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之俄狄浦斯王
油画——俄狄浦斯王
1、俄狄浦斯的降生
一次忒拜国王拉伊俄斯到皮萨去,在那里他受到了国王珀罗普斯的热情招待。然而拉伊俄斯却将珀罗普斯那美丽年少的儿子克律西波斯拐走了,带着他回了忒拜。珀罗普斯既生气又伤心,于是诅咒拉伊俄斯,向众神祈求让这拐走他儿子的骗子受到惩罚,让他的亲生儿子亲手将他杀死。珀罗普斯的诅咒带有如此强烈的怨恨,那么就一定会应验。
等到拉伊俄斯回到有七座城门的忒拜城,就和墨诺刻俄斯之女伊俄卡斯忒举行了婚礼。他们生活得很幸福,然而有一件事总让他心中不安:很长时间了,他们夫妇都没能养育一个孩子。于是他决定到得尔福那座阿波罗的神殿中去,向太阳神阿波罗请教自己没有孩子的原因。女祭司皮提亚将原因告诉拉伊俄斯,这原因令人感到恐惧。她说:
“拉布达科斯之子,你的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你注定要有一个儿子!但是你必须清楚,你的亲生儿子将来有一天会亲手杀死你。这是珀罗普斯的诅咒,这诅咒定然会应验!”
拉伊俄斯听到这则神谕非常害怕。他试图以夫妻分居来避免厄运的发生,但没有成功,于是他下定决心,只要儿子一生下来,立刻就把他杀死。
没多久,伊俄卡斯忒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在这个孩子生下来的第三天,拉伊俄斯就用尖铁棒刺穿婴儿的脚掌,再用皮带捆住婴儿的双脚,派一名奴仆把这个孩子扔到喀泰戎荒山密林中。但执行这个命令的奴仆可怜这孩子,没有遵照拉伊俄斯的命令去办。他偷偷地把这个孩子送给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是为科林斯国王波吕玻斯放牧的人。于是这个牧人把孩子交给了国王波吕玻斯,正巧波吕玻斯没有子女,于是和妻子墨洛珀商量,收养了这个男婴,并且把他当作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国王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俄狄浦斯,在希腊语中,是“肿脚”的意思。
在国王夫妇俩的抚养下,俄狄浦斯逐渐长大成人,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把国王和王后当成他的亲生父母。然而在一次宴会中,俄狄浦斯的一个朋友喝醉了,不小心吐露出他的养子身份。俄狄浦斯感到十分震惊,心里产生了怀疑,于是他来到波吕玻斯与墨洛珀面前,向他们苦苦哀求,希望知道实情。但他的养父母却丝毫不肯透露,俄狄浦斯不肯放弃,他决定到得尔福神庙去问明白自己的生身父母到底。
他假扮成普通老乞丐的模样,动身到得尔福去了。但是得尔福神庙中光辉灿烂的阿波罗并没有解除他的疑惑,反而借女祭司皮提亚之口告诉俄狄浦斯:
“你拥有十分可怕的命运!你将要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还将要娶自己的亲生母亲,并且留下遭人鄙夷的后代。”
俄狄浦斯听了这个答复非常恐惧。他一直把波吕玻斯和墨洛珀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果这个命运早已注定,那他一定要想办法逃避。但怎样才能逃避这个厄运呢?俄狄浦斯决心以后绝不会再返回科林斯。他宁可永远孤身一人,宁可在世上永生漂泊。
然而命中注定的事情又怎能逃得过去?这个时候的俄狄浦斯还不知道,他正向着自己想要逃避的命运狂奔而去。
俄狄浦斯离开了得尔福神庙,但是不知道该向什么地方去,只好随意选择了一条自己面前的路。然而,这条路就是到忒拜的必经之路。俄狄浦斯沿着这条路向前走,一直来到了帕耳那索斯山旁,他埋头匆匆赶路,但在前面的十字路口遇上了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须发灰白、庄严高贵的陌生老人,车还有一名传令官,两名仆人跟在身后。传令官赶着车,看到俄狄浦斯迎面而来,便语气粗暴地命令他让路,而且举起鞭朝他身上抽了过去。这下惹怒了俄狄浦斯,照着传令官狠狠揍了一拳,坐在车上的老人一见俄狄浦斯打了他的传令官,就举起自己手中的大棒,照着俄狄浦斯的头顶猛击了一下。
这么一来,俄狄浦斯怒不可遏,他拿起手中的木棒将老者打倒在地,老者当即毙命。随后俄狄浦斯又把其余的人都杀死了,但是不小心跑掉了一名仆人。只是俄狄浦斯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将他带入了既定的轨道,他亲手杀死的老人,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拉伊俄斯。拉伊俄斯这次是要到得尔福去,向阿波罗寻求帮助忒拜从嗜血的斯芬克斯手中逃脱的方法。
俄狄浦斯继续前进,他并没有因而感到不安,他觉得自己虽然杀了人,但却是出于正当防卫的需要,是没有罪过的。不久以后,他就进入了忒拜城。
这个时候,忒拜城正被恐慌和悲伤深深地笼罩着,国王的仆人带回国王不幸遇难的消息,而斯芬克斯又在城边的斯芬吉翁山盘踞,时刻给忒拜城中的带去威胁。斯芬克斯是一个狮身女首怪兽,背后长有巨大的翅膀,是堤丰与厄喀德的女儿。她坐在一块巨石上,拦住过往的行人,强迫他们回答自己的谜语,如果有人能猜得出来,她就会离开。但从来没有人知道谜底。猜不出谜底的人纷纷被斯芬克斯撕碎吃掉了。许多人试图将忒拜城从斯芬克斯手中解救出来,但都失败了,纷纷成了斯芬克斯的美餐。在国王死后,拉伊俄斯贴出告示:凡能从怪物手中将忒拜解救出来者,理当成为忒拜国王。
俄狄浦斯有一天走到了斯芬克斯的面前,斯芬克斯照例拦住他,让他猜谜:
“你知不知道有这样一种生物,他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到了黄昏用三条腿走路?世上的一切生物中,唯有他能这样改变,而在他走路的腿最多的时候,速度最慢,力量也最小。”
俄狄浦斯未加思考,立刻就答道:
“谜底是人!人年幼的时候,正是早晨,他的身体弱小,只能爬行,速度非常慢。而等他到了盛年,就是中午了,这时候身强力壮只用两条腿就能行走了,然后就使年迈体衰的老年时期,也就是人生的黄昏了,走路的时候不得不用拐杖支撑,也就是用三条腿走路啦。”
谜底被俄狄浦斯说了出来,斯芬克斯羞愧难当,于是跳崖自尽。俄狄浦斯将忒拜城拯救了。
后来,忒拜推选俄狄浦斯当了国王,并且娶王后伊俄卡斯忒为妻生下了安提戈涅与伊斯墨涅两个女儿,还有厄忒俄克勒斯以及波吕尼克斯两个儿子。俄狄浦斯注定的命运就这样实现了。
2、俄狄浦斯在忒拜
自从俄狄浦斯即位,他将国家治理得很好,忒拜国泰民安,对他十分尊敬。不过命运绝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不久,箭神阿波罗就在忒拜城中降下一场巨大的灾难:他让城中的居民都生了一种瘟疫,男女老少都不能幸免。忒拜城尸横遍野,就像是一座大坟场。认为这是众神对他们的惩罚,唯有国王俄狄浦斯能平息众神的怒火。于是纷纷在宫门前聚拢,向他求助。俄狄浦斯也希望早日帮助忒拜恢复安定,因此命令伊俄卡斯忒的兄弟克瑞翁到得尔福去向阿波罗祈求,希望找出摆脱灾难的方法。
不久,克瑞翁就匆忙赶了回来。他说祭司告诉他,忒拜城中有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只有把他赶出去,才能将瘟疫消除。而那个人就是老国王的凶手。
为了找到这个凶手,俄狄浦斯向盲人占卜师忒瑞西阿斯询问。但忒瑞西阿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最后在俄狄浦斯的逼迫下才说出来:正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国王,当初犯下了那样的罪行。
俄狄浦斯听到忒瑞西阿斯这样说,难以控制地破口大骂。他甚至斥责忒瑞西阿斯是在克瑞翁地怂恿下说出了这番谎话,克瑞翁就是为了篡夺他的王权。但是忒瑞西阿斯没有因此改口,因为他见证了事实。
而这番话正是在所有军民的面前说的,清楚忒瑞西阿斯是最诚实的人,因此被这番话吓得胆战心惊。
俄狄浦斯仍然无法平静,对着忒瑞西阿斯高声斥责,直到伊俄卡斯忒来到。俄狄浦斯将忒瑞西阿斯所说的一切告诉了她,又向伊俄卡斯忒详细地询问了过去发生的事情。于是伊俄卡斯忒就把拉伊俄斯到底是怎么死的、拉伊俄斯那唯一的亲生儿子是怎样被人丢到喀泰戎荒山密林中死掉了的事情统统讲述了一遍。俄狄浦斯回想起朋友无意间吐露的话,回想起那个神谕和自己的经历,不禁产生了深深的疑问和恐惧,心中涌现出一种对命运的诅咒。
为了进一步弄清事情,俄狄浦斯找到了那个扔掉孩子的奴隶,那个奴隶这时正在喀泰戎山上做一个牧羊人。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由科林斯而来的信使带来了一个难过的消息——波吕玻斯国王病逝了。如此一来,波吕玻斯就不是被自己的儿子。而且信使捎来了国王的口信,他说俄狄浦斯不是国王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牧人交给国王的。这样一来,命运的线似乎越来越清楚了,就越来越让俄狄浦斯感到恐惧了。
这时,那个牧人也来到俄狄浦斯面前了。他一开始什么也不说,还想把一切都瞒过去。但俄狄浦斯用严厉的惩罚威胁他,他只好说出自己没有把那孩子扔掉,而是交给了另一个牧人。
俄狄浦斯绝望了,他真想在自己刚生下来时就死去。他现在明白,无论如何竭力逃避,注定的命运是躲也躲不过去的,他狂叫着,在宫中发疯一般的四处奔走。他亲手了父亲,娶了自己的母亲,假如从母亲这方面看来,他的儿子不仅是他的儿子,同时也是他的兄弟。
而等他回到内室,更加沉重的打击还在等待着他。伊俄卡斯忒因为无法忍受这可怕的现实,上吊自杀了。这让俄狄浦斯更加痛苦,他发疯了,将妻子——也是母亲——的衣服上拽下了金色的胸针,就用这胸针刺瞎了自己的双眼。他痛恨自己的眼睛看到这样的世界,诅咒自己的眼睛。他觉得一切都失去了光明和希望,欢乐和愉快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俄狄浦斯向克瑞翁请求,把他赶出忒拜城,将他送到荒山中去。他的唯一要求就是照顾好他的儿女。
刺瞎自己双眼的俄狄浦斯剧照
3、俄狄浦斯之死
克瑞翁留俄狄浦斯在宫中又住了一段时间,但因为忒拜的百姓认为俄狄浦斯还会让忒拜遭遇更大的灾难,因此一直要求将他赶出去,就连俄狄浦斯亲生的两个儿子——厄忒俄克勒斯与波吕尼克斯也同意这个决定了。他们俩想要统治忒拜,于是就将俄狄浦斯赶了出去。
俄狄浦斯双目失明、衰弱不堪,而他的大女儿安提戈涅因为同情父亲,一直陪伴、照顾着他。他们离乡背井,四处流浪,在长时间的流浪生活中患难与共。
很久很久以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美丽舒适的地方,这是一片美丽的月桂树林,林中一片鲜绿,常春藤和葡萄藤四处环绕,黄莺清脆地鸣叫,小溪欢快地流淌。即使俄狄浦斯瞎了眼睛,也能感觉出这里的美丽安详。他和安提戈涅到林中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就在安提戈涅想要打听一下这里是哪儿的时候,正好有一名乡民刚好经过,他告诉这两个人,这村庄是科罗诺斯,催促俄狄浦斯赶快离开这片林子,因为这是雅典城附近的欧墨尼得斯的圣林,周围的大片土地是属于波塞冬与普罗米修斯的圣地,从林中能隐约看见的一个城市,那就是雅典,这座城由埃勾斯之子、伟大的英雄忒修斯统治着。但俄狄浦斯不但不离开,反而让这位乡民向国王忒修斯汇报,就说这个瞎眼的老人会给忒修斯一笔恩惠,请求国王让他在这座城中停留一段时间。但那位乡民并不相信这个衰弱不堪的瞎眼老人会给他们雅典城这个强大的国王带来什么好处。
就在这个乡民满腹狐疑地去向国王禀报的同时,在科罗诺斯早已传开:在欧墨尼得斯圣林里,有一个瞎眼老人还说能赐予国王忒修斯礼物。
其实,当俄狄浦斯听说自己来到了复仇女神的圣林中时,心中就已经清楚了一切:很快就要到自己的一切磨难都结束的最后时刻了。早在很久以前,阿波罗就曾给他下过一道神谕,他的磨难终将解除,在一个最庄严安宁的地方,他会找到一生的平静,而愿意收留他的人,必定会得到众神赐予的奖赏;曾将他从故土赶出来的人,则会被众神狠狠的惩罚。而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他一生祈求的安宁即将到来了。
科罗诺斯的居民在听到那个消息后,纷纷向圣林赶去,他们站在外面,因为畏惧女神的力量不敢进入。俄狄浦斯被嘈杂声吵得不耐烦了,让自己的女儿搀扶着向林中走去,但是科罗诺斯人那不停地责怪声又令他走了出来。他站在林边大声宣布自己就是俄狄浦斯。希腊四处都在流传着他可怕而不幸的命运,科罗诺斯人自然也听说过,他们一定要把俄狄浦斯赶出去!
但就在此时,俄狄浦斯的小女儿伊斯墨涅乘坐着一辆马车出现了。
她为俄狄浦斯带来了一个十分痛心的消息:最初,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一同统家。但没多久,小儿子厄忒俄克勒斯为了独占王位,就把哥哥波吕尼克斯从忒拜城赶了出去。而波吕尼克斯后来到了阿耳戈斯,依靠着那里的国王向忒拜发起了反攻,正打算与自己的亲兄弟决一死战。而得尔福的神庙给出神示:兄弟二人当中,能够获得父亲支持的那一方最终能够获胜。伊斯墨涅恐怕现在和厄忒俄克勒斯共同执政的克瑞翁会找到这里,以武力逼迫俄狄浦斯。不过俄狄浦斯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十分痛恨,他们只想着索取权力,不在乎父亲的安危。他不想支持任何一方。所以俄狄浦斯决定留在雅典城,守卫雅典!
科罗诺斯人最终同意俄狄浦斯留在雅典,但是要他首先向复仇女神献祭,向她们祈求宽恕。但是因为俄狄浦斯双目失明,身体也很虚弱,因此他的女儿伊斯墨涅代他到复仇女神的圣林中献祭。
伊斯墨涅离开没多久,忒修斯就在侍从的陪伴下来到了圣林,他向俄狄浦斯热情地打招呼,同意让他留在雅典,并且保护他的安全。忒修斯很可怜这个命运悲惨,并被悲惨的命运折磨的外乡人。因为忒修斯也曾经有过在异乡漂泊,四处流浪的日子。
俄狄浦斯很感激忒修斯,而且也表示会给忒修斯和雅典城以保护。同时他还说,自己的坟墓会成为雅典人永远的守卫者。然后忒修斯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克瑞翁就带领一队人马从忒拜来到了科罗诺斯。他试图将俄狄浦斯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好保证自己的地位稳固。于是,克瑞翁先好言劝说俄狄浦斯跟他一同回到忒拜去,而且向俄狄浦斯保证,只要他回忒拜,他们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他和他的女儿,但俄狄浦斯坚决地拒绝了,他不相信克瑞翁说的话。俄狄浦斯绝不会让这些唯利是图的人获得胜利。
克瑞翁一见劝说不成,便打算用武力将俄狄浦斯挟持回忒拜。并且以他的女儿伊斯墨涅的安全相威胁,还扬言要将高尚的安提戈涅——俄狄浦斯唯一的依靠也抓走。说着,克瑞翁就下令将安提戈涅抓走了。双目失明的俄狄浦斯听着自己女儿的呼救却无能为力,他心痛极了。于是科罗诺斯人合力保护俄狄浦斯,但无奈他们势单力孤,最终没有战胜克瑞翁那强大的。于是科罗诺斯人只好向忒修斯求救。
克瑞翁蛮横的态度将忒修斯激怒了。这里是复仇女神的圣林!克瑞翁竟然敢这样的放肆!将伟大的雅典置于何地?忒修斯清楚,这不是忒拜人的错,只是克瑞翁本人在糟践城市和国家的盛名。他要求克瑞翁把俄狄浦斯的两个女儿马上释放。但克瑞翁却以俄狄浦斯的命运相威胁,说他这样一个弑父娶母的罪人不能留在雅典城。忒修斯不为所动,立场始终坚定,克瑞翁最终将俄狄浦斯的女儿们都释放了。俄狄浦斯为此向忒修斯深深表示感谢,祝愿他得到众神的保佑。
这时忒修斯告诉俄狄浦斯,自己来到这儿前正在为波塞冬举行祭礼,有一个来自阿耳戈斯的青年坐在祭坛旁,想找到俄狄浦斯。
俄狄浦斯立即知道,这青年正是他一向痛恨的儿子波吕尼克斯,他不愿意见这个儿子,不愿意再因他而感到痛苦。
但忒修斯还是劝他见一见波吕尼克斯,毕竟是抱着真诚的态度而来,不应当拒绝一个这样的人,不然会惹怒众神。
俄狄浦斯那高尚的女儿安提戈涅也劝说父亲去见一见他,于是俄狄浦斯便同意了,不一会儿,忒修斯就把波吕尼克斯带来了。
波吕尼克斯见到父亲双目失明,满头白发,一身破衣烂衫,颤颤巍巍地站在风中,多年的漂泊生活在他脸上刻下一道道皱纹,禁不住失声痛哭。这个时候,波吕尼克斯心中感到了羞愧。他乞求父亲和他回去,拯救忒拜城,拯救水深火热之中的。然而俄狄浦斯不为所动,他仍然无法原谅这两个亲手将自己赶出家门,让自己经历这些年痛苦折磨的儿子。波吕尼克斯将父亲不为所动,最终悻悻地走了。
他走不久以后,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雷声大作,霹雳声震、电光四起,宙斯用这样的神示向俄狄浦斯发出预言,他最后的时刻临近了。
俄狄浦斯见到这一切,顿时明白了,于是让女儿快去请忒修斯,等忒修斯来到,俄狄浦斯便向所有人宣布了自己的末日,并且,在神的感召下,他要忒修斯和他一同到自己的坟墓去,因为那里除了这位英雄,其余人不能染指。而后,他如同一个眼睛明亮的人,领着自己的女儿和科罗诺斯人向前走了一段,就与他们分别,和忒修斯单独进入死亡之地。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样消失的,没有知道他去了那里,唯一了解这个永恒秘密的,只有忒修斯一个人。
俄狄浦斯终于得到了平静和安详,没有任何凡人能够如同他那样前往冥国。
画笔下的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命运,因何而起?
选个最惨男主?与命运抗争,却背上弑父娶母之罪的俄狄浦斯王绝对能排在前列,直至今日:“弑父娶母”的主题依旧如回声般再创作,仅以中国人熟知的为例:《雷雨》、《菊豆》、《夜宴》等文学影视作品都有这一故事的影子。可见,俄狄浦斯王的故事,堪称西方影响人类文化最深远的悲剧之一。
《俄狄浦斯与斯芬克斯》 古斯塔夫·莫罗 1864年作
可就人格而论,俄狄浦斯应当承受如此悲惨的结局吗?他表面看来智慧超群、热爱邦国、大公无私、勇于承担责任。在命运面前,他奋起抗争,正是在设法逃离“神示”预言的过程中,却一步步踏入设定好的道路中——“大哉问”已然从故事中汹涌而出:自由意志只是人类自我陶醉?
《俄狄浦斯与斯芬克斯》安格尔
但若以我们中国人的逻辑来理解,“因果”其实早已种下:俄狄浦斯的父亲之所以“妻不同床,子弃荒野”,根本在于他当年所作的罪恶、所受到的诅咒,报应至其家庭之中——而俄狄浦斯毕竟是这个家庭的一员。
《俄狄浦斯弑父》约瑟夫·布兰克
自然,漫长的千百年中,不同时期的艺术家们也没有放下俄狄浦斯这一幕经典悲剧,咱们今儿就借艺术品,讲讲俄狄浦斯王的悲惨故事和他试图颠覆命运之手的绝望之举,以及设想另一个更残酷的理解:俄狄浦斯其实没有杀父弑母,却承担了这一命运。
《俄狄浦斯与斯芬克斯》
因果早已种下,至少在俄狄浦斯出生前,悲剧之路已开始铺垫。
先从俄狄浦斯的父亲拜厄斯说起:他本是底比斯城邦的(Thebe)流亡王子,逃到临邦被收留,作家庭教师,却恋上了自己的学生、恩人的儿子美少年克律西波斯,并侵犯他致其死亡(少年死因版本众多:羞耻而持剑自杀、被兄弟等)。总之,拜厄斯本是投靠,却以如此下作的手段对待恩人,因而被恩人诅咒:你会被自己的儿子杀死。
这句话,为俄狄浦斯的悲剧大厦奠基了第一块砖石。
《俄狄浦斯被发现》艺术家未知,1600-1799年
其后,拜厄斯趁政敌双双去世,回国继承王位,迎娶了妻子伊俄卡斯忒: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可夫妻一直没有子嗣,因此拜厄斯向阿波罗寻求神谕,结果预言中确认:他的任何子嗣最终都将杀了他。
让-弗朗索瓦·米勒 《从树上取下的俄狄浦斯》 1847 年
双重诅咒下,万分恐惧的拜厄斯拒绝与妻子同房,却在某日醉酒之后一箭中靶心,不慎令妻子怀孕,导致主人翁俄狄浦斯降生:也就是说,俄狄浦斯从出生便是忤逆了父权与王权的结果。
《俄狄浦斯与斯芬克斯》安格尔
自然,拜厄斯没有丝毫喜悦,命与权事大,预言虽是虚无缥缈,但当年自己的恶行是实实在在的,为了避免亲手杀子之名,他干脆下令将婴儿的脚踝用钉子穿刺到一起,令他无法爬行,进而将孩子转给妻子令其下手。但妻子更不愿意杀子,因此又把孩子转给仆人,命仆人将孩子丢弃山中——结果仆人也不愿双手沾血,将孩子送给了邻国柯林斯的牧羊人。
《牧羊人捡起俄狄浦斯》安托万·丹尼斯·肖德 1810-1818 年
一番颠沛流离,俄狄浦斯被科林斯无子的国王和王后收养——俄狄浦斯这个名字正是他们所取:意为“肿胀的脚踝”。养父母从未告诉过俄狄浦斯的身世,但多年后,青年俄狄浦斯在被一个醉汉辱骂他是“杂种”后,却开始在意起自己的身世,于是他寻求神谕,结果却是残酷的:他注定要弑父娶母。为了避免这样的命运、保护养父母,他决定远离科林斯,浪迹天涯。
《俄狄浦斯被收养》艺术家未知,1600-1799年创作
俄狄浦斯单纯的善意,导致他正式踏入悲剧命运中: 他驾马车回到了底比斯,在岔路中因为路权问题,与一位路怒症老人激烈争吵,老人用他的权杖去打俄狄浦斯,俄狄浦斯挡住这一击后,反手将老人拖出战车、致其于死地——他杀了自己亲生父亲拜厄斯,他已经完成了神谕的一半。
壁画描绘俄狄浦斯杀死他的父亲,开罗埃及博物馆
后来,底比斯城遍布瘟疫与厄运,因为国王拜厄斯被杀,而凶手没有受到惩罚,故神明降下报应。(俄狄浦斯有不同版本, 有说其父之所以出城,恰恰是为了找办法解决瘟疫和斯芬克斯的问题,亦有版本说其父得到自己将被杀的预言,故连夜逃出城外。)
俄狄浦斯继续前行,此时的底比斯城陷入极度的恐慌中,城外突降一狮身人面的女妖,她残酷又性情多变,要求每位行人必须解答谜语,若是回答不上,便立刻血溅当场。
俄狄浦斯与她相遇了——斯芬克斯出题:“早晨用四只脚走路,中午用两只脚走路,晚上用三只脚走路的动物是什么”,俄狄浦斯想了想,给出了正确的答案:人,小时候爬,大人走路,老了靠着拐杖支撑。”
《伊俄卡斯忒》 1907 年
于是,斯芬克斯就此从悬崖上陨落,俄狄浦斯进入底比斯城,加冕为底比斯的新王:原来,老国王(亲生父亲)的弟弟下令,凡打败斯芬克斯的人,将被宣布为新国王,并与寡居的王后伊俄卡斯忒(俄狄浦斯的亲生母亲)结婚。
《俄狄浦斯与他的儿女们》
俄狄浦斯就此完成了预言的另一部分——他与伊俄卡斯忒生有四个孩子:儿子埃特奥克勒斯和波吕尼刻斯和女儿安提戈涅和伊斯梅涅。
残酷的即将揭晓。
《俄狄浦斯之怒》亚历山大·埃瓦里斯特·弗拉戈纳尔,1808 年
俄狄浦斯加冕为王,备受底比斯人爱戴。但多年后,当他的孩子们已长大成人时,又一场瘟疫降临底比斯:“田间抽穗的庄稼枯萎了,牧场上吃草的牛羊倒毙了,临产的妇女突然死了,最可怕的瘟疫,那个手持火把的恶煞凶神,突然降临。”俄狄浦斯前往祭司处寻求神谕:瘟疫依旧是当年国王被,而凶手逍遥法外所致。
《俄狄浦斯被逐出底比斯城》
于是俄狄浦斯愤怒的诅咒凶手,并竭力寻找凶手,更前往盲人先知处寻求建议。然而,盲先知却始终拒绝回答俄狄浦斯,他告诫俄狄浦斯为自己着想,不要深究这个问题,两人为此吵翻了脸,争执之下,盲先知将咒骂般脱口而出:“你是你宣布要诅咒的那个人,你是这片土地的该死的污染者。”
《流浪的俄狄浦斯与自己的儿女们》
俄狄浦斯自然愤怒不已——我杀没杀国王,我自己心里没数吗?他下令将先知驱逐出境,并指责他与前任国王弟弟有勾结,要将自己赶下王位。而后,他前往王宫寻求妻子(实质是母亲)的安慰,自然,伊俄卡斯忒也并不认可这一说法,并详细地解释了老国王在路口是如何被的——这下,回忆如惊雷般划过脑海,俄狄浦斯记起几十年前自己在路上杀死的那个老人了,而伊俄卡斯忒则再次安慰他,有幸存者尚在人间。
《俄狄浦斯与伊斯卡俄忒》,亚历山大·卡巴内尔,1843 年
俄狄浦斯决心揭开,他召唤牧羊人过来当面问清楚,然而一位使者突然到来,告知他当年的养父已经去世,并要求他回国继承王位——俄狄浦斯就此松了一口气,以为预言到底并没有应验:自己没有弑父,养母依旧健在。然而,信使无意间却揭露了另一个更加残酷的答案:正是信使本人从牧羊人手中将俄狄浦斯送给了养父母,因此养父母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好言叫他放宽心。
科洛纳斯的俄狄浦斯,让-巴蒂斯特·休斯着,1885 年,奥赛博物馆
而后,牧羊人悄然到来,他更加害怕因揭露而掉脑袋,可俄狄浦斯不依不饶,依旧要追寻这个答案,他下令士兵用酷刑来威胁牧羊人,不得已,牧羊人为俄狄浦斯的命运进行了二次确认:正是他将婴儿送出了国,并经由信使被养父母收养。
这是个无比残酷的母子相认现场——伊俄卡斯忒甚至无力再次确认一切是否属实,她仓皇地逃离现场,转瞬便吊死在卧室中。
而俄狄浦斯彻底绝望和崩溃,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你造了父亲、哥哥、儿子,以及新娘、妻子、母亲的乱伦关系:人间最可耻的事。”而后,他手持长剑回到宫殿,从王后的尸首上取下金针,刺瞎了自己的双眼。
失明的国王就此被逐出底比斯城,成为乞丐。
盲人俄狄浦斯向众神致敬他的家人,Bénigne Gagneraux,1784 年,瑞典国家博物馆
长期以来,这个命运斗士、不屈不挠追逐的俄狄浦斯,都被当做一个反专制、反王权、反神权的典范,可当真只能如此解读么?
1:俄狄浦斯是否弑父?索福克斯勒的版本中,目击者声称是一群团伙袭击了老国王,俄狄浦斯能回答出谜题,其智商总不会自认自己为“团伙”。
2:王后虽确实有个孩子被送出宫,但是否是俄狄浦斯?因为俄狄浦斯对身世的怀疑,仅仅是因为争吵中醉汉的一句辱骂而起,信使、牧羊人为了保住小命,是否愿意得罪这位现在、未来的国王?
3:盲人先知是否与老国王弟弟有勾连?俄狄浦斯可是的确以双方有阴谋为名,将盲人先知驱逐——甚至在悲剧的开篇,就已经点明了这故事开头,俄狄浦斯因为担心争权问题,试图将老国王的弟弟流放,同时,盲先知那句指认身份的预言,也完全因双方争吵而出,但俄狄浦斯却完全当了真。
《俄狄浦斯与安提戈涅》,弗朗茨·迪特里希 (Franz Dietrich) 着,c。1872 年,克罗克艺术博物馆、
若是否定了俄狄浦斯弑父娶母的真实性——一个更加荒谬的命运出现了:俄狄浦斯看似聪明、实则愚蠢,看似勇敢、实则鲁莽,看似挑战命运,但一步步陷入他人的言语之中,毫无主见,最终自认了弑父娶母之罪,丧了卿卿性命,害了身边众人与家庭。
您觉得哪个版本的俄狄浦斯更有趣?
俄狄浦斯从底比斯流放 (1843) 亨利·奥古斯丁·甘巴德
有意思的是,在索福克斯勒的《俄狄浦斯王》中, 正是老国王的弟弟,在俄狄浦斯浪迹天涯后继承了底比斯王位,并挑唆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
而俄狄浦斯在小女儿安提戈涅的陪伴下,流浪乞食,直至去世。其后,安提戈涅一人孤苦无依,在得知两个兄长在一场战役中自相残杀被弃尸荒野后,她不顾劝阻毅然埋葬了哥哥,被老国王弟弟克瑞翁关押在石室内后,自尽身亡。
寒假看经典,还当细品希腊悲剧的典范之作《俄狄浦斯王》
本文作者:秋叶飘零
这是古希腊“命运悲剧”的典范之作——亚里士多德给予的高度评价。
一提古希腊,时空上顿觉遥远浩渺,隔膜得很,好像在说外星人的事。其实不然,弄清了这出剧透示的命运观,会感到与今天的人生困惑何其相似。
古希腊的命运观一方面难以否认不可改变的命运对人具有绝对的控制性,同时又不放弃在命定范围内的有限努力。国人有类似的生存感悟: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抗争中的无奈,无奈中的抗争,悲怆而茫然。甭说那时,现代科技时代,不还有风水、星座、生肖、面相、手相之类的生存需要嘛,何故?此剧可作一种解释。
俄狄浦斯甫一出生,就被预言将来要犯“杀父娶母”的凶残龌龊之罪,即刻从王子沦为弃婴。幸而被不育不孕的邻国国王收养,懵懂长大。一日,无意中闻听预言,立刻与命运展开抗争——逃往邻国,恰恰回到出生的忒拜国。路上失手杀死微服出巡的国王——亲爹,又为民除害(斯芬克斯之妖),被拥立为新王,得以进宫娶了王后——亲娘。
多年后命运之神降下瘟疫惩罚这一罪行,当事人仍蒙在鼓里,以抓捕当年老国王的凶手,作为赎罪免灾的谈判条件。在追查侦破这一无头案的过程中,抖搂出一笔笔陈年旧帐,主持办案的俄狄浦斯最终知晓,应当惩办的罪犯正是自己。剧终他并未大呼冤枉,而是刺瞎双眼,离开王宫自我放逐。
许多教科书评价这一人物时,都在努力地为其翻案:虽然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但悲剧诗人索福克勒斯着重表现的是,人在强大的命运力量面前的自由意志、抗争精神和担当勇气,因而此剧是一部英雄主义的颂歌。如此,便放过了古希腊人如何试图以“命运”解释人的生存难题的要害,予人的印象只是一个比窦娥还冤的罪人式英雄形象。
笔者只在陈惇主编的《西方文学史》(四川出版社2003年版)中看到这样两句论述:“让这样一个优秀的人物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那么命运的正义性就值得怀疑”。(第一卷P54)沿着这个思路,我发现剧作者向世人发问和昭示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好人为何蒙难?
说实话,如果人间真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定会少了许多罪恶,因为恶人也怕报应。可现实生活并非如此,看清和明白了这一点真是让人无奈郁闷、难以接受。
对此,大作家也象普通人一样,是随着阅历增长逐步深化认识的,不妨从几个作家的思想创作梳理一下。
莎士比亚早期喜剧的青春欢乐气息让人“皆大欢喜”,有情人终成眷属;到了中期悲剧,剧情大开大合,人物命运大起大落,四大悲剧几乎每出都是主要的正反人物死光光才肯落下帷幕,悲伤、悲痛、悲哀、悲壮之极,表明了作家的沉郁心境;至于晚年借助神灵惩恶扬善的传奇剧,着实令人难以揣测莎翁的心情和表情:悲悯的苦笑,狡黠的戏谑,玩世的冷笑?
狄更斯。多数教材在介绍其一生创作思想概况时特别提到善恶问题:第一时期,作品不但善恶各有所报,而且恶不敌善;第二时期虽强调人性之善,但已意识到善未必能战胜恶;第三时期色调冷峻,直面人生,好人好报的代价是沉重乃至惨重的。
突出的是俄国天才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从《罪与罚》中拉斯科尔尼科夫对索尼娅的冷嘲热讽,到《卡拉玛佐夫兄弟》里伊万与德米特里、阿辽沙兄弟谈论世道人心时的忿激不平,其立论质疑的实例均为“上帝为何允许无辜者(如年幼无知的孩子们)蒙受苦难”?这也是困扰作家一生的问题:面对如此触目惊心的人生惨象,上帝在哪里?从处女作《穷人》开始,他就不写花好月圆,而是将苦难作为人生的基本内容和必然宿命,好像还没活就老了。
人最向往的,无非是内心企盼而现实中缺失的东西。西方古典文学作品虽然多数满足了读者的白日梦,但有的出自作家坚定美好的信念,有的窥见却不忍让人们困惑绝望,有的则是出于教化功能劝善警世。
实际上,可以说这是西方文化中一个无解的古老叩问。古希腊人解释为“命运”,比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更为神秘可怕。中世纪教会一统天下时解释为上帝,圣经里的《约伯记》是对此的形象表达和追问,最终的启示是:卑微的人啊,不要妄自猜测,神意不可知,只能面对和承受一切无端的厄运灾祸。
文艺复兴之后,人类渐渐把实现公正的希望寄托在自身的理性上。然而,法国大的恐怖记忆,雨果笔下资本主义的“悲惨世界”,直到20世纪惨绝人寰的两次世界大战,一次比一次沉重地摧毁了人类的自信。自诩理性的人,可能在貌似理性的口号或主义的蛊惑之下,做出最不理性的疯狂举动。
对此一问,现代人可能更多倾向于用“偶然性”回答。也就是说,善行也罢,恶行也罢,与日后的果报并无必然的因果关系,人类生活中很大程度上充斥着理性无法预测掌控的不确定性。
因此,善良的人们,你们在清白为人、认真做事和慈悲行善时,最好抱着但求问心无愧、不求回报的心理,甚至要有种瓜得豆的思想准备,毕竟古希腊人早已开始质疑人生的努力和付出,未必是一场旱涝保收的辛勤耕种。
(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俄狄浦斯王的故事(俄狄浦斯王的故事详细)】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