铜器则较为粗糙。 比如，虽然商氏后母武丁和三星堆青铜神树的重量都超过了800公斤，但后母武丁的身体却有600公斤左右。 以上是一次性投出的； 青铜神树是将树干和树枝至少分成十部分铸造而成。 前者比后者困难得多。 总体来说，商周青铜器数量多、品种多、厚重、精美，代表了同时期青铜工艺的最高成就； 古蜀青铜器数量少，技术精湛，想象力丰富，辅以特殊工艺（如鎏金），以出奇制胜。
需要指出的是，三星堆青铜器一出现就表现出了比较成熟的工艺水平，这说明他们是从别处学习青铜铸造技术的。 从相关证据链来看，这个“他处”主要是中原地区的商朝。
三星堆文明有多发达？
记者：很多人都在关注为什么三星堆没有发现文字？
高大伦：我们不妨反过来想一下：三星堆为什么要有自己的文字？ 以周为例，当它是联盟的领导者时，它的文明应该比蜀更发达。 然而，周人并没有创造新的文字系统。 周文明显然使用了商代的整个文字系统。
我大胆猜测：三星堆如果有文字，很可能是新发现的祭祀坑出土的青铜器上刻有商系铭文或氏族徽记。 其依据是，20世纪80年代，广汉市文管办在三星堆遗址收藏了一件商代青铜高脚杯。 底部圆圈内有一个“钱”字。 退一步说，如果在祭祀坑中发现了与春秋以后出现的所谓巴蜀文字相同的符号，我们就很难破译这些符号，甚至很难判断它们是否是文字。没有同时书写的商系文字。 。
记者：网友们非常关心三星堆与中华文明的关系。 比如@西风小队希望专家概述一下三星堆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
高大伦：有一种说法是，三星堆的发现将中华文明的历史推进到了5000年前，祭祀坑出土的青铜器证明三星堆比中原早1000年进入青铜时代。 这实在是一个误会。
20世纪初，殷墟甲骨文的发现，将中华文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推至距今3000多年前； 20世纪中叶以后的考古发现，使考古界大多数学者认识到距今约4000年前的夏朝遗迹； 20世纪后期，特别是新世纪以来，以良渚、石峁遗址为代表的新发现，将中华文明的诞生提前到了5000年前。 但这都发生在黄河、长江中下游地区。
至于成都平原，迄今为止，在其边缘只发现了一两处有五千年历史的遗址。 从文化积累来看，其文化发展水平远远落后于同时期的中原地区。 三星堆遗址虽然已有约4800年的历史，但并不意味着它有近5000年的文明。 直到商代初期，成都平原还没有多少积极的文明因素。 在三星堆乃至成都平原、巴蜀地区，考古发现最早的青铜器是在商代中期。 当时中原地区已有数百年的青铜铸造历史。
记者：三星堆遗址在长江文明中的地位如何？
高大伦：长江文明是考古界特别是长江流域考古工作者几十年探索的重要成果。 20世纪60年代之前，大家都认为中华文明的摇篮在中原。 20世纪70年代以后，长江流域也有文明古国逐渐成为学术界的共识。 但与中原古代文明以河南为中心不同，长江文明的中心在不同时期发生转移：5000年前，在以良渚为代表的长江下游江浙地区。废墟; 4000年前，在湖北长江中游，以石家河遗址为代表； 商代中期至西周早期，存在于成都平原，以三星堆、金沙遗址为代表； 西周后期至战国时期，移居长江中下游地区，以楚文化为代表。 因此，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三星堆是商代末期（距今3300多年前，以三星堆祭祀坑为代表）到周初（距今2800多年前，以金沙遗址为代表）长江文明的中心。 。
记者：听了您的介绍，我了解到三星堆是古蜀文明中的一个“时空舱”。 今天，当我们打开胶囊时，我们看到了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粒子，从而产生了许多未解之谜。 需要后续研究来解读这些粒子中的信息并提高人们的理解。
高大伦：这个比喻很好！ 虽然现有的发现已经解开了古蜀文明的最大谜团——证实了早期古蜀国的存在，但还有更多的谜团。 例如，青铜作坊、玉器作坊、大型墓地、宫殿区、蜀王陵墓在哪里，玉石和青铜的原料从哪里来，古蜀国的势力范围有多大等等。当有考古发现可供研究时，就会出现问题。 届时，我们对古蜀文明及其与夏商文明的关系的认识将会更加深入、更加全面。
总之，夏商时期以三星堆为代表的中原周边地区加快了与中原文明融合的步伐。 夏商文明向周边地区强烈辐射，推动了周边地区的社会发展进程； 周边文化也滋养了夏商文明，使以中原为主体的夏商文明更加丰富多彩。 三星堆的发现进一步凸显了中华古代文明的多元性、综合性，是中华古代文明生命力旺盛、长盛不衰的秘密。
项目团队：光明日报记者 王思敏、张胜、李云、蔡同辰、李晓东
《光明日报》（2021年6月2日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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