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聚会

更新:08-28 民间故事 我要投稿 纠错 投诉

我理发那天,下着大雪,他说要退婚。

偌大的宴会安静得诡异。

当着朝廷文武百官的面,他笔直的跪在父亲面前,低下头,沉声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公主,所以我愿意终止我的父亲。”与公主订婚。”

父亲一怒之下,将面前桌子上的茶杯砸在了他的头上。带着鲜红血液的热茶顺着他的额头流到了太阳穴,然后滴到了他的衣领上。

“爸爸……”我赶紧拉着爸爸的袖子,“爸爸,你冷静点。”

我知道,不是他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他。杨爵出生于华阴杨氏。他的祖先诞生了三位女王、四位宰相和六位将军。他确实是一个皇室家庭,一个贵族家庭。

如果不是婆婆和杨姨关系好,这门亲事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我应该认识我自己。

“陛下,请收回您的命令,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他抬起头,直视着父亲,眼神里分明流露出坚决和不屈。

我突然想放弃。强迫一个不喜欢我的人有什么意义?但为什么我感觉这么不舒服呢?

父亲虽然又气又笑,但我知道他不会真的惩罚杨爵。边境正乱,他刚刚战功归来。如果他现在受到惩罚,绝对会让士兵们心寒。

所以这一步需要我提供。

我在杨爵身边跪下,压下心中的酸涩:“父亲,既然杨将军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此话一出,突然扭头看向我,似乎非常惊讶。我把脸转开,静静地跪在大厅里。

周围所有的窃窃私语声都落入了我的耳中,那些平时瞧不起我的女士们也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是啊,一朵肆意生长的野花,怎么配得上珍贵的瓷瓶呢?

父亲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谢谢你,父亲。”

“谢谢陛下。”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与他的联系。

父亲似乎觉得对我有亏欠,于是命我离开皇宫,另立宫殿。还赏赐我黄金一万两、玛瑙戒指三对、汝瓷茶具五套等珍宝无数。

我想回到座位上,杨爵却拉住了我的袖子。他的眼睛真漂亮,就像小时候一样。我听到他说:“非常感谢。”

“不需要。”我甩开他的手,坐回座位上,感觉浑身发冷。

直到晚上才结束。他们都走了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扇门的。

外面雪下得很大。风带着雪花在空中飞舞,很快它们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眨了眨眼睛,几片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

我吸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瞬间升腾起来。

“喂,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当我听到声音时我吓了一跳。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红衣男子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他一身厚厚的白色狐狸皮毛,一双狭长的凤眼,眼尾有一颗妖艳的痣。整个人无忧无虑却又极其开朗热情。

“我、我……”

我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凑近了一些,左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有点口吃了。”

“小结巴,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冷吗?”他指着我冻红的鼻子,突然又握住我的手,“我的手也好冷。”

温暖干燥的双手包裹着我冰冷如胡萝卜的双手,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他突然着急了:“啊,哎,别哭啊。”

2

我强忍着泪水,用鼻音反驳道:“我才没有一点结巴呢。”

“那……”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仙华六公主。”

“啊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来,然后松开了我的手,熟悉地搂住我的脖子:“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根本不值得。”

原来我废婚的事别人早就知道了,想必已经传遍了京城。

“你,放开!我要回王宫了!”我们现在的姿势实在是不合适。

大家都知道六公主是一个有礼貌的人。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其他姐妹。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跟父亲撒娇,可以为所欲为,但我不能,因为我没有资格。如果不是我十岁时挡住了父亲的剑,我恐怕还在冷宫里过着悲惨的生活。

婆婆常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阿倩一定要听话。”

这句话我已经记在心里很久了,时间久了,我常常在心里咀嚼这句话。

我听到他“啧”了一声,然后放开了我。

“这很无聊。”

实在是太无聊了。像我这样遵守规则的人,应该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的。

我低下头,头发上融化的雪顺着额头滑落,好像真的哭了。

一阵暖意涌上我的心头,我发现他冷着一张脸,把狐皮放在了我的身上,然后整齐地……用一个蝴蝶结绑起来。

“你……”

“我送你回去。”他大步向前,火红色的衣衫如同燃烧的火焰,矫健而热情。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跟着他,顺着他的脚步。

……

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威远,是名满京城的睿亲王太子。

咳咳……倒不是他的才华闻名京城,而是他花花公子的名声闻名天下。斗鸡、遛狗、打蟋蟀,无一不是他做的,真是越轨。

听四姐说了很多八卦,说他有一次去打蟋蟀,睿王就揪住他的耳朵,强行把他带回家。

而上次,他带着家里打鸣的大公鸡去斗鸡场,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数量太多了。

以前,我和顾小姐最亲近。她邀请大家来参加她的生日,还给我寄了贺卡。

那天我穿上了深绿色的深花丝质百褶缎裙,鬓上戴了镶珍珠的金蝴蝶发簪。我小心地遮盖了眼睛下面的黑斑。由于订婚的破裂,她变得越来越沮丧。

我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家都已经到了,顾衍在门口迎接我。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顾衍拉着我的手臂,愤怒的说道。

“路上耽误了一段时间,所以来晚了一点。”我从佣人手里接过盒子,像宝贝一样递给她,“嘿,礼物,生日快乐!”

“我就知道阿倩是最好的,杨珏……”顾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些不安的看着我,“阿倩……”

“没关系。”见我真的不在意,她高兴地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待会儿我给你讲一个快乐的故事,作为歉意。”

3

过了影壁,绕过走廊,顾衍的寿宴就在府里的兰亭里举行了。一抬头,就看到小花园里密密麻麻的红梅花。树枝上覆盖着大雪,真是太好了。傲雪霜霜的姿态。

顾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见我走近,她连忙站起身来,行礼道:“参见六公主。”

我连忙上前将她扶起:“仙花是晚辈,与颜姐姐关系亲近,夫人不必客气。”

她领我到一旁的座位上,招呼丫鬟奉茶,转过身来,笑着对众人说道:“今日诸位晚辈齐聚一堂,我这个老顽固就不打扰你们了。”

没有了克制,大家变得更加热闹,兰亭一时间热闹非凡。

顾衍凑近我:“你刚才没来,我第一次看到吴婉之泄气,真是爽啊。”

吴婉之是光禄大夫吴宠的独生女。她从小就被当做宝贝养大,所以养成了嚣张跋扈的脾气。她经常欺负别人。连我都被她明里暗里贬低了。几次。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四溢,我忽然感觉胃里一暖:“怎么了?”

顾沅又动了动,隔着小桌子凑近了一些:“她没事就非要靠近杨珏,没想到杨珏根本不顾她的面子,她现在很生气。”

这很符合他的气质。他永远不会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我抬头一看,吴婉之坐在对面,双手把帕子拧得又皱又别扭。

杨爵已远去。他站在红梅树下。他的半张脸被树枝挡住了,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姿势却是挺拔的。难怪吴婉之喜欢纠缠他。

顾衍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握住了我的手:“阿芊,天下没有香草,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妈妈给你找一棵更好的。”

我突然大笑起来:“好吧,我等。”

宴会开始,大家不再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顾衍帮佣人把东西搬了过来。

比较新奇的东西,一个铁环,中间有空心,像一条小溪,有点类似于三月玩的蜿蜒水杯。

“这个铁制的‘曲流饮水碗’是我父亲半个月前带回来的,虽然有点小,但应该还好。”

规则大家都很熟悉,她就不多说了。她只是让侍女给戒指注满了水。毕竟,戒指不如真正的弧形水杯。普通的酒杯根本没法玩,所以她扔掉了一个。梅花进去了。

我正好坐在杨珏对面,一时间有些尴尬。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你玩什么游戏?”一道不羁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气氛。

顾衍连忙站起身来,走到男人面前,语气里依然充满了惊讶和不可置信:“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我不能来吗?”

“是啊是啊!”顾沅像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领着他过来坐下。

我扭头一看,是他,魏源。

4

他在顾衍的座位上坐下,就在我旁边。

我敷衍地回答:“陛下,您很好”,没有理睬他。

他也没生气,只是不规则地翘着二郎腿,无聊地挑着面前酒瓶上刻的花鸟图案。

第一回合,梅花就停在了魏源面前。顾衍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问题,作诗,还是喝你面前瓶子里的酒,表弟选哪一个?”

“回答问题。”

“表哥,最近有什么好事吗?”

“嗯……”他沉吟片刻,“如果说丢了又找回来,那也算吗?”

“当然重要,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魏玉安看了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又将目光转向了酒瓶的图案。

不幸的是,第二轮球杆停在了我的面前。

“回答问题。”

这次轮到吴婉志提问了。她来势汹汹,问的问题也有些针对性:“六公主与杨将军退婚,你后悔吗?”

我话音刚落,四周一片死寂。我偷偷看了杨爵一眼,他只是抬起了头。我的目光与他相遇,我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

见我迟迟不回答,她提醒我:“如果你不能回答,你就会受到惩罚,你必须把你面前的酒都喝光。”

当我挡住父亲的剑之后,我的病根就水到渠成了。这酒我不敢碰,现在骑虎难下。

“我……”我颤抖着伸手去接那杯酒,心里却暗自想着,喝完之后,我就立刻回宫去找陈太医。

一只修长如温玉的手拦住了我,从我手中接过酒杯:“我来代替她。”

喝完之后,我清楚地看到,魏源用一种似乎有些仇恨的眼神看着我。

他趁着众人的视线,拉起我藏在桌子底下的左手,用冰凉的指尖抚摸着,有些痒痒的,最后留下了四个字。

“跟随你内心的愿望。”

我突然觉得,虽然他平时名声不好,但他确实是一个透明又优秀的人。

“嘶……”对面的人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杨爵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茶杯,滚烫的开水直接浇到了他的身上,整个手背都红了。

作为主持人,顾衍自然要注意今天来的人的安全:“你们还好吗?”

“没关系。”他咬紧牙关,眼圈憋得通红,脸色和嘴唇都苍白无比。

“十二,你快带杨先生去偏厅换衣服吧。”

杨珏站起来,回头看着我。我能感觉到有道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但我也明白,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我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我还不如尽快见到他。放弃你的小想法。

他只看了片刻,就跟着侍女走了过去。

这件事发生后,剩下的人就没心情玩了。两人又呆了一会儿,便借口家里有事,匆匆回去了。

顾颜送走客人后,终于注意到我和魏源了。她吸了口气,说道:“我今天真的很累。”

“颜姐姐,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从宫里来的马车很快就到了。”

“那好吧。”她又看向魏玉安,道:“表哥,你照顾好阿吉,别让出事。”

“知道。”

……

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我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今天谢谢你……”

魏玉安依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该怎么谢你呢?”

我实在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只能痛苦地说:“改天我请你去弗雷德家吃饭。”

5

依旧是白茫茫一片,远处的马车车轮滚过昨天的新雪,留下了痕迹。

“马车已经到了,我该走了。”

“等一下。”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的衣袖,“天冷了,以后穿厚点吧。”

“谢谢。”我点点头,表示我已经明白了。

上了马车后,我拉开了侧帘。魏源还站在石狮子旁边。他忽然吐出一口白雾气,认真道:“小结巴,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不喜欢的事就别太在意,就两个字,‘从心里拿’。”

他的双眸明亮,黑白瞳孔清晰可见,看不出任何杂念。我莫名生出一种感激之情,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状,他忽然哈哈大笑,又恢复了不羁的样子,目送马车远去。

新年将至,北京又下了一场大雪。

虽然第二天醒来时,外面的雪已经没膝深了,但皇宫里依然热闹非凡。

除夕之夜,我早早派人通知女王,我病了,无法参加晚宴。

房间里的炭火烧得很旺。我窝在锦被里不愿起来。沉姨和宁妍正在外面缝制今晚除夕夜要抢到的小福包。

听着外面的雪声,我瞬间有些烦躁:“妈妈,现在几点了?”

“回公主殿下吧,已经三点了。”

我想了想,决定起身跟着他们去缝福袋。

……

北京的冬天历来寒冷而漫长,直到二月才迎来春天。

我坐在院子墙边的秋千上,摇晃起来。杏花正露出绿色的小花蕾,一道人影突然从墙壁中探出,红色发带扎成高高的马尾辫,看上去十分鬼祟。

男人露出眼睛,惊讶地问道:“喂,你怎么在这里?”

“陛下好勇敢,竟然敢爬宫墙。”

他尴尬地笑了笑,把话题拉回我身上:“你也说过,你本来答应邀请我去房地美的,但是已经两个月了,还没有兑现,债主只好亲自找上门来。 ”

魏源利落地翻身坐在墙上,又跳了下来,把我拉到墙角,捂住了我的嘴。

旁边传来沉姨的声音:“奇怪,我刚才听到有动静。”

直到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松开手。

“你就不怕因为擅入皇宫而受到惩罚吗?”

“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只要阿浅不说,谁知道呢?”他自豪地抬起头,交叉双臂。

啧,小算盘真好啊。

“花朝节,外面可真热闹,你去吗?”他坐在我刚刚荡过的秋千上,他支撑的木架摇晃了两下。

“别为我破坏秋千!”但秋千实在是太小了,他坐在上面很不舒服,一脸茫然。

“.去。”反正我在宫里待得都快发霉了,今天就想出去走走。

只是没想到魏玉安说带我出去的是……一起爬墙。

6

“魏雨安,你就不能再高一点吗?我够不到……”

我撩起裙子,努力将手臂向上伸,却够不到墙上那块突出的砖头。宫墙太高了,也不知道他刚才是怎么爬上去的。

他在下面小声嘀咕着,尽管我竖起耳朵,还是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小心点。”

“那你保证我不会摔倒——”

这个高度,要是摔下来,就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了?我不禁想,我不会是这个王朝第一个掉墙的公主吧?

“好吧好吧,我保证,阿姨你快点,我快坚持不住了!”

我咬了咬牙,下了决心,踮起脚尖,尝试借助他肩膀的力量,猛地伸手,终于爬上了高墙。

现在情况与刚才完全相反。我坐在墙顶,他站在墙下。

“这太难了。”

“等我上去。”魏玉安擦了擦额头的汗,轻轻推了推,和我一样坐在了墙上,得意地笑道:“怎么样,好玩吗?”

我撇了撇嘴,根本不想跟他说话。翻墙一点也不好玩,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享受。

“我们走吧。”他顺利地翻了个身,从墙上跳了下来,同时还示意我快点跳下去。

我低下头,一种头晕的感觉袭上心头。上来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才发现墙更高了。

“我不敢……”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没关系,我会抓住你的。”

魏玉安抱臂,清澈的双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红色的发带沾满了灰尘。他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我现在没心情取笑他。

我低下头,立即闭上眼睛,往后退缩,隐约感觉墙下的地面在颤抖。

“你再不下来,我就真的离开——了”

他语气较长,然后转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皱纹和灰尘,准备离开。

“喂,别走啊!”

见他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着急了,也不在乎后果如何。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我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轻柔的呼吸声。萦绕在我周围的甜甜的桃子香味涌进我的鼻子,然后冲进我的脑海。扩散。

“我说过我会抓住你的。”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我不假思索地极其无礼地问了这个问题:“魏源,你用的是什么香料?”

问题一出,他显得有些愣住,我立即改口:“我什么也没问,你别放在心上。”

……

花节是百花的生日。今天,京城的少男少女都会一起出去赏花,然后去花庙祭拜花神。文人墨客共赏花、观景、饮酒赋诗。

我和魏源在街上闲逛,卖花的小女孩不时地喊着:“好漂亮的花——”

“你不是急着去找弗雷德吗?你为什么到处闲逛?”我看到路越来越偏离,甚至趋向相反的方向,我忍不住说了些什么。

“切,既然有人急着请我吃饭,那还是恭敬顺从吧。”

7

弗雷德的生意蒸蒸日上。是京城最著名的酒家,也是官家贵妇经常光顾的地方。

服务员脸色变成了苦瓜:“小姐,我们不是不想,楼上的房间实在是乱伦,要不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再问一下?”

魏玉安背靠在墙上,背对着灯光,分不清是高兴还是生气。我没办法,只能点头。

服务员赶紧跑到二楼。良久,他才下来,脸上带着欣喜的表情:“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楼上有客人愿意拼桌。”

今天出来不容易啊。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问问魏玉安的意见。他看了一眼,犹豫地点了点头。

到了二楼,环境干净、优雅。服务员走在前面,带我们去了最后面的房间。门口站着一个凶恶的侍卫。我感觉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你在哪里见过?

推开门,掀开乳白色的纱帘,里面只坐着一位客人。听到动静,他微微转过头,然后我就清楚地看到了那张非常熟悉的脸——杨珏。

没想到,竟然能以这样的方式遇见他,魏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今天,杨珏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枝条纹四川锦袍,腰间还挂着一个月牙形的玉佩。她身上带着一种谦逊的年轻人的态度,这与常年穿着黑衣、没有什么装饰的人截然不同。

“是你吗?”魏玉安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说话咄咄逼人,没有一点客气。

服务员一听,立即说道:“真巧,你们竟然认识。”说完,他退后几步,走出包间门,将包间门关上。

“很高兴认识您,陛下。”杨爵假装没有听出魏玉安语气中的敌意。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转头对我说道:“公主,你一切都好。”

虽然我下定决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但最后我还是抱怨了。如果他没有当众退婚,我也不会落到被人嘲笑的境地。

现在我感到进退两难,如坐针毡。我留不下,走不开:“将军,我一切都好。多谢将军劳烦了。”

魏玉安冷静下来,拉着我的衣袖,挑眉低声问道:“你想吃什么?”

“今天我邀请你,你喜欢什么我就做什么。”

魏源去找服务员,包间里顿时只剩下我和杨爵了。

这个位置临街,开着窗户,很容易就能听到楼下商贩的喧闹声。我心里不舒服,就空着脑袋仔细听着。

一时间没有言语。

他倒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阿倩,对不起你。”

“有用吗?”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难怪婆婆总说道歉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事情。它无法拯救任何东西,也无法弥补任何东西。归根结底,只是一句空话。 “不过……好吧,聚在一起呆在一起总比以后彼此无聊要好,所以还是有些好处的。”

他放在茶杯上的手一缩,眉头皱起又渐渐放松,唇角无力地翘起,流露出几分悲伤。

我无缘无故地感到有点生气,我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8

还记得我和杨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天气很好,我就起了个大早,想去放风筝。春天风大,风筝还没飞高,牵引线就断了。当我追向风筝落下的方向时,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火辣辣的桃花在暖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他躺在御花园西南角的一棵花树上,一腿交叉,脸上随意地盖着一本泛黄、缺角的书,《诗经》。她的黑发微微垂下,垂在空中。

他手里还握着我的彩色纸风筝,断掉的细线不规则地纠缠在一起。

仿佛察觉到了动静,他打开了书本,缓缓睁开了微闭的双眼。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微微上扬,美丽而淡漠,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呈棕色,仿佛晶莹剔透的琥珀。

“那是我的纸风筝。”

他二话不说,把风筝扔给我,然后弯腰从树下捡起了书。我看了一眼,页面上写着:《桃夭》。我曾在父亲宫中的画像上看到过这样的诗:“桃花开时花开灿烂,子归来适其家。”

我的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悸动。

后来,我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独自站在太学门口,等他下课,但得到的却是他从我身边一言不发,像个陌生人一样。我以为他不高兴是因为受到了师父的训斥。

无数次刺破指尖绣出来的锦囊,亲手送给他,却被无情丢弃。我觉得手艺太差了。

……

我徒步登上落云山,三跪叩头,又到相国寺为他祈福,希望他早日战胜强敌,平安归朝。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等他回来,我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就能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显然,他本人……同意了这桩婚事。

但我却没想过,没想到他会当众不愿意、拒绝。

就连唯一一次叫“阿茜”,也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只是觉得可悲。

魏源说得对,杨爵……不值得。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躁动的心,喝了一口茶:“年年花相似,年年人不同。”

毕竟,事不同,人也不同。

“杨爵,我只希望你和我以后能只参与生意,不再有任何瓜葛。”

我站起来,后退了两步,没有再看他,推开了门。门外凶恶的守卫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看向别处,然后默默让开。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音。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我听错了,但这与我无关。

魏玉安从楼梯上走来,一脸疑惑:“你怎么出去了?”

“魏钰安,我不太想吃,改天请你。”我抓住他的袖子,直到光滑的锦缎变得皱起来:“我想回去。”

“好,我送你回家。”

他把袖子从我手里拿开,握住我的手臂,没有再问任何问题。

9

杨爵公开退婚已经半年多了,父亲在宫外建造的公主府也已经竣工。

我从皇宫出来,搬进了泗水街的公主屋。公主府周围都是文人雅士的住宅。这是工作日最安静的地方。偶尔还能听到对岸的人们对月喝酒、敬酒的声音。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

沉香燃烧消暑,鸟鸣晴空,黎明探檐。

宁颜派人在府里的池塘里种满了莲花。风一吹,水珠滚滚落在荷叶上,在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我躺在湖心亭子的躺椅上,手里拿着扇子,荷香的风向我吹来。

没有了皇宫的阻碍,魏玉安翻墙更加容易,对此我并不感到意外。至于他每次出现的样子,真是……一言难尽。

刚搬进公主府的那天,他是从公主府后院的厨房进来的。结果,他被圈养的公鸡追赶,身上沾满了鸡毛。就连一向精心梳理的头发,也变得凌乱起来。一根彩色的尾羽斜插在头发的中央。

“阿倩,你家养的大公鸡……很厉害啊。”

我强迫自己不笑,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始疯狂地笑,笑到肚子疼。

他一脸悲伤地斜睨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意外的话:“给我一只吧,我训练它,有一天把它送到斗鸡场,希望它能成为‘常胜将军’。”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笑了。

几滴水不经意间落在了我的额头上。我迷惑地站了起来,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正当他准备重新躺下时,水面泛起了巨大的波纹,魏源从水中探出头来,露出头颈,右臂还紧紧抓着亭子的木栅栏。

这仍然很难解释,所以我真的不应该抱有任何期望。

他手里拿着一片断茎的巨大荷叶,就像一顶绿帽子。

“阿浅,少爷我来了。”

我嘴角忍不住抽动两下,没理他。

他左手在水里随意摸索了两下,如献宝般取出了一把莲蓬。它们绿油油的,还带着一些圆圆的水珠,看上去极其清新。

“给你吧!”他看起来像是在乞求赞美。

我从他手里接过一把莲蓬,放到了躺椅旁边的桌子上。他还在水下,没有动太多。

“你怎么还不上来?”我无意间提醒了他。

魏玉安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立刻就变成了可怜兮兮的样子:“少爷,我已经给你摘莲蓬了,阿倩都不知道怎么帮我……”

尽管我知道他是在装可怜,但我还是莫名其妙地向他伸出了手。我一握住他的手,一股清凉的感觉就在掌心蔓延,就连炎热夏天的炎热也缓解了许多。

他拉着我的手,扶着木栅栏,纵身一跃,落在了亭子上,水流了一地。

黑色的衣服湿漉漉的包裹在我的身上,手臂上薄薄的一层肌肉在这种情况下清晰可见。我默默地转过身去,扔给他一件朴素的斗篷,不自然地说:“赶紧裹起来,别着凉了。”

“非常感谢。”

他平静地接过话头,在我的躺椅边上坐下,用力将坐在躺椅上的我推到一边。

我的袖子沾满了湿气。我推开他说:“你离我远点,我衣服都湿了。”

10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他突然神秘地靠在我耳边,眼睛微微眨着,语气有些狡黠。

“那……那你先换衣服吧。”

他又叹了口气,擦了擦头发上滴下来的水:“哎呀,这可真麻烦。”

他从家里找出两件普通男士的衣服,换上后,带我来到城西锦丝街一栋不起眼的小楼。

我刚要进去,他突然又叫住了我:“把这个穿上。”他用一条白色纱巾围住我的脸,只露出我的眼睛和额头。

“我穿的是男装,这是什么打扮啊!”

我只知道这个朝代的女人出门时经常用纱巾遮住脸,但现在我穿着男装,那就说明这个地方没有银子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穿。”他拉着我的手,带我进了小楼的门。

一进门,一股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里很暗。蜡烛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如果你仔细听的话,就能听到楼上有吵闹声。

“嘿嘿,厉害了!”

“这不行……”

这样的话语时不时的飘进我的耳边。我走到魏源身边,轻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平静地回答:“斗鸡场。”

“什么?”这真的是斗鸡场吗?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带你了解了解。」没头没尾地说了这句话之后,他便不再言语,只是拉着我到了楼上。 一群人围成了个圈,有些人高兴得手舞足蹈,有些人则是唉声叹气,脸皱成苦瓜。 「卫世子终于来了啊,都好几个月没见了,我还以为你改过自新了呢。」人群里出现了一位玄衣男子,脸上有道疤,从眼角一直蔓延到脸颊处,看起来有些可怕,我不禁攥紧了卫裕安的手。 他略微摩挲了一下我的指尖,无声地安抚着。 「这位是?」玄衣男子又将视线移到我身上,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早前坊间传闻……卫世子好龙阳,这不会是真的吧?只是付某想不通,为何这位小公子要遮面,不肯以貌示人呢?」 「付老板真会开玩笑,好了别逗她了。」卫裕安突然笑着开口,剑拔弩张的局面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开个玩笑,这位小公子别放在心上。」玄衣男子付老板冲着我鞠了一礼,原本有些狰狞的面庞莫名地带了些和善。 这让我一时摸不住头脑,只能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卫裕安身后,他走哪儿我跟到哪儿。 人群里是个环形的台子,中间凹陷进去成一个圆,两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在里边乱斗,鸡毛飞上天,又轻飘飘地晃悠着飘到地上。 里边尽是些五彩斑斓的尾羽,即便已经很凌乱了,但没人注意,他们只是盯着里边的两只公鸡,目光灼灼,瞳仁半晌一动不动。 我打眼望过去,右边那只公鸡身量小些,已经伤痕累累,翅膀根部露着鲜红的皮肉,淅淅沥沥的血往外流着,沾到羽毛便黏连在一起,变成个黑乎乎的血块。 而另一只脚上缠着白线,正得意地围着它转,还时不时地在喉咙间发出「咕咕」的叫声。 11 「阿芫,你猜哪只会胜?」 「右边那只,足上缠着白线的。」 卫裕安斜睨了我一眼,忽而笑道:「我怎么觉着是另一只呢。」 「是吗?那且看看吧。」 那只伤痕累累的公鸡的确不错,但……尽管它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能耐,此时也是使不出来几分的。 纵那只公鸡绿豆眼目光锐利,脚下力道也惊人,但总是回天乏术,我不认为它还有逆风翻盘的可能。 两只公鸡在场内斗得火热,人群里窃窃私语。 忽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鞋子踢踏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斗鸡场的小厮贴近了付老板的耳朵,不知在说些什么,继而他得到示意又凑到卫裕安身旁:「卫世子,瑞王来了,想是又来找你的吧?……」 身边的人都调侃地笑道:「卫世子早些溜吧,省的又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我透过窗户往下看,一身玄铁盔甲的瑞王正大步地往这边赶来,日光将盔甲映得锃光发亮。他头发全部束起来,面色不虞,一副旁人不得置喙的表情,手中还紧紧地攥着一条带着倒钩的鞭子。 来不及多说什么,卫裕安连忙拉住我的袖子,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腕,从侧门溜了。 我本以为这样就没什么事儿了,没想到瑞王动作极快,仅是这一会儿就跟了上来,粗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怒意:「你个臭小子,又想带坏哪家的公子,赶紧给老子停下!」 身后是气急败坏的声音,沿途的百姓频频侧目,但随即又了然地转回头,想来这样的情景见多了,自然而然地也就没了什么吸引力。 卫裕安带着我七拐八拐,一直从锦巳街穿了两条街道来到泗水街,最后拐到个隐蔽的小巷子。 总算能歇会儿了,我气喘吁吁的,缓和了好久才道:「卫裕安,咱们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若是被瑞王抓到,我去斗鸡场的事儿约莫会捅到父皇那里去,那时候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既是有了过命的交情,那阿芫为何还如此生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眼睛,霎时令我生了几分不好意思。 「如何才叫不生分?」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会儿下巴,最后煞有其事地道:「比如,叫我裕安、阿裕什么的……」

愉快的聚会

「……裕安。」 「你干吗!」我一惊。 他自顾自地垂首将下巴抵在我肩头,嘟囔道:「就靠一会儿,好累啊。」 「就、就一会儿。」我伸出手指头在他面前比了个一。 「嗯。」卫裕安呼出的热气扫过我的脖颈,带来异样的感觉,我只觉得浑身战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耳根也发烫。 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胸腔震动,似乎是在忍住不笑,随即便是一阵低低的轻笑声:「阿芫这么容易害羞啊。」 泼皮无赖。 我猛地推开他,扯下脸上围的纱巾丢给他。 「诶,别走那么快啊!」 「阿芫,我错了,我错了嘛。」 「等等我……」 12 人一闲,最爱听的就是八卦。 近日京城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主要围绕着两件事。 即便是我不常出门,传言也如白花花的纸片儿一般飘进了公主府,想不知道都难。 其一是骠骑将军杨珏生了场大病,至今都在府中休养,近日来避不见人,霎时朝野内外震动,议论猜测纷纷。 虽说我已然决定与他划清界限,但到底还是有过些儿时情谊的,总不能视而不见。 我吩咐凝雁备了份薄礼,然后派人送去了杨府。 其二是瑞王世子不听管教,私自出府斗鸡被逮了个正着,瑞王怒其不争只能家法伺候,世子如今关着禁闭。 依卫裕安的欢脱性子,好一段时间都不能出门,倒是为难他了。 …… 马车在瑞王府停了下来,我借着凝雁的手从上面下来。 初秋的风已然带了凉意,丝丝缕缕地直往衣服里钻。 我轻拢了一下身上的薄斗篷,瑞王府正门前的牌匾是父皇亲自写就的,很是豪华、奢侈。门口的石狮子也刻画得栩栩如生、威风凛凛。 我提前递了拜帖,府中的小厮早已等候多时,见我一来便引着去了后院。 甫一进门就看到瑞王妃慵懒地坐在主位上,一身荷紫色衣裳,鬓边簪着和合二仙红宝石步摇,眉目舒展,一颦一笑间恍若神仙妃子。她不常参加宫宴,这还是我第一次与她相见。 我不禁暗叹,不愧是让瑞王甘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子,果真不俗,想来卫裕安应是大半遗传了母亲的容貌,那双含情的凤眼仿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烟坐在瑞王妃下首,微微颔首冲我点了点头。 瑞王妃缓步从位子上起来,亲昵地拉过我的手:「早就听过六公主了,今日才得一见,快过来坐。」 「说曹操曹操到,可见背后不能随随便便地议论人。」顾烟捂嘴偷笑。 瑞王妃也笑道:「刚刚烟儿还说呢,央我有什么好的都给你留意一下。」 看着顾烟与瑞王妃揶揄的表情,我不禁开口:「啊?」 我不该如何是好,只好讷讷地低下了头。 「今日也是赶巧,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看裕安。」瑞王妃以手扶鬓,吩咐着身旁的丫鬟,「去把世子叫过来。」 「是。」小姑娘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对了,前几日王爷带回来几壶西域贡的美人醉,你们也来试试看。」 瑞王妃是察言观色的能手,见我面露难色便道:「芫华不必担心,这美人醉味道甘美,尝不出半分酒气,倒像是葡萄汁一般。」 乳白色的小瓷杯里盛满了深紫色的液体,颜色对比鲜明。 我略微呷了一口,果然如瑞王妃所说,丝毫不见酒气反而醇香扑鼻。 13 「母亲,您找我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卫裕安绕过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屏风过来,一身天水碧的蜀锦长衫,头发半披,来时匆忙,额角还带着一层薄汗。 「阿芫,你怎么来了!」他眸色骤然一亮,直直地冲我走过来。 顾烟见状,佯装着吃醋道:「诶,表哥只看得见阿芫,我这个大活人坐在这儿愣是半分没瞧见。」 「真叫人心寒呢。」她眨了眨眼睛,扶额故作高深。 「烟表妹说笑了。」卫裕安及时地停下脚步,坐在一旁的圆凳上。 我顿时呼出了口气,心下的石头落了地,刚刚真是生怕他不管不顾地迎上来。 「好了,芫华和烟儿是来探望你的。」 瑞王妃突然出声,目光不断地在我与卫裕安间往返游弋,半晌似了然地道:「我也累了,裕安你带芫华和烟儿随便逛逛。」 「好。」 …… 「表哥,我家里有急事,先走一步。」 顾烟刚出门就连忙开口,还不等我说句话就风一般快地带着随行的丫鬟走了。 「诶,别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拐过长廊,绕过凉亭,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我跟在卫裕安身后,一时无话。 「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没预兆地突然停下脚步,我一下子撞到他后背,直磕得鼻梁生疼。 卫裕安回身,伸手轻揉着我的鼻头,无可奈何地道:「怎的这么不小心?」 半蹲着与我平视:「阿芫这么傻,可怎么是好。」 「卫!裕!安!」竟然骂我傻,我咬牙切齿地拂开他的手,别过脸就往前走,「我觉得我这个公主,根本就没在你这儿享受过公主一样的待遇。」 我一屁股坐在凉亭的石凳上,秋来花园旁的都凋零残败,唯菊花开得正艳,倒是应了那句「我花开后百花杀」。 「生气了?」 我没好气地回:「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那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为什么。」 我略微地往他身边挪了挪:「说吧。」 「因为……」他突然凑近,左手揽住腰,右手抬起我的下巴,接着微凉的薄唇就抵了上来,反复辗转碾磨,过了好久才不依不舍地放开。 「因为没把你当公主,而是当成了阿芫,独一无二的阿芫。」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没在杨珏那里得到的回应,却全数在卫裕安这里得到了,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油嘴滑舌!泼皮无赖!流氓!」 我的脸一下子爆红,心下却莫名的悸动。 卫裕安一副无所谓随你怎么说的表情,颇有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我也不知道怎么地脑子一抽筋,竟鼓起勇气将他抵在石桌旁,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扯平了。」 没想到这次却是卫裕安红了脸,脖颈耳根都染上了酡红,故意避开我的视线不敢正眼瞧。 我敲了敲石桌,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呢。」 「也不过如此嘛。」 14 卫裕安因着不能随意出门,于是便隔三岔五地派人送来些千奇百怪的东西。 前几日是只半大的小猫,黑白相间,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圆滚滚的,常伏在我脚边打盹,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今日又派人送来了一个小木盒。 顾烟在旁边坐着,眼睛直往我手里瞄。 「我就知道,你俩肯定有问题……」她攥住我的手腕,作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快说,你们二人发展到哪种地步了?」 「好姐姐,你别为难我了。」 「唉,枉我还巴巴儿地帮人留意着好的,谁料人自己就有了中意的。」顾烟别开脸又偷偷摸摸地瞥了我两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好了,我说还不行嘛。」我攥住她的衣袖,俯身贴到她耳朵旁,压下声音道,「左不过是才与他心意相通,就是上次去拜访瑞王府的时候。」 顾烟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却道:「没枉费我一番心意给你俩找单独相处的机会。」 「你……早就知道了?」 顾烟撇撇嘴,颇为骄傲地抬起下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快打开盒子看看。」见我没什么动作,她又急忙地催促着我。 盒子一打开,首先入目的是一张折了两折的黄纸,有部分墨汁洇到了背面,下面是一块丹红色的宝相花纹蜀锦布。 纸张上笔迹嚣张,龙飞凤舞地写着一段话。 「阿芫,见信如晤。昨日我听府中的丫鬟说,民间有风俗,男子中意女子会送簪子玉镯给她,女子则会绣只锦囊当作回礼。卫裕安」 我往下一翻,果真蜀锦布中包着一根金簪和一只玉镯。 金簪用掐丝金线做出了百蝶穿花的形状,蝴蝶小巧精致,仿若展翅欲飞,眼睛的部分还用了细碎的红珊瑚作为点缀。玉镯用羊脂白玉制成,莹润剔透,触手生温,光泽成色皆为上品。 「没想到表哥还挺会讨女孩子欢心。」顾烟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学着夫子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 卫裕安这样,明摆着就是让我给他绣锦囊,信中虽说并未提及让我做,但这做派……一切皆在不言中。 顾烟又似想起来什么,突然问道:「你可去见过杨珏了?他病得挺严重的。」 「并未,只是派人去了一趟。」 「也好,你如今与他是该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 送顾烟出了公主府的门,我一个人坐在房中盯着那木盒子发呆,红色的蜀锦将这一片都映成了粉色。 绣个什么好呢? 还是绣几朵郁李花稳妥。 15 京城的冬日至,转眼又是一年。 我仍记得去岁这个时候,我还满怀欣喜地等着杨珏回来娶我,怎么都没料到仅仅一年,就物是人非。 卫裕安收到锦囊后,着急忙慌地写了条子派人过来,上书:「自当珍而重之,日日不离身。」 少时我也曾为杨珏缝制锦囊,只是被弃之如敝履,一个嫌恶,一个万般爱惜,这天差地别的待遇,说起来也真是魔幻。 沈嬷嬷和凝雁已经开始张罗着采买过年用的物品,公主府的大门上也贴了喜庆的对联,就连窗户上都贴上了各式各样的窗花。 一觉醒来,小院子里那株凌霜的红梅绽了花朵,大雪将枝干压弯垂到地上,门前的雪足有几尺之深。 我推开房门,深吸了一口气,是白茫茫真干净的气息。 父皇决议在除夕夜前几天前往京郊的狩猎场。 往常这样的活动只由男子参与,但今年我朝胜了西边的犬戎,逼得其后退五十里,父皇龙颜大悦,便允了女子参加。 后宫众人与世家女子皆是头一回来狩猎场,见什么都好奇。树上跳下只松鼠,便都围成一圈逗弄着,吓得那毛茸茸的一团一溜烟就上蹿下跳地跑了。 父皇在木屋前交代了几句话,我半句都没听进去,心思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四下打量着找寻卫裕安的位置。 「阿芫!」忽然觉得肩头被人轻拍了一下,我连忙转回头。 卫裕安还是一身耀眼的火红,他穿红色并不显媚俗,反而带了丝明艳的少年气,白色的兔毛领衬得皮肤更加白皙,他眨了眨眼笃定地道:「今年我必是第一。」 卫裕安攥着我的手去选骏马,路过木屋的时候,碰巧看到杨珏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看起来似乎是已经大好了,只是面色依旧苍白,整个人裹在厚厚的大氅里,露出来半张脸。 …… 「阿芫,这小红马最适合你了。」卫裕安指着马厩里那只温顺的小红马,继而伸手抚了抚它的头。 「我嘛,就要这一匹了。」他视线一转,目光落在一旁的黑色骏马身上,黑马毛色润滑,鼻孔不时地呼出热气,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待选完骏马之后,我将裙摆随意地绑了起来,蹬着小红马侧边的马镫一翻身就越了上去,然后解开绑着衣服的细线整理好裙摆。 上次骑马还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也不知如今生疏了没有。 「裕安,不如我们比比谁更快?」我挑眉略带挑衅地看着他,眼睛弯成了月牙。 「比就比!」他骑着马靠近,与我并排,用只有我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暧昧地道:「若是我赢了,阿芫需得答应做我的妻。」 我愣了片刻,正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裕安,你要知道,若是你真的娶了我,此后仕途便再与你无关,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见我表情严肃,他忽地笑出声来,又借着衣袖的遮挡牵上了我的手细细地摩挲:「我原以为你明白的。」 「明白什么?」 「上次我带你去锦巳街斗鸡场,便是为了让你明白。」 「阿芫,我卫裕安没什么大志向,于仕途之事也不感兴趣,所以你不必有什么负疚,这都是我心甘情愿。」 16 狩猎场西北角有颗百年的老松树,我们约定谁先到达那里,谁就获胜。 我率先一步拔得头筹,回头促狭地看了一眼卫裕安,用口形悄声地比画:「我会赢的。」 卫裕安眉头一挑:「且看吧。」 我夹了一下马肚,将手中的小鞭子抽到马屁股上,小红马一惊,跑得更快了。 马蹄「哒哒」地踩过厚重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不出一会儿,便人迹罕至,偶尔有几只出来觅食的小鹿从林中穿过。 我深呼一口气,白雾模糊了视线。 身后传来一阵阵有规律的踩踏声,我回过头才发现刚刚落后的卫裕安就跟在后边,乌黑的发丝飞扬。 我正想冲他笑,却发现他变了脸色,面容一瞬间煞白,没了半分血色。 「小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小红马的前蹄撞到了绊马索,一阵下坠感立马包围了我,接着就是天翻地覆的感觉。 落地的一瞬间,我满脑子只有两个字:想吐。 胳膊被尖利的石头划出了个大口子,正往外「簌簌」地流着血,染红了衣袖,身体没如预料中的撞上坚硬的石头,反而觉得触感软软的。 「嘶——」倒抽气的声音。 接着是一声有气无力的话:「阿芫,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忍着胳膊上的痛将他扶起来,拨开他额间的碎发,「卫裕安,你个大傻瓜!你不要命了,那么远的距离也敢冲过来!」 他没答话,小心翼翼地将我脸颊旁的头发拨到耳后,然后将整张脸埋到我脖颈处,胳膊牢牢地钳制住我的腰,禁锢在他怀里,嘟囔道:「我害怕你有什么事。」 「你没事吧?」 「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他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 现如今一匹马受了伤,另一匹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能寄希望于有人早点发现人少了两个。 卫裕安搂着我的腰感叹:「好在狩猎场没什么生猛的野兽,不然我俩的小命都要留这儿了。」 我们二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走累了就歇一会儿,卫裕安靠在我肩头,一时无话。 「裕安,我答应嫁给你了。」 没人应。 「裕安?」 还是没什么反应。 「卫裕安!」我的手伸进大氅里边,揽住他的腰,结果却摸到了一手的血,湿哒哒地黏在手心。 如卫裕安所说,我真傻。那么大的冲击力,怎么可能会没事?我用力地将他扶了起来,将他的左臂环在我颈间,右手揽着他的腰,试图带着他往前走。 但我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卫裕安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子,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若是再得不到医治,恐怕……我不敢再往下想。 ……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峰回路转。 「阿芫!」杨珏从马上跳下来,脸颊因为着急泛上了淡粉色,额间也冒着细汗。 我攥住他的袖子,皱起眉头:「快救他,救救裕安。」 他将我扶了起来,一时没有说话,旁边的侍卫没得到命令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逐渐着了急。 「我求求你,救他。」 17 「……好。」 他忽然伸手想去拂去我发丝上残留的落雪,我下意识地后退躲避。 接着就听到他仿若天外来的虚无缥缈的声音:「你放心,我会救他的。」 侍卫得令连忙去搀扶起靠在树边的卫裕安,我冲杨珏点了点头,不冷不热地道了句:「多谢。」 我刚想转身去查看卫裕安的状况,不料却被他拉住了袖子,杨珏面部表情的扯住我的手,捏得我手腕生疼,把我往他来时骑的那匹马身旁带:「你跟我回去。」

愉快的聚会

「你干吗!」 他嘴角僵硬地扯出来一丝笑,是气急之下做出的表情:「他的命你看得比什么都重,那你的胳膊难道就不要了吗?」 我抽出手,别开脸不去看他:「我自己骑马回去。」 他蓦地软下表情,好言好语地劝告:「阿芫听话,不要任性。」 「你拖得,他可拖不得。」 无奈之下,我只好答应与他共乘一骑。 等到了狩猎场附近的别院之时,天已经傍晚了,灰白色的云朵团在一起,积成层峦叠嶂的模样,约莫着又要下一场大雪。 随行的太医连忙进了房间里为卫裕安诊治。 我帮着脱下他身上的大氅,这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他后背的伤势。 血与衣黏连在一起,划开的口子皮肉外翻,颜色发白,没半点儿血色,整个后背惨不忍睹。 我颤着手用火烤过的小刀划开黏在一起的衣服,卫裕安无意识地皱眉,呼吸也急促了一瞬。 太医捋了一下胡子,皱着眉用小刀一点一点地将脏污坏死的皮肉割掉,吩咐身旁的小童将药箱中的伤药粉拿来均匀地撒在上面,接着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回公主,伤口处理好了,只是当务之急是要让世子降温。」 「知道了。」 送了太医出去,我吩咐凝雁去取了几盆冷井水,一盆放在一边,另外几盆放在雪窝中待更凉了之后便取回来更换。 我打湿了帕子敷在他额头处,擦拭颈窝胸口。 如此反复几十遍之后,再触摸之时,已然不似一开始那般滚烫了。 温度稳定了之后,便换成温水。 谢天谢地。 凝雁皱着眉,啜嚅地道:「殿下,奴婢给您处理一下胳膊吧。」 我点点头,她上了药缠上纱布之后,又不知如何开口,吞吞吐吐地好一会儿才开口:「殿下,杨小将军在外边等了两个时辰了,您……」 …… 外边的天整个都黑了,一掀开挡风的帘子就有一阵冷风往人身上扑。杨珏站在雪地里,肩头落满了刚下的新雪。 「今日多谢你。」 「应该的。」他目光往我左臂上一瞟,「没事吧?」 「无事,只是轻伤。」我将手中的汤婆子塞到他手里,「天那么冷,回吧。」 他仿若没听见似的,盯着我的眼睛忽然轻笑了一声,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一霎时仿佛雪都融了。 「阿芫,谢谢你。」谢谢你对我没那么冷漠,只是这话他没说出来。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谢谢,但是我也没心思去猜了。 18 这件事牵扯甚广,绊马索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皇家狩猎场? 父皇顺藤摸瓜地扯出一连串儿的罪臣,为首的人乃是前朝余孽,隐姓埋名几十年,只为诛杀皇族,做着光复前朝的美梦。 只可惜一朝梦碎,万事成空。 卫裕安醒了之后便移回了瑞王府,我时常去探望他。 自狩猎场之事过后,他便时常要我待在他身侧,往日也没觉得他那么黏人,如今的做派更像是小孩子了。 元宵节那日,他向父皇求了旨赐婚,父皇很爽快地同意了。 也是,瑞王功高盖主,是本朝最有权势的异姓王之一,父皇有意打压却找不出理由,如今送上门的自然没有不用之理。 光是驸马仕途之事上的压制,就足够了。 一个没有未来的王府,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三月十九良辰吉日,宜嫁娶,婚期便定在这一日。 时间紧任务重,嫁衣是轮不着我自己绣了,公主府请了十几个技艺精湛的绣娘来缝制我出嫁用的婚服盖头,最后再由我缝上最后几针便算作是自己绣的了。 二月二那日,瑞王府派人抬来聘礼,流水一般地用担子抬进了公主府。 沈嬷嬷笑得嘴都合不拢。 只是很快地我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担子的数量未免也过于多了些。公主府前院放满了红绸盖着的聘礼担子,只是分隔于两边。 我见到了那日在福瑞德见到的侍卫,杨珏身边的。那侍卫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在下恭贺公主殿下,这些都是将军给您的礼物。」 他的目光扫过左边的这一排担子。 「抬回去。」 侍卫又低下头:「将军请您无论如何都务必收下。」 「杨珏呢?」 「北疆战事吃紧,将军这会儿已然出城百里了。」那侍卫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亲手交到我手中,「信是将军留给您的。」 我将信封撕开,里面的信纸上规规整整地只写了十六个字。 平安喜乐,无灾无祸。 举案齐眉,儿孙满堂。 大抵世间最美好的祝愿也不过如此。 「在下告退。」 那侍卫匆匆忙忙地走了。 凝雁有些手足无措:「殿下……这怎么办?」 「吩咐库房列好单子,收起来吧。」 第二日。 「殿下,库房的人已经列好单子了,里边就连您从前说过的冰花芙蓉玉、鸡血梅花琉璃珠也有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多了只玉镯,依奴婢瞧着该是成对的,不过这里只有一只。殿下过目。」凝雁说着便想将单子和玉镯递到我手中。 「不用管了,既已清点好,单子便收了吧。」我剪下瓶中花朵的杂枝,没有在意。 婚礼那日热闹得很。 一大早天还未亮便被叫醒,全福太太为我梳着头发。 这位全福太太乃是衡王府的老王妃,六亲皆在,儿女双全,是难得的有福之人。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 19 我被全福太太扶着出了房门,手心被塞了条红绸,我略微低头瞄见了那头莹白的手,顿时觉得无比安心。 轿子绕了一大圈,在瑞王府停下。 卫裕安撩开轿帘,牵住我的手:「阿芫,到了。」 门口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宾客们祝福、恭维的话源源不断。 跨过火盆,来到正厅。 父皇坐在上首,瑞王和瑞王妃坐在两侧。 「一拜天地!」我回身向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父皇他们连声说好。 「夫妻对拜!」 我与卫裕安相对而立,缓缓下拜,隐约听到他低低的笑声,接着耳边便只剩下了宾客们喧闹、调侃的声音。 「送入洞房——礼成!」 我被簇拥着送进了房间,四处皆是一片红,床榻的锦被上洒满了花生、桂圆之类的干果,图一个「早生贵子」的好彩头。 桌上摆着酒壶和杯子,我坐在凳子上安安静静地等着。 「吱呀——」门被打开,轻轻的脚步声仿佛踏在我心上。心跳如擂鼓,我一瞬间竟有些紧张。 卫裕安缓缓地掀开盖头,四目相对:「阿芫,我好开心。」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躲避着他的视线,不敢正眼看他,只觉得耳根发烫。 「我都两个月没见到你了。」他越说表情便越发委屈,「得补回来。」 合卺酒下肚,卫裕安的眼神越发……不对劲。 「阿芫……」 「嗯?」 …… 巫山云雨共相赴,鸳鸯锦被翻红浪。 …… 这之后的日子很悠闲,除了……咳,不提也罢。 我与卫裕安相对而坐,我执白子,他执黑子。 凝雁匆忙地赶来,「殿下,宫中传出来了北疆八百里急报。」 「杨将军……身殒。」 我怔愣了片刻,手中的白子还是没落下去。 「阿芫……」卫裕安牵过我的手。 我冲他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可惜。」 大千世界,万物都燃尽一生。 做一只小鸟多好。 来生只要飞得高。 (正文完) 杨珏番外 杨珏忽然想起初见公主时的场景。 和煦的天,御花园的桃花一朵挤着一朵,团团簇簇地拥在一起,断了线的纸鸢飘着落在他的手边。 夫子留下的课业还没背会,他猛地盖住脸,长叹一声。 轻缓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来人是个小丫头,鹅黄色的衣衫像极了盛开的棣棠花,嫩绿的枝丫都冒着生机,好似手指一点便能沾上些清晨的露水。 「那是我的纸鸢。」小丫头怯生生地解释,清澈的瞳仁映出他的影子。 他偏生出了一股躁意,冷着脸将纸鸢塞到了她的手里,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今日背的那篇诗,莫名地好像有些理解了。 后来,小丫头常常找机会接近他。 杨珏自小的家教便是不能随随便便地相信一个莫名其妙对你好的人。 他像一只刺猬,竖起浑身的尖刺拒绝来人的一切好意,却在不经意间沉沦,一点点地露出自己温暖柔软的肚子,展示出自己的软肋。 他对小丫头时常冷冰冰的,面上也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正儿八经地说上几句话。 可是真当她因故没来太学等他的时候,他又觉得不该是这样。 那日天边的火烧云颜色绚丽,仿佛天宫仙子打落的染料,他站在角落里等啊等,一直等到天色渐暗,也没等来那人,面上的落寞无论怎样都掩盖不住。 晚间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摸黑去了草丛,费了好大气力去寻那枚锦囊,此后锦囊便塞在他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半刻不曾离身。 再次去皇宫的时候,姑姑杨妃正为他物色着京城各家的贵女,他随意地翻看了几页便将册子撂到一边,随口提起了六公主芫华。 对方苦口婆心地劝说:「阿芫是个好姑娘,但阿珏,她不适合你,你得担起杨府的未来。」 「姑姑,我只要她。」那是他第一次跟平日里最亲近的姑姑犟嘴。 小丫头只当是故去的母妃与杨妃交好的缘故,哪料想是他从中斡旋。 赐婚的圣旨传遍了东西六宫,传遍了整个京都,谁人不知六公主芫华与杨府公子杨珏订了婚。 如今便只等她及笄了。 他想着日后他与小丫头定然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做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却没想到北疆的战事越发危急。 他甚至来不及好好地跟小丫头告别。 北疆的风景与京城大不相同。 他想着以后一定要带着小丫头四处转转,去看看江南的灰瓦白墙和如画山水,来北疆体会一下漠漠黄沙和都关的月。 北疆也有春桃呢,开得一样秾丽,香得痛痛快快。 不过战事一直拖着没什么进展,他想速战速决。早一点回京去取了他拜托玉器大师制的一对玉镯,他想亲自去参加小丫头的及笄礼,然后亲手将及笄礼物交到她手中。 于是原定六个月才能打完的仗,硬生生地被他缩成四个月。 大漠风沙袭人,冬日一至,便更加难挨。暴风雪迷眼,最后一场决胜战役他们被困在了敌人的包围圈。 淬了毒的流矢不长眼,恰好便扎在他的胸口,破空的羽箭没入皮肉,那一瞬间他心跳如擂鼓,满脑子里想的是这场仗败了怎么办?回不去京都怎么办?还有……小丫头怎么办? 风裹挟着雪花直往眼睛里钻,援军到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然白得不像话,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脸色还是雪色哪个更白。 他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亲眼见到六公主嫁与他,红绸将脸颊映成胭脂色,她穿着热烈又带着蓬勃生机的红色婚服,金钗步摇晃荡,小丫头还带着他送的玉镯,一抬手当啷作响。 梦外,医术精湛的老军医使尽浑身解数,幸而保全了他的性命。 「将军做好心理准备,您伤了根本,每日需得按时服药,此外,恐怕……撑不了几年时间了。」 「知道了。」 半晌才听到他平静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 从满怀期待到一朝梦破,需要多长时间? 他冒着大雪赶回京,终于赶上了小丫头的及笄礼。 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他当众退了婚。 说什么的都有,他什么都不在乎。只是看到对面那人一瞬的错愕,他竟懦夫似的想逃。 那天的雪好大,称得上百年难遇。 雪花「簌簌」地落满了他整个肩头,头丝上也是,就连睫毛上也落了几朵,化开后分不清到底是雪水还是泪水。 没人知道,他在雪地里站了多久,目睹心爱的姑娘灰了心丧了气,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旁人。 他还是放不下,顾烟跟公主关系好,她的生辰想必小丫头怎么着也得来。他自私地想着,只看一眼便好,自以为装得毫无破绽,实则拙劣不堪。 …… 他常常一个人,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坐着。 库房里堆积的珍宝落了灰,每件都切中女儿家的喜好,原本是他一件一件地寻来用作给她的聘礼,不过如今该是用不上了。 她喜欢上了旁人,卫裕安受伤之时她的担忧不是假的,这样的表情曾经独属他一人,而今再与他毫无瓜葛。 元宵节那日,陛下为小丫头赐了婚,许的正是瑞王世子。 二月二那天他又从京城启程回到北疆。 聘礼做了礼物,总归是有些用途了。 为免她不收,他还特意留下封信,短短十六字的祝愿,他来来回回地写了好几遍。 …… 北疆春日极短,桃花开了满山,一弯弦月朦朦胧胧。 「我曾想过,带她来北疆,瞧瞧漫漫的黄沙,看看都关的月亮,抑或是灼灼的春桃,可是都没机会了。」 「以后会有另一个人陪着她,去江南也好,来北疆也好,哪儿都好。」 侍卫常青问他后悔与否。 他拈着一朵春桃,轻柔地抚摸着花瓣:「后悔?我从不后悔。即便是再选一次,我依旧会那么做。」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昂起头望着天边的月。 他说:「常青你瞧,月有阴晴圆缺,人也有悲欢离合。」 「没什么可后悔遗憾的。」 可是他嘴唇一瞬间的翕动,和骤然收紧、现出青筋的手是掩不住的。 他转了话头,忽而问:「让你去方大师那里取的东西呢?」 退了婚之后,玉镯便没取回来。 常青拿出小木盒,跪地请罪。 「将军恕罪,常青私心留了一只在公主府。」将军的心意他想让公主知道。 「罢了,反正她也不会瞧,都无所谓了。」 他接过,从里边拿出了另一只,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惊世骇俗地套上了自己的手腕。 烟粉色的玉镯剔透无瑕,对着月亮透出一阵冷光,他突然笑出声:「真好看。」 「手镯好看,月也是。」

用户评论

有一种中毒叫上瘾成咆哮i

太棒了!这次聚会真的太愉快了,大家一起玩游戏,聊聊天,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啊!

    有9位网友表示赞同!

面瘫脸

真是令人难忘的聚会,大家笑声不断,气氛超好!

    有7位网友表示赞同!

来瓶年的冰泉

这次聚会真是一次难忘的体验,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希望下次还能再聚!

    有20位网友表示赞同!

嘲笑!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这次聚会真是让人放松身心!

    有19位网友表示赞同!

红尘烟雨

气氛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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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发功喷飞你

这次聚会玩得真开心,希望下次还能再一起玩!

    有19位网友表示赞同!

逃避

跟大家一起聚会真是太开心了,下次一定要再来一次!

    有9位网友表示赞同!

我的黑色迷你裙

这次聚会真是一次难忘的回忆,希望下次还能再聚!

    有18位网友表示赞同!

太难

大家一起玩游戏,聊聊天,真是太放松了!

    有16位网友表示赞同!

花开丶若相惜

真是个愉快的聚会,大家都很开心!

    有13位网友表示赞同!

暮光薄凉

这次聚会真的太棒了,大家一起玩游戏,聊聊天,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啊!

    有11位网友表示赞同!

反正是我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希望下次还能再聚!

    有7位网友表示赞同!

青衫故人

大家一起玩游戏,气氛超级好!

    有16位网友表示赞同!

淡写薰衣草的香

这次聚会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希望下次还能再聚!

    有17位网友表示赞同!

龙吟凤

大家都很开心,这次聚会真是太成功了!

    有16位网友表示赞同!

金橙橙。-

真是个愉快的聚会,希望下次还能再一起玩!

    有13位网友表示赞同!

北染陌人

这次聚会气氛太好了,大家一起玩游戏,聊聊天,真是太放松了!

    有19位网友表示赞同!

君临臣

希望下次还能再一起聚聚!

    有15位网友表示赞同!

冷月花魂

这次聚会太棒了,玩得真开心!

    有6位网友表示赞同!

南宫沐风

下次一定要再来一次!

    有16位网友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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