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恩师难忘,书香传情》
散文/《恩师难忘,书香传情》
一九七五初受教,岁月悠悠恩义深。时光已逝五十载,诸多往事难再寻。二零二五喜相聚,恩师赠书意沉沉。往昔师情心中记,感恩之情满胸襟。
在岁月的长河中,总有一些人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我们人生的道路。我的初中老师,魏翊恩便是这样一颗闪耀在我记忆深处的星。50年的光阴如同一幅长长的画卷,缓缓展开时,满是往昔的幸福回忆与感动。
50年前的1975年7月,我那时还是个满脸青涩的少年。我第一次离开父母家中亲人,离开了阳谷县阿城镇的赵店大队,前往邻庄的颜营联中,就此开启了我的初中求学生涯。在那里,魏翊恩老师成为了我的语文老师,他就像一盏明灯,开始照亮我在知识海洋里探索的道路。当时的教室,是红砖红瓦起脊的样式,足有两大间呢。教室座北朝南,阳光可以肆意地洒进来,把整个屋子照得宽阔又明亮。在当时当地,这样好的房屋可是极为少见的,它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在那片土地上散发着独特的魅力。教室门前以及东边通往学校操场的那片区域,面积虽然不大,但是有两个高高耸立着的篮球架,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出早操、课间休息或者体育课的时候,操场上就热闹起来了。同学们会整整齐齐地排列好队伍做广播体操,那一招一式都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怎能忘记读初中时,自己曾担任班长,与副班长孙瑞忠一起,组织同学们在操场和魏翊恩、史光明、颜世林、孙廷印、刘绍福等老师开展了一场场别开生面的篮球比赛以及各项体育游戏活动。那场景,可真是精彩极了!师生们纷纷上场,一个个矫健的身姿在球场上快速地穿梭着。老师们呢,一改平日里课堂上的严肃模样,变得活力四射。同学们也不甘示弱,卯足了劲儿。球在大家手中传来传去,每一次的传球、投篮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欢笑声就像一串串清脆的铃声,师生们助威的呐喊声像是激昂的号角,二者交织在一起,在操场上空回荡着,那是属于我们师生间独一无二的欢乐记忆呀!
当时,学校紧邻着阿城公社,其间穿过古老的北运河,经过赵店、颜营那一望无垠的田野,通往金堤河大堤的防洪南北公路颜营大队的村北路旁。那时候这条公路还是泥土路,每到夏天,只要下过雨,同学们便分别从赵店大队、刘什庄大队、陶城铺大队、东堤大队出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土路上前往学校读书。每天要往返八趟呢,早课、上午课、下午课、晚自习,放学后同学们都各自步行回家吃饭。只有仅少数的个别同学偶尔骑辆自行车上学,同学们都争抢着围观,评头论足,非常稀罕。这几个村庄相距颜营联中,均有2里路,只有陶城铺的学生距学校稍远,和住校的老师同吃同住在学校,每周六下午放学回家,周日下午返校。在那个生活并不宽裕的年代,勤工俭学是许多学校倡导的方式。魏老师积极地组织同学们参与各种农活劳动,像割草、拾粪、收割小麦、刨地瓜、刨红萝卜、摘棉花之类的农活。同学们在魏老师的带领下,干劲十足。田野里,师生们拿着镰刀割草的身影忙碌而坚定;乡间的公路上,师生们弯腰拾粪的模样认真又专注;棉田里,师生们灵巧地采摘棉花,如同呵护着珍贵的宝物。每当师生们刨到一颗花生或地瓜,如获珍宝,笑的都合不拢嘴。夕阳西下师生们高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我是公社小社员》的歌曲走在回学校的路上,精神抖擞,一天的疲劳早抛到九霄云外。在这个过程中,师生们挥洒的不仅仅是辛勤的汗水,更是对生活的热爱与期待。那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校园的土地上,滋润着校园里的一草一木;同时,也洒在了家乡那片肥沃的土地上,仿佛师生们用自己的努力,在向家乡这片土地致敬。无论是在充满朝气的学习时光,还是在辛苦劳作的生活场景里,师生之间结下的情谊就像大海一样深沉而浩瀚,那是一种在共同奋斗、互相扶持中孕育出的深厚情感,永远令人难以忘怀。从1975年7月到1979年6月,历经风霜雨雪,走过酷署寒冬,看过花开花落。我在颜营联中,读完了初中与高中,那是人生求知的黄金岁月。在校学习期间,经孙廷印老师、颜金菊同学介绍,并成长为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在这段时光里,我和魏翊恩、张金诚、许光华、张平安、颜廷成等老师结下了难忘的、如大海般深厚的师生情谊,也成为了我求学记忆中的一部分。
师恩难忘,感谢老师的付出、鼓励、帮助和教诲。在我青春芳华读书的岁月里,那时的魏翊恩老师,踏入了我们初中的教室,宛如一颗启明星,照亮了同学们懵懂的求知路。那时候,教室里总是回荡着魏老师洪亮而富有激情的讲课声。魏老师站在三尺讲台上,手中的粉笔如同魔法棒,在黑板上轻轻一点,知识的大门便向我们敞开。粉笔灰在阳光的映照下飞舞,那是知识播撒的精灵。魏老师用渊博的知识,慈母的爱心,引领着我们这些懵懂的少年,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魏老师妙语连珠,把那浩如烟海的文化知识,无论是古老的诗词歌赋,还是精彩的现代文学,从掌握记叙文、议论文、抒情诗歌、散文的写作要点与技巧,到读懂晦涩难懂的文言文,总能以生动的方式进行讲解,如涓涓细流般缓缓灌注进同学们的心田。使我们沉浸其中。魏老师就像一位无所不知的领航者,带着我们探索、发现。魏老师授予我们的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更是为人处世的道理,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信念。
恩师是知识的导航灯,照亮了我前进的道路。岁月匆匆,如同白驹过隙。1979年6月,我高中毕业时,那是一个特殊的时代,我经历了高考落榜的打击,沮丧与失落如同阴影笼罩着我。幸运的是在我们赵店学校,当时任初中语文课的程伯亮老师因病休离校,急需一名代课老师。当时,我的同班同学成绩优秀的都转到别的学校复课,圆上大学的梦想。我自知自己的数理化成绩太差,便发挥自己的特长,经逐级考试录用我代替程伯亮老师,教初中的语文,和本村的林丙合、张瑞刚、符之刚等老师共同教初中班。这对当时的我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作为一名高中毕业生去教初中语文,我深感自己力不从心。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那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我心中的压力如巨石般沉重。我深知自己知识体系存在诸多漏洞,每一次备课都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害怕讲错知识,更担心误人子弟。
然而,恩师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我常常怀着敬畏与期待去找魏老师求教。恩师总是放下手中的事务,耐心地为我解答。无论是古典诗词中那些晦涩难懂的字词,还是现代文教学中的情感把握与表达技巧,恩师总能深入浅出地讲解。并从作者的生平经历、创作背景讲起,细致到每一个字词的用法和背后的深意。恩师不仅在知识上倾囊相授,还给予我无尽的精神鼓励。他深知我内心的压力与自卑,总是用温和而坚定的话语激励我。恩师的话如涓涓细流,滋润着我干涸的心田,让我逐渐挺起胸膛,有了面对挑战的勇气,从那时起更激发起了我刻苦学习语文知识的热情。
恩师的谆谆教诲伴随我走过青春的旅程,让我能扬帆起航至更远的未来。1980年11月,我辞退代课老师的工作,投身军旅。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我迎来了新的机遇与挑战。1982年9月,担任连队文书后,我与恩师的联系并未中断,反而更加紧密。那时,我渴望在新闻报道和文章写作方面有所建树,但却常常感到无从下手,恩师便通过书信给予我悉心的指导。恩师的书信总是充满了细致入微的建议。他会告诉我,写新闻报道首先要抓住事件的核心,用简洁明了的语言将最关键的信息传递给读者。他强调真实性和时效性的重要性,就像在教导我做人要真诚守信一样。在写作技巧上,他会指出我文章结构上的松散之处,教导我如何开头吸引人、中间论述有条理、结尾有力且发人深省。他还会对我文章中的用词进行细致的批改,告诉我一些词汇使用的微妙差别,让我明白准确用词的重要性。
我至今还记得那篇《照相》。当我把初稿寄给恩师时,心中满是忐忑。恩师收到后,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对其进行修改。并在信中详细地指出每一处需要改进的地方,从主题的深化到细节的描写,从语句的通顺到情感的表达。在恩师的精心指导下,当看到《照相》变成铅字刊登在报纸上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刻,我心中充满了对恩师的感激,也坚定了我继续写作的决心。
我在部队服役的15年里,恩师的书信从未间断。每一封信都是知识的宝藏,都是鼓励我前进的号角。无论我在写作中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想到恩师那充满期望的话语和认真批改的笔迹,我就充满了力量。恩师的指导让我在新闻报道的写作道路上越走越稳,我的文章也频繁见于部队和地方的刊物上。
转业回到家乡后,我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依然坚持写作。这其中,恩师的影响无处不在。我不断向恩师求教,无论是写散文抒发对生活的感悟,还是写新闻报道反映家乡的发展变化,父亲一生痴情传承喊唱的《阳谷运河夯歌》,恩师总是一如既往地给予我支持与指导。一路走来,在恩师的启发帮助下,我写的掘文不断在县、市广播电台和《聊城日报》等媒体上发表。所取得的这一切成绩,都离不开恩师的培育和栽培!
春播桃李三千圃,秋来硕果满神州。弹指一挥间,命运的安排总是充满惊喜。师生情缘50年后的今天,当我们都已在岁月中历经沧桑,魏翊恩老师却带来了一份无比珍贵的礼物——一本由他用心血写成,并已在各媒体报刊发表的多篇散文,编印成书《梦里故乡》。于2025年农历正月十二,这个特殊的日子,如同一个命运的绳结,将分散多年的师生重新牵系在一起。赠于同学们成为了我们师生之间新的情感纽带的起点。魏老师把《梦里故乡》这本书赠给同学们,这个“赠”字里,蕴含着太多太多的情感。它不是简单的物质给予,而是老师对每位同学多年来的牵挂与思念,是魏老师对教育生涯的回顾与总结,也是对我们这些学生的一种期望与激励。魏老师的这本《梦里故乡》书,就像一座桥梁,横跨了50年的岁月鸿沟,将过去和现在紧紧相连。每一篇文章,都是魏老师心血的结晶,字里行间都流淌着他的智慧和情感。魏老师用文字诉说着人生的感悟,记录着岁月的痕迹,我们家乡门前流淌的黄河、大运河、金堤河、母校的沧桑巨变。这不仅仅是一本书,更是老师对每位同学的深情厚谊。魏老师在这么多年后,依然心系曾经的学生,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情怀!
50载的分别,没有冲淡师生的思念;时光的磨砺,没有削减魏老师对教育的热爱。魏老师的赠书,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每位同学的心田;又似春日的细雨,滋润着每位同学内心深处对那段美好师生时光的怀念。这份来自老师的馈赠,将永远被同学们珍藏,如同珍藏那段不可磨灭的师生情。我们感恩老师、感恩您曾经的教诲,感恩您如今的牵挂,感恩您用一生的心血谱写的这一曲师生情长歌。
今日,我们围坐在老师身边,如同回到了学生时代。老师的声音依然温和而有力,魏老师讲述着书中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他对生活的热爱,对文学的执着,也有对我们这些学生的深深眷恋。同学们静静地听着,眼睛里闪烁着感动的泪花。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喧嚣都离我们远去,只剩下师生间浓浓的情谊。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课堂上的点点滴滴,那些欢笑、那些困惑、那些被老师鼓励的瞬间,都如同昨日重现。老师用他的书,重新点燃了我们心中对知识的渴望,对生活的热爱。他教会我们的,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更是一种对人生的态度,一种对梦想的追求。
这次师生相聚,虽然短暂,但却如同一场心灵的盛宴。魏老师的赠书,将成为我们最珍贵的礼物,陪伴我们走过未来的岁月。而老师的恩情,也将永远铭刻在我们心中,如同永不熄灭的灯塔,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
在这个充满变化的世界里,魏翊恩老师的坚守和深情,如同岁月长河中的一股清泉,滋润着同学们的心田。他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们,教育是一场用生命影响生命的伟大事业,而师生情,是可以跨越时空,永不褪色的美好情感!当我双手接过那本沉甸甸的《梦里故乡》的书时,心中满是感动与敬意。这本书不仅仅是恩师的作品,更是他一生智慧与心血的结晶,也是他对我们这些学生无尽关爱的见证。
回首往昔,我从一名少年到在部队三次立三等功,再到87年进入院校接受高等院校的培养,我在人生道路上的点滴成长,都离不开恩师的悉心培养。恩师之恩,如同山高海深,我将永远铭记于心,他那如灯的指引,将继续照亮我未来的人生之路!
山高水长有时尽,唯我师恩日月长!感恩培育我成长的各位恩师!一日为师终身父,毕生难以报师恩。
作者:林吉成 2025年2月9日
简 历: 林吉成 ,山东省阳谷县作家协会会员、阳谷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1980年入伍、1983年4月入党、历任副班长、文书、团支部书记等职。1987年12月大连陆军院校毕业。荣立“三等功”3次、被大连市普兰店人民政府 、延吉市人民政府、佳木斯市人民政府各授予“拥军爱民先进个人”荣誉称号。
于1994年转业,分配到县畜牧局、任县动物防检疫监督分所所长。被县人民政府授予:“阳谷县畜牧兽医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被聊城市人民政府授予“聊城市畜牧兽医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被县、市广电局、《聊城日报》社评为“模范通讯员”。
非物质文化遗产《阳谷运河夯歌》传承人之一。
朱海燕 || 我的老师——徐民和先生
作者 朱海燕
我的老师——徐民和先生
1986年4月初,我持着苏铁师孟守介和鲁启华老师的推荐信,走进新华社《瞭望》编辑部,投奔到我的实习指导老师徐民和座下,成为先生的一名记者学生。
孟、鲁两位老师与民和师是1959年北大中文系的同学,五年同窗,情谊深厚。1964年毕业,民和师报考研究生,成绩甚好,不知为什么不招了,他被分到新华社,在国内部资料室做了资料员。后来成为享誉国内的名记者。民和师说:“好在没读研究生,不久,文革开始了,读研究生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我们新闻班毕业实习,按苏州铁道师范学院的安排,全部到《人民铁道》报社。但是,唯我独外,孟守介老师是教务处长,不让我回《人民铁道》报,他说,你回自己的单位学不到东西。他把我推荐给徐民和先生。孟师说:“民和具有丰富的新闻实践经验和深厚的专业背景,能够对你提供针对性的指导,帮助解决学习中遇到的问题,使你更快地掌握新闻的采写技能,提高新闻素养和实践能力。”
/《瞭望》创刊号 封面/
《瞭望》是新中国新时期最早的最高层政治公开化的窗口,是世界观察中国改革开放动向的“风向标”。1981年初,根据穆青同志的提议而创办的。民和师语我:“当年3月25日,当穆青把创办《瞭望》与开辟“中南海纪事”栏目的报告送至中央高层时,3月26日,小平同志批示“可以”。《瞭望》这一名字是民和师所取,意为“瞭亮者的瞭望台”之意。我想,当年为这一刊物取名,新华社领导与一群新闻精英们,肯定思虑甚久,提出了若干个名字,最后民和师所提出的《瞭望》这个刊名,得到大家的认可。《瞭望》传递来自中国高层的第一手独家新闻,深度解读中央决策、前瞻改革动向。站高望远,高端权威,是《瞭望》创刊的初始的气质与底色。
《瞭望》编辑部在新华社灰色主楼的西北角,是一座绿色的楼房。编辑部云集一大批灿若星群的名记者,其中有李耐因、陈大斌、刘野、王焕斗、徐民和、陆佛为、顾迈南、朱敏之等。年轻记者有程青、赵忆宁、林晨、李永增、李勤等。到《瞭望》、到民和师身边实习,是我人生之幸!事业之幸!
报到当天,民和师与我作了一次长谈。
他问我喜欢谁的新闻作品?我说:“人物通讯我喜欢穆青的《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和您的《人民的好医生李月华》;消息,我喜欢阎吾、郭玲春和新华社上海分社吴复民的。”
/著名记者 徐民和在《瞭望》的创办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参与了杂志从月刊改为周刊的决策过程,并推动了杂志内容的新闻性和时效性提升。/
民和师说:“很好,这几位都是高手,也都是新华社的。穆青同志与阎吾同志就在隔壁楼上,郭玲春的家在《瞭望》编辑部西侧的这座高楼上,除上海的吴复民远一些,其他同志都在这个院里,有机会,你会见到他们的。”
民和师说:“记者的第一职能是纪录历史,但历史涵盖了许多事物,包含方方面面的知识。任何一个记者,在课堂里学的知识,都不能适应面对的历史,不能适应千差万别的生活。记者是不变的,面对的事物是变化的,所以,要以不变应万变,就需要不断地学习。”
他说:我不能为你直接移植新闻写作的才能,我只能告诉你培养新闻写作才能的方法和途径。走上这条路,需要学习读书,去培养一种“牵引知识的能力”。记者不是专家、学者,若是专家、学者,他就去做专家、学者,而不去做记者了。但是,为什么有些记者写专家、学者的文章,看上去很专业、很内行呢?就是因为他有“牵引知识的能力”,会“现炒现卖”。如徐迟的《哥达巴赫猜想》,最能说明这个问题。
他说,一个记者拥有“牵引知识的能力”不是容易做到的,需要在新闻工作的实践中去感悟、去摸索、去尝试、去练习、去掌握,把课堂上学到的兵法转化为自己的专业才能。这种转化过程,有些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能感觉到,但语言又不能准确地表述它。但有三个方法你必须牢记。第一,必须阅读。阅读书籍及经典新闻作品;阅读有影响媒体的新闻报道,看它们传达了什么样的信息;阅读受众,看什么样的新闻能引起他们的关注。第二,必须思考。思考有影响的作品引起反响的原因,思考其取材的标准、主题设定的原则、结构的奥妙与表现技巧。好好琢磨,如果你去写同样的事件,你会怎么写?有没有超越这些作品的路径?第三,必须写作,不管你采访下多大功夫,事迹多么感人,最后只有写出来,才能完成它的新闻作品形态。成功与否,要看笔下功夫。无论写人、写事还是写思想,都要力求写得准确、简洁、生动,写得引人入胜。要选择好角度、组织好结构,还要注意语言的方式。但是,要记住写作能力的培养与训练是一个苦差事,你必须准备吃苦。
/作者 在青藏铁路工地采访/
民和师的这次谈话,对我启发很大。尤其是“牵引知识的能力”这句话,使我受用一辈子。后来我做了报社的社长、总编辑,每次开记者会,我都把民和师的这一新闻观念传达给他们,要求他们要做“火车头”,后面牵引着自己所需要的知识。
民和师身为主编,十分繁忙,每日要接收来自全国各分社与世界各分社的大量稿件,有许多来稿,他要亲自修改。有时,我听他打电话,询问对某领导、某经济学家、某科学家的采访怎么样了?采访中要注意什么,表达什么观点,他都会在电话里一一交待的十分清楚。
他在那边打电话,这边我心里思忖,如果这些人物与事件交给我去采访,会是什么结果?肯定采访会失败的,因为自己的学识无法应对这些经济界和科学界的大佬们。
不忙时,民和师会把椅子移到我对面说:“这几天太忙了,没顾上你,现在抽点闲空,咱们交流交流。”他真是用心在指导我,真的把我当成了学生,真的在手把手地教我。”
我说:“老师您能不能讲一讲您发表第一篇新闻稿的情况?”
/1995年徐民和(右一)陪陈慕华和李源审定四届世界妇女大会摄影作品/
他说:我当记者是从文革开始的,1966年8月,毛主席在中南海西门见了几个到中南海的红卫兵,发出了一个人人皆知的号召:“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此事发生时没有记者在场,消息是红卫兵小报传出来的。因此,中央文革小组就在中南海西门外设了中央文革接待站,接待的报喜的群众。新华社国内部派我们一批年轻人作为记者,轮流值班,看有什么新闻可以发出来。大约是那年的8月9日,我在那里采写了第一篇新闻:毛主席给新生的《中国妇女》杂志题写刊名。第二天,《》头版头条刊发了我的这篇新闻。总社国内部看我是块当记者的料,8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时,我即作为记者参与报道了。
/李月华(1938一1971)女,泗县人。1955年参加工作,先后任职于泗县刘圩乡联合诊所、曹沟乡联合诊所。1959年参加医疗普查队,深入农村,为农民治病。1971年患脑型虐疾,由于在持续高烧中带病抢救产妇,劳累过度,引起严重脱水和酸中毒,光荣殉职。宿县地委追认她为正式党员/
我说:1972年8月间,《安徽日报》发表《白衣红心李月华》时,我在上中学,这篇文章读的我热泪盈眶,文章的主要执笔人施培毅是《安徽日报》的副总编,后来做了我家乡阜阳地委的宣传部长,与我相识。同年12月19日,《》刊发了《人民的好医生李月华》这篇通讯,我感觉比前一篇更好,听说第二稿的执笔人是您,您能否讲一讲这篇通讯诞生的背景。
民和师陷入沉思,仿佛又回到当年。思索片刻后,他说:当时《安徽日报》发表李月华这篇通讯后,随后,又发了几个版的李月华的小故事,十分感人。新华社认为这是个好典型,指派安徽分社作报道。国内部指派我和报道卫生工作的杨惠民同志负责此稿的编辑工作。
9月安徽分社记者田文喜同原通讯的主要执笔人、《安徽日报》副总编施培毅,政文组负责人王畅平,安徽人民广播电台记者褚水敖、宿县地区报道组俞乃蕴、泗县报道组郝胜利等来到总社。来之前,他们一行又去泗县采访了一段时间。他们一到北京,总社政文组的负责人加上我,即与他们一起开会讨论改稿的主题结构、角度。他们先后改了两稿,领导不甚满意。国内部领导决定由我执笔,作进一步修改。我改完后,又交给穆青与冯健同志,他们边读边议,再进行修改,最后写出《人民的好医生李月华》。
民和师说:由前到后,说明新闻需要发现。《安徽日报》的通讯是一重发现,新华社补充改写后向全国的报道,是又一重发现。这两重发现都需要一双慧眼,一种文字功夫,才能发现李月华精神的可敬可佩,并将这种精神形诸可读可感的文章。从而生发出广泛的社会影响。当然,第一重发现相对来说更为难得,没有它,新闻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然而没有第二重发现,就不可能有后来那么大的影响,因为这一重发现,是由生活原生态发展到了新闻的观念态。
民和师问我:“关于李月华的这两篇通讯你都读了,你认为《人民的好医生李月华》这篇通讯好在哪里?”
这是老师现场对我的考问。
我回答:第一细节描写生动真实。通讯对李月华产后第五天深夜抢救蒋大娘的外孙的细节描写,展现了她在恶劣环境下不顾个人安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崇高品质。如李月华深夜来探望蒋大娘,雪花还在飘着,她前来的两行脚印还没有被雪覆盖。这一细节生动地表现了她的敬业精神。雪花没覆盖她之前的脚印,说明时间不长,她已经来看蒋大娘两次了。半尺厚的雪,唯有李月华的脚印清晰可见,说明天气之恶劣,只有李月华的足迹踏过这片雪原,而无他人。
第二是人物形象丰满。李月华不仅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还在日常生活中关心病人,帮助他们解决生活中的困难。如,她用奶水喂养邻居家的孩子,使得她的形象更加丰满感人。
第三是社会影响深远。1972年12月19日《》发表了这篇通讯后,李月华事迹传遍全国,激发了全国人民向她学习的热情,至今她的名字和事迹仍然令人难忘,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民和师对我的回答基本满意。
/姚雪垠(1910年10月10日-1999年4月29日),原名姚冠三,河南省南阳市邓州人,中国现代小说家。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湖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全国第六届、七届政协委员。/
接着,我向老师问另一个问题。自文革开始后,所有媒体的文章均不署名,您的那篇《是党给我的艺术新生命——访作家姚雪垠》通讯,落下新华社记者徐民和的名字。由此开始,恢复了文章署名。这背后有什么背景?
他说:当时总社考虑要恢复记者署名,但要逐步实行,选择较好的作品开始,不是我想署名就署名的。我写的访姚雪垠一稿,国内部总编在发出时,值班的一位主任认为写得好,就加上署名了,赶巧了成为新华社恢复记者署名的第一篇。
我注意到,在新华社成立50周年时,新华社编了一部题为“50周年100篇名作”一书,将民和师执笔的《人民的好医生李月华》与《是党给我的艺术新生命——访作家姚雪垠》同时选入。实属难得。
《瞭望》编辑部办公室拥挤,中午大家无法休息,几位年轻人常常聚在一起东拉西扯、天南地北的聊天,有常青、赵忆宁、李勤与我等人。这时,民和师坐着椅子上微笑着听我们瞎聊,时而插一句,但谈话的主体人不是他,而是我们。一位小关姑娘,问我有没有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我说:“有啊!”我问她谁读?她说:她哥哥想读。我说:“你什么工作?”她说:“是工人。”我说:“工人怎么读这本书啊?”
民和师听我这么问笑了起来。上班后,他对我说:“小关可是书香门第啊,家里的藏书肯定要比你多。她爸是大学者,是哲学家。”我问:“是谁?”他说:“关锋,你知道吧?是小关的爸爸。”我说:“怪我有眼无珠啊!”
民和师反而笑得十分开心。
实习一段时间后,民和师对我说:“你要写篇文章,在《瞭望》上发表,对你这段实习也算作一个交待。《瞭望》发稿不像报纸,发一事一报,表扬好人好事。《瞭望》的稿子讲究宏观性,对全局有指导性,我考虑了一下,铁道部最近搞“铁路大包干”,据此,你写一篇具有时政特点的深度报道。
根据民和师的意见,我到铁道部有关司局采访了十多天。稿子写完好,交给民和师,他看了两遍,说稿子写的不深不透,没把问题说清楚。有许多话,都是铁路语言,社会读者不理解,是半生不熟的夹生饭。
民和师教导我,一定学会“翻译”,把铁路语言、政策表述翻译成生动活泼的群众语言,群众语言才是群众爱听爱读的新闻语言。
民和师还说:“铁路大包干是铁道部部长丁关根提出的。丁部长是什么观点?他为什么提倡搞大包干?依据是什么?前瞻性的效益如何?都没说出个一二三来。他要求我重新采访,最好直接采访丁关根部长。
为了给我提供采访的方便,民和师以《瞭望》编辑部的名义,致信铁道部办公厅,恳请丁关根部长接受《瞭望》的采访。铁道部办公厅向丁关根部长汇报后,答应采访时间安排在第二天的下午。
第二天下午,我在丁关根部长的办公室对他进行了两个小时的专访。使我对铁路大包干的认识更加深刻了。几天后我写出第二稿。民和师看后,肯定了第二稿。但他对有些段落仍不满意。他对我说:“这一段应该这么写,你看。”他一边嘴里说着,一边在稿子上写着。落在纸上的文字,全部是他嘴中吐出的话语。我打心里佩服老师,什么是群众语言?他说的就是!什么是笔下功夫,从心是喷出的话语就是!没有千锤百炼的真功夫,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朱海燕与新华社泰斗穆青先生合影/
这篇题为《中国铁路业的大胆改革》的时政报道,很快在《瞭望》海外版头条刊发了。第二天,我刚踏进民和师的办公室,他微笑地对我说:“海燕,祝贺你!老头子打电话来了,表扬了你的这篇稿子,他说写得好!”民和师所说的“老头子”,就是新华社社长穆青同志。我真是不敢想啊,一个没有出道的实习记者的稿子,居然受到穆青同志的表扬。如果没有民和师的亲自指导与修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月底,新华社全社评比时,我的那篇文章评为新华社二等好稿。
一天,中国经济学界在首钢开一个经济论坛学术研讨会,会议主持人是一位著名经济学家,冠“总干事”衔,由于时隔近40年,我忘了他的名字。他讲起经济学,弄得我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懂。我向他提问,他不客气地说我是外行。好在我留下了他的电话。回到《瞭望》编辑部,我向民和师汇报了这件事:“我说抓瞎了,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民和师问我这位总干事叫什么,我告诉了他。民和师说:“他的经济学观点受凯恩斯观点的影响。这样,你到图书室把萨缪尔斯的《经济学》借出来,再把熊彼德的《经济周期》这本书借出来,好好啃一个星期,再去采访这位总干事。我按民和师所说的照办了。一星期后,当我再次采访这位经济学家时,他送我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矣。”
在民和师的教诲下,我知道了什么是讲故事的新闻,什么是提供信息的新闻,什么是进行对话的新闻,什么是指导大局的时政性新闻。民和师使我明白了,作为记者要努力完成的任务就是用书面语言的力量使你听到、感觉到——首当其冲的,是要使你看到。这就是我的全部目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如果我成功,你应该在我的文字中找到我的脚印,找到恩师的心血与汗水。
毕业实习结束时,民和师送我几句话:“一切刚刚开始,经历是最大的财富,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你去拥抱经历;要有一双时代的慧眼,以此穿越时代的经纬……
/朱海燕 在青藏高原采访/
朱海燕简介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铁道兵七师任战士、排长、副指导员、师政治部文化干事。
1983年调《铁道兵》报,1984年2月调《人民铁道》报任记者、首席记者、主任记者。1998年任《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高级记者。2010年3月调铁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级副主任,专司铁路建设报告文学的写作。
第六届范长江新闻奖获奖者,是全国宣传系统“四个一批”人才,中国新闻出版界领军人物,中央直接掌握和联系的高级专家。八次获中国新闻奖,九十多次获省部级新闻一、二等奖,长篇报告文学《北方有战火》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出版各类作品集四十部,总字数2000万字。享受国务院津贴待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乐在其中
朱海燕 || 我的老师——刘海贵先生
作者 朱海燕
我的老师——刘海贵先生
1970年9月,一位刚满20岁的上海青年,插队到淮北固镇县的王庄公社濠铺大队。
固镇位于谷水之北,古称谷阳。因垓下之战发生于此,被称为汉兴之地。东汉经学家、文字学家许慎曾在此为官,写下了《说文解字》,开字典之先河。
濠铺,在固镇的东南,紧靠五河县,是全县最偏远贫困之地。这位青年把青春交给大地,把身体交给汗水。因表现突出,1973年他被推荐加笔试录取复旦大学新闻系,是工农兵学员六届中的第三届,也是六届工农兵学员中仅有的推荐加笔试的一届。笔试,是邓小平1973年复出时提出的,后被批为右倾翻案风。
那一届学员需有一定的真才实学方能录取。张铁生因没有笔试的功夫,成了白卷先生。
同一时期,在固镇西面100公里外的利辛县,一位将文学与新闻混为一谈的中学生,竟能熟背《人民的好医生李月华》这篇通讯,渴望日后做一个名满天下的记者。
/刘海贵,出生于1950年9月,是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导、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中国新闻采访写作学》(新修版)、《中国新闻采访写作教程》作者,现任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学位委员会主席。/
十多年后,这位青年与这位中学生在苏州的一所大学里相遇了。当年的上海知青成为这位中学生的老师,他叫刘海贵。那位中学生就是我。
海贵师虽是工农兵学员,心里向往的则是古圣今贤,与之灯灯相映,心心相印,磨砺心志,明堂辨学,辟壅析理,黉门讲论。日子平静如水,心灵却风雲激荡。在知识贱如白菜的时代,他苦读3年,留复旦新闻系任教,以此为业,念兹在兹,唯教书一事。
1984年,先生走进我们课堂时,他已是复旦大学新闻系的讲师了,教授我们新闻采访与写作。他讲了新闻采访的定义与特点,新闻采访的活动方式,采访与写作的关系,以及采访前的准备、采访中的技巧与采访后的整理。之后,讲写作前的准备、写作的技巧和写作后的修改。
新闻课我听了不少,但听先生的课,使我耳目一新,过去新闻实践中遇到的曲折与障碍,一下子懂得了如何避免,如何排除。我觉得自己像个西行取经的人,终于踏上了一条取经的路。先生讲课,像一个算术老师,一道算式一道算式地拉下来,顺藤摸瓜,找到最终的结果。一路都是干货,能够听懂,能够学会,并能在实践中应用。
先生第一次讲课,提出记者要学会“拆墙”的概念,迅速打开被采访者的心理壁垒,让他与你能够畅通交流,吐出心里话,不能瞎跑瞎问。要作好前期准备,如知识的储备,问话的路径。就好比战士上战场带上充足弹药一样。
/刘胡兰烈士的父母/
这话对我震撼很大。下课时,我跟先生交流,讲我刚做记者时不会采访,不会拆墙,碰钉子的事。那是1983年的中秋节,我去山西文水县的云周西村采访刘胡兰的母亲胡文秀。那天,刘胡兰的父亲正病着,在东间里躺着,胡文秀在外间伤感地坐着。我没头没脑地闯进去,连几句寒喧的话都没说,便开门见山问胡妈妈:“您的生活好吗?”胡妈妈反问我:“我是刘胡兰的母亲,在领导下,在社会主义国家里,你说我生活好不好?”这句话问得我很是尴尬,不知怎么接话。
海贵师语我:这就是不会“拆墙”的表现。事先应该问问刘胡兰的邻居,刘大爷与胡妈妈身体况状,知道刘大爷正在病中,买些月饼和水果看望老人,这样拉拉家常,问候问候老人,可能就出现一种充满人情味的义理气象。即便不知老人患病,作为记者去拜访英雄的父母,又是中秋节,也不应空手闯入。这样,你的采访就能顺流而下了。
这“失”之外,海贵师问我采访中有无所“得”?我向他讲述我采写《振兴大西北的壮举》这篇通讯的细节。此文是庆祝青藏铁路一期工程通车到格尔木的长篇通讯,在《人民铁道》报头版头条发表。建设十年的青藏铁路一期工程通车运营,是铁道部的一件大事。采写这篇通讯,自然不能忽略青藏高原艰苦的生活环境。在表现艰苦方面,有成千上百的事实可以选择,但我觉得那些事实缺少陌生化与差异感,少了高原天地的韵律,不能揭示歌哭由己,悲欣在心的荒无人烟、高寒缺氧的自然环境。
/原铁道兵七师政委、中国铁建党委书记孙有礼/
我选择发生在铁道兵七师政委孙有礼生活中这样的细节:儿子孙胜还不懂事时,随父母去了荒无人烟的高原,到七八岁时,没见过河中的鸭子,不知鸭子长腿还是不长腿。吃过苹果,没见过苹果树。下高原到西宁时,见柳树也要吃苹果,见杨树也要吃苹果。由此揭示铁路建设者,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奉献精神。
海贵师说,这个细节用得好,体现出人文精神与高原的地域特点。那时,先生正在写一部《新闻采访与写作》的学术专著,他将我的这一事例,写进了他的书里。
先生教诲我们,使用技巧要随着受访人的心情,随时拿捏应变,千万不能一条路走到黑,要转变话题破冰,让受访人的心情回暖,慢慢引回正轨,就像开车遇到障碍,巧妙绕开,继续前行。老师的话不一定是什么理论,但可以把它视为是一种可循的经验。理论来自实践,反过来又去指导实践,经验亦有异曲同工之妙。经验多所光大,同样构造出燦然大观之效。
有一年,报社派我去采访大同铁路分局局长常国治。常局长说太忙,无时间接受采访。我说:“我不采访,就是跟着你跑跑,了解分局的运煤情况。”这样,他去哪我去哪,跟他跑了半个月。没专门拉开架子采访,但半个月在路上、在车里,他所吐出的酸甜苦辣,要比一次专访还深刻。据此,我写了12000字的长篇通讯《咽喉的忧患》。文章在一版头条刊发后,大同分局印成文件形式,下发职工学习。分局党政工团组织,分别致信报社表示感谢。如果当初常局长不接受采访,我“偏向虎山行”硬性采访,肯定达不到前者的后果。
后来,我在采写京沪高铁《当惊世界殊》这部130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时,也遇到这样的问题。采访南京大胜关大桥北段的项目经理袁先流,他说,没时间。又说,给我20分钟的时间。我说:“我只需15分钟的时间。”
/刘海贵 著《中国新闻采访写作教程》/
在那短暂的对话中,我想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按照海贵师的教诲,“破冰”,让采访突破时间的牢笼,借时间以重组时间,让他的话语驰骋八极。不宁唯是,这是一个彼此拥有价值和尊严的时间,关键在于如何拿捏提问的方法。我问他:“你是哪里人?”他答:“红安。”红安是将军县,“将军”这两个字是否可以开辟一条新的路径?我问:“你家有将军吗?”
袁先流一下激动起来。他说:“中将胡其才是我母亲胡其华的堂哥,我爷爷是胡其才的姑父,是爷爷带胡其才参加红军的。在黄麻起义前,爷爷就参加了革命,我家是革命者的据点,徐向前、李先念、周纯全等老一辈革命家常在我家开会。因煤油灯太暗,不易记笔记,周纯全从武汉买了一盏马灯。这盏马灯,常映照着徐向前、李先念、陈昌浩等革命家的身影。后来,我爷爷随红军西征时,我奶奶举着这盏马灯为我爷爷送行。解放后,我父亲参加武汉长江大桥建设时,奶奶和母亲举着这盏马灯又送走了我的父亲。1961年,作为段长的父亲,在修南京长江大桥时,为救工友牺牲了。”
袁先流一路讲来,时而仰天大笑,时而流泪不止。他说:“1973年,讲成份论的时候,我在中学里入团遇到麻烦。这麻烦来自我爷爷,他是叛徒,是逃兵?是牺牲,是活着?弄不清这个问题,我就入不了团。无奈,我给解放军总后勤部周纯全副部长写去一信,询问我爷爷的情况。1934年至1935年间,周是政治局委员,是他带我爷爷参加革命的。我爷爷的情况,他是最可靠的证人。不久,周纯全给我,同时也给红安县委回信,证明我爷爷在红军西征时是先谴营营长,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由此,红安县委确认我家是红军家庭与烈属。1977年,我到大桥局参加铁路工作时,我母亲又是举起这盏马灯送我上路。我家在大别山山区,距县城几十里路,必须起早,在早晨才能赶到县城,从那里坐车去武汉。
围绕这盏马灯,他哭着笑着讲了一个上午。仍不尽兴,又和我谈了一个下午。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 、博导刘海贵先生/
海贵师教诲我们,采访一定有一个双轨、多轨一体间的架构,这条路不通,迅速转向另一条路径,让谈话兴趣一直处于沸腾的状态。他说,如果采访一位创业青年,你问他:你创业过程中遇到最大的挑战是什么?这是一种开放式问话,能让他畅所欲言,说出背后的酸甜苦辣。到此还不够,再补上一句:这个挑战解决了没有?这是封闭式跟进,锁定关键信息,不让回答跑偏。也使整个信息链条圆满。
先生教导我们,“反常”就是新闻。在采访中,遇到某件事反常,刨根问底,肯定会获得出乎意料的新闻。此法,让我受益匪浅。1994年5月13日,我带一个通讯员去京九铁路采访,二人订三张卧铺。当我把剩余的一张票号退给列车员时,她连“感谢”二字都忘了,转身就走。我断定这张票会有文章,因为她的表现反常。围绕这个铺位,从北京到郑州,倒卖两次。跟进我对全列车进行暗访,发现整个列车敲诈勒索旅客现象多达几十起。我将这一问题直接报告给铁道部部长。铁道部对此专门召开全路电话会议,对南昌分局提出严厉批评,整顿数月,开除路籍数十人,从车队到分局领导几十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处分。
在青藏铁路的采访中,我也遇到一件“反常”的事,接着刨出像电影一样的故事。那是采访一位女职工引起的,女职工的家在大兴安岭林区,他爱人的家在广东花县,南北相距万里之遥,这对青年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原来女职工的父亲当年是第四野战军邓华兵团的侦察连长,大军南下解放花县时,侦察连长找一位当地的放牛娃当向导,进城侦察敌情。花县解放后,连长投入解放海南岛的战斗,接着抗美援朝,归国后转业到大兴安岭做了林场的场长。“文革”中说他在解放花县时当了叛徒,能够证明他不是叛徒的,只有当年的放牛娃。好在,他记住着放牛娃的名字。外调人员找到了这位放牛娃,为他的与解放找到真凭实据。这位场长重新工作后,为感恩特地飞赴广东,感谢这位放牛娃。这时的放牛娃已是近50岁的中年人了,他的儿子在铁道兵二师当兵,这样,场长便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了这个放牛娃的儿子。故事,迭宕起伏,离开历史就没有人,人性就是历史性,历史性就是人性。故事皆史,史即故事。恰如古贤所言:“天地始者,今日是也”。
/刘海贵 总主编《外国名篇卷》/
先生教诲我们,采访素材一大把,怎么写成一篇好新闻?标题最重要,标题是纲,好标题一下子可把利用的素材拎出来;标题不好,许多可利用的素材会被舍弃。
对此我体会尤深。1996年9月16日,江泽民总书记视察刚通车的京九铁路。铁道部向总书记的汇报,是韩杼滨部长指定由我执笔撰写的。与总书记同行的,铁道部除部长、副部长、办公厅主任外,我是唯一的铁路人。从北京至深圳,一路收获满满。但是,当构思这篇15000字的通讯时,标题怎么也想不出来。从深圳到北京想了一路,一直到火车驶入北京站时,一个鲜亮的标题《正是金秋送爽时》突然蹦了出来。
每一个新闻标题都是“使绝劲”的产物,皆因使绝劲,一个个标题的推出,又都是记者的自我挑战与自我超越。青藏铁路由格尔木、安多南北两向铺轨,在海拔5072米的唐古拉山接轨。对这一重大新闻,吕正操将军与原西藏自治区书记阴法唐都打电话表示祝贺。我便以《青藏铁路飞上唐古拉》作为消息的标题,自己甚为满意。但是,之后又一个新闻标题困惑了我。唐古拉接轨有这么好的标题,青藏铁路铺到拉萨用什么标题呢?论重要,后者比前者更重要。为想一个好标题,两个月,把自己折磨得寝食难安。最后终于想出《中国铁路实现飞天梦》这一标题。此消息荣获中国新闻奖。
海贵师教我们时,常让我们解构某一新闻名篇,打破重组,重新改写导语,组织结构内容。开门见山式也好,缓延式推出也罢,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让我们最大限度地调动自己的聪明才智,写出赶上或超越范文名篇。古人说“读史宜映雪,以莹玄鑑。”名篇在前,我辈参合,意气恢宏,为我们营造了通天绝地的精神大厦。开始,我在《人民铁道》报被视为只会写通讯,而不会写消息的记者,在先生的教诲下,我苦读阎吾、郭玲春及中国名记者的消息,通向消息的路径渐渐青春般的敞亮豁朗。后来,我8次荣获中国新闻奖,其中有7篇是消息。
另外,对新闻的鉴别审美的意识提高了,知道了好新闻好在哪里。那时,班里订的《》,刊发了李克林的《今日大寨》,《解放军报》刊发了昆明女工邓阳昆爱上对越反击战受伤战士安忠文的通讯,《新民晚报》刊发了吴复民的《大上海正在崛起》的消息。我说这三篇新闻将获本年度全国好新闻奖。次年评比结果揭晓时,三篇新闻赫然在列。
一字之师为师。而我从先生那里,除学得了理想信念,道德情操和仁爱之心,另外学到了扎实的学识,学到了程咬金真正“三板斧”的真功夫。学以致用,立竿见影,落纸为墨,一清二楚。何谓名师,此可是矣!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导刘海贵先生/
有一年,兰州大学新闻学院邀我去与他们的博士生与硕士生座谈,会上我见到了海贵师,这是自苏铁师毕业之后第一次见到先生,那时,他已是著名教授,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副院长了,他诚恳地邀请我去复旦,在新闻学院的讲台上站它3个小时,讲一讲做记者的酸甜苦辣。由于那时还在职场,忙于事务,终未成行。
先生是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之人,有不凡的心智与心性,与他相识时,在我们眼里他就是名师。但他认为自己的学历与知识不够,不能光大与天地,不能彰显知识的优美与强毅,1987年,38岁的先生又投入著名教授徐培汀门下,攻读研究生,最终完成的是一个“学以成人”的伟大凄美,展示先生知识结构的曲折幽微与浩瀚澎湃,借知识之舟横渡至彼岸。这种自我砥砺之精神,毋宁,如寅恪先生所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行文至此,我心久久不能平静……
朱海燕简介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铁道兵七师任战士、排长、副指导员、师政治部文化干事。
1983年调《铁道兵》报,1984年2月调《人民铁道》报任记者、首席记者、主任记者。1998年任《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高级记者。2010年3月调铁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级副主任,专司铁路建设报告文学的写作。
第六届范长江新闻奖获奖者,是全国宣传系统“四个一批”人才,中国新闻出版界领军人物,中央直接掌握和联系的高级专家。八次获中国新闻奖,九十多次获省部级新闻一、二等奖,长篇报告文学《北方有战火》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出版各类作品集四十部,总字数2000万字。享受国务院津贴待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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