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消失的年味
时间仿佛越走越快,一转眼,2022年的春节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或许是社会发展的太快,在这个有着几千年传统民俗文化的重大节日里,年味却愈发的淡了。
记得我小时候,放了寒假没几天,就开始盼望着过年。因为过年有大鱼大肉吃,有新衣服穿,有鞭炮玩。过了腊月二十四,村子里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每天都会有人放鞭炮,孩子们也想着法子从大人那里要来几毛钱,跑去村子里的小卖部买上擦炮或者窜天猴放着玩。当然,准备年货也是家家必不可少的工作。炸丸子、炸金果棒、蒸馒头、杀鸡、买肉和打扫卫生等等。
等到了除夕,起床的第一件事是在大门外横放一根长于大门宽度的木棍,在木棍两头各点燃一把麦秸秆或者稻草,再放一挂鞭炮,据说这样就会把各路神仙留在了自己家里。吃罢早饭,我们兄弟俩和父亲一起写春联,母亲则在散煤炉子上打浆糊,留着贴春联用。等打完浆糊,母亲就开始剪火纸(买来的纸钱是整张的,需要剪成纸钱样子以后才能给家里逝去的老人烧纸),而我们兄弟俩就和父亲贴春联。在我老家,贴春联也是有讲究的,家里直系老人去世的第一年,什么也不贴,第二年和第三年只能贴蓝色,第四年以后才可以贴红色。春联贴完以后,父亲会带着我哥拿上鞭炮和母亲剪好的纸钱,去给太爷爷太奶奶上坟(那时候爷爷奶奶还健在),我则留在家里帮着母亲准备中午的年夜饭(在我老家,年夜饭是除夕中午吃)。
吃罢年夜饭,我们一家四口会在一起打扑克玩,我记得有一年我哥老是输,后来终于赢了一把,把他高兴的前仰后合,哈哈大笑,然后一不小心腮帮子碰到了大桌子的一角,把他疼的嗷嗷哭,后来,我哥那半边脸上就永久的有了一个酒窝。打牌打到晚上,需要守岁,我不能熬夜,所以经常不到10点我就睡着了。
初一早起,先在外面放一挂鞭炮,然后开始包饺子,初一吃素是我老家以前的传统,所以包的饺子基本上都是韭菜馅的。煮好的饺子不能先吃,要先发天纸(就是神仙先吃),母亲会在院子中间摆上一张桌子,在桌子中间偏后一点放一碗麦粒,再点燃一炷香插在碗里。然后将煮好的饺子盛在碗里,每碗盛三个,共三碗摆放在香前(敬各路神仙),然后让我和我哥每人对着供桌磕两个头,按照我老家的说法是“人三鬼四神两个”,意思就是说给人磕头磕三个,给去世的人磕头磕四个,给神仙磕头磕两个。磕完头再放鞭炮,然后才能吃饺子。吃完饺子,我会和我哥一起给父母磕头拜年,当然了,压岁钱肯定要有的。
拿到父母给的压岁钱以后,我和我哥就会找小伙伴们一起去买擦炮和窜天猴玩,一直能玩到晚上才回家,而父母则基本上都是和左右邻居聊聊天,下下棋。
初一这一天有很多讲究,不能动针线剪刀,不能泼脏水,不能扫地,说是这样会弄脏或弄坏家里神仙的衣服。
初二,很多人选择走亲戚,主要是女儿回娘家,但要数热闹,还得是村里的盘会。当村部大院里响起了锣鼓声时,我们就知道盘会要开始了。盘会其实就是文艺汇演,有踩高跷,跑旱船,打花杆,演小品等等。那时候每个村子都会有一支盘会队伍到各村轮流演出,而一些商贩也会跟着演出队伍走,基本上都是卖些米花糖和气球等小孩子的零食或者玩具。
不管是演出队伍还是伴奏人员都是各村的才艺达人临时组成。在整个演出队伍中,就属跑旱船的那个姑娘最抢眼,因为在选择演跑旱船的那个姑娘时有很多要求,比如要长得漂亮,身材高挑,腰肢柔软,最重要的是要会撵子步,这样跑旱船的时候,旱船移动速度均匀且不会上下摆浮。除了跑旱船,踩高跷也是大伙比较爱看的节目之一,通常这样的演出一直会持续到正月初六。我有一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时候会有很多的年轻人,对很多乐器都是无师自通。比如我父亲,只有初中文化的他会拉二胡,吹笛子,吹唢呐,弹琵琶,弹电子琴。而如今的年轻人,除了培训班老师教导的以外,大多数人对于乐器可谓是一窍不通。
如今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节奏越来越快,伴随而来的问题或者弊端也越来越多。大多数人为了有更好的物质生活而不断地想着法子去工作赚钱,从而忽略了提升自己。殊不知如果精神生活是乏味的,那即使物质条件再好,人生也是贫瘠或者说是不完美的,这种情况已经在不断地增加,比如很多人辛辛苦苦挣了一年的钱,在春节期间,因参与而把一年的钱输的干干净净,甚至更多。如果这些人都去参加盘会,做个临时演员,哪怕是个打杂的,那这个年是不是另一番景象呢?
相对于儿时,如今的生活可谓是天翻地覆。大鱼大肉已经成了平时生活里最普通的食物,衣服也是想什么时候买就什么时候买,加上不让放烟花爆竹,这让现在的人对于过年也就没有了什么渴望,再加上春节期间的迎来送往,很多人反而觉得春节是一个累赘了。
因污染严重,很多地方出台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公文,这让年味一下子就少了灵魂。其实我觉得不应该一刀切,可以在数量上进行限制,比如设立专门的烟花爆竹销售点,销售点之间联网互通,规定好每户可购买的烟花爆竹数量,凭户口本购买。当然了,这中间可能还会有很多问题,但起码传统不能丢,再者,若是真正的控制好工业发展带来的污染,何至于禁燃烟花爆竹?再比如国家可以出台相关政策,鼓励各村各社区进行春节期间的文艺汇演编排,对于参加演出的人适当给予些补助,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只有一如既往地支持民俗传统,民俗文化才能够长久不衰的传承下去,年味也才能够越来越浓!
芜湖话里话芜湖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方言是烙刻在一个人灵魂深处的印记。中华文化是农耕文化,是扎根于土地的植物文化,中华文明所滋养出的人们也如同植物一般,离开了生养自己的故土就如浮萍一般漂泊无依、甚至枯萎凋零。
如果说故乡是一个人生命的归处,那么乡音便是他精神的本真。一个人是很难挣脱自己的来处的,仪表、谈吐、气质、性格、爱好、道德水准、文化修养,这些如同植物的枝蔓,只要你愿意,可以朝着任何想要的方向修剪,但是那些更深的、更本质的东西很难改变,那是当你对世界还一无所知时从身边环境中直接获取的。母语、方言,它们将这些包含着既定经验的抽象概念深深埋藏在潜意识中,你所动的每一个念头、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包含着它们的蛛丝马迹。也许自己都意识不到,但它们会笼罩你的一生。仿佛植物的根系,深埋地下、不为人知,却暗藏着惊人的力量。方言承载着最初始的记忆和最本真的文化特质,奠定了每个人原初的色调、灵魂的基石。
芜湖话之骨:世俗幽默与辛辣锋利
芜湖话属于江淮官话,保留一些吴语特点,极富地域特点。首先,芜湖话十分幽默。芜湖人对待生活一直保持着乐观调侃的态度,这反映在方言上尤其明显。上学快要迟到了,爸妈的催促声中总是有一句:“你怎么这么摸呢?!”“摸”在芜湖话中是“办事拖拉”的意思,仅仅一个字,就把一个磨磨唧唧、拖拖拉拉、东摸西摸、就是不愿做事的形象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极具幽默感和画面感。再例如“勺”,这个字在芜湖话中用来形容一个人喜爱八卦,每每说起这个词,一个像勺一样挺然翘然地伸长脖子、四处挖掘八卦、搬弄是非的形象简直呼之欲出,其中蕴含的调侃意味也让人捧腹。此外,芜湖话是直率世俗的。不同于北京话的“拿腔拿调”和粤语的雍容优雅,芜湖话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既琐碎又鲜活。例如没有做到承诺的事:“胸脯板得像搓衣板”。行事张扬好显摆:“洋得像蛋”。事情离谱或让别人放弃某事:“你代我一口歇”。小孩傍晚在小巷里玩久了,父母长辈就会呼唤:“阿(丫)头诶,ga(家)ki(去)切饭喽……”
除了幽默的气质和世俗的烟火气,芜湖话有时也十分辛辣锋利:芜湖话发音张口很小,且发音过程口型变化较小,再加上有大量合音字,n、l不分,平翘不分,前后鼻音不分,所以语速极快。芜湖话发音力道也很大,导致吐字较重。芜湖话里还保留大量入声字、变调丰富,发音短促、语调下降、摩擦音和尖音很多。试想用芜湖话怼人是怎样的奇景:连珠炮一样的语速夹带着咬牙切齿的气声,语调短促锋利且凶狠地下切,说话力道极重仿佛往地上啐,再加上想象力丰富的骂词,仿佛一万把在耳膜上刮擦,让人无法消受。芜湖话用来讽刺挖苦的词汇极为丰富且充满想象力:“老油条”(油滑、倚老卖老)、“木里木骨”(做事不分轻重)、“结石巴拉”(不讲道理、不懂变通)、“七皮八磨”(做人不讲诚信)、“孬儿八哄”(呆头呆脑)、“涩皮干子”(小气、吝啬)……生动形象、一针见血,让人在挨骂的窒息中苦中作乐地感受到一丝芜湖特有的、黑色的幽默感。
芜湖话之魂:芜湖方言的精神内涵
语言具有丰富的人文性,它与文化相互贯通、与人文精神相互塑造,一个地区的方言能够很好地反映当地的历史文化。芜湖话也是如此,它深刻体现着芜湖本土文化的精神内涵。
芜湖立于长江之畔,作为沿江重要码头之一,自古商业文化发达。近代被开辟为重要的沿江通商口岸,芜湖人于是形成了重商、亲商的传统,商业文化发达。星罗棋布的码头、船埠使南来北往的人汇集一处,来自不同地域的文化在此碰撞,擦出了创新的火光,形成芜湖独具特色的码头文化。芜湖话正体现出商业文化与码头文化精打细算、开放包容的一面(私以为方言中丰富的骂人词汇正来源于此)。芜湖话的琐碎、锋利让人联想到老城中走街串巷的小贩、菜场里计较斤两的大妈,精明算计中透着质朴的热情。码头文化让芜湖方言融合了不同地域的特色,例如吴语与江淮官话的融合。再比如芜湖话中的“来斯”(厉害、优秀)来源于英语中的"nice",是近代被开辟为沿江口岸后,从英语中转化而来的。
在重商传统的影响下,芜湖的市井文化也十分发达。在历史上,芜湖的商会作用很大,承担了一部分市民自治的功能。市场欣欣向荣,提篮叫卖的小贩随处可见,没有城墙、不设牌坊,芜湖市民对生活乐观、开放。许多文学作品,如《牡丹亭》《聊斋志异》《官场现形记》等,都对芜湖充满烟火气的城市氛围有过描写。这种市民文化在芜湖方言中就表现为朴实、琐碎、极为生活化的用词:“鬻”,指液体沸腾溢出;“潲”,指雨被风吹得倾斜以致打湿东西;“枵”,指被磨得很薄的纸张或衣物;“勚”,指器物被长期使用磨平棱角……此外,芜湖方言中的形容词极为生动有趣,并且一定要使用一个具体的词来强调事物的程度,充满了富于联想的言外之意:“猫软”,让人联想起软糯的猫咪;“铁紧”,仿佛铁丝紧箍在身上;“焦干”,就像烈日下炙烤龟裂的土地;“碧清”,好似碧波荡漾般清澈通透……都是直观、朴实、贴近生活的表达,使人每每在唇齿间咀嚼这些词语时,心中都浮现起那座江南小城既琐碎又热闹的生活,家乡亲朋好友、街坊邻里的音容笑貌仿佛在使用这一个个词语时重现。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随着现代化的推进、普通话的普及,芜湖话的传承与发展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
芜湖话之殇:普通话的大行其道与本土方言的逐渐流失
就芜湖方言的流失来说,笔者想举一个自己身边的典型例子。我的父母做过记者、播音员,在多年工作的浸淫中深感芜湖话有些市井气和和世俗化风格,再加上他俩普通话水平都很高,导致我从小就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语境下长大,我只有偶尔去外婆家或与小贩交谈时学舌两句。到长大以后,我的耳朵能识得乡音、我的心迫切地想要说出家乡话,可是我的舌头早已被普通话训练得板板正正,再也无法像老一辈芜湖人一样轻快自然地吐出那一串串灵动的音节。而我不是个例,许多新一代的家长视芜湖话为“土、俗”的标志、视普通话为“上流阶层”的语言,有条件的高级知识分子从小就为孩子创造纯净的普通话环境,没有条件的、自身就是芜湖话使用者的家长就算拗着、拧着,也要捋直下一代的舌头、逼着孩子使用普通话。这就导致了两个结果:芜湖话使用人数急剧减少,芜湖话中掺杂大量普通话语音和词汇、变得不再纯粹。在普通话的强势扩张下,芜湖话以及其他一些地域的方言,正在悄无声息地离开我们。笔者有一次在公园散步,听到一个可爱的小朋友从面前颠颠地跑过、用芜普交杂的口音奶声奶气地喊:“小哥哥,小哥哥,你的水枪能借我滋(zi)一下嘛。”霎时间,一股不可名状的惆怅感瞬间涌上心头,地道的芜湖话,以后大概是很难听到了。
反观上海话,境况就大不相同。笔者的爷爷奶奶是上海人,因此他们在家里都说上海话。每次奶奶用上海话跟上海的亲人“煲电话粥”,有一种外人无法插入的亲密感,让人羡慕。
各地对待方言的态度,是由当地的经济文化水平、人们对本土文化的认同程度决定的。出现上述两种情况的原因,究其根本是芜湖本地的经济水平和文化底蕴不足以支撑人们对本土文化的信仰,气短言虚。
芜湖话之忆:芜湖人的精神家园
方言是在千百年的社会生活中逐渐形成的,芜湖话就像是从江南湿润泥土上一株随风摇曳的芦苇,那里有沿街小贩的叫卖、爸妈细碎的唠叨、九曲莲塘里穿行的小船、滚滚长江中新捞的鲜鱼、细密的雨丝倾斜着打湿了衣服、灶上的白粥溢出来扑灭了火苗……芜湖话就是芜湖人的生活本身,烙刻在每个芜湖人的血脉之中,只要生长在芜湖,就会激活这种“母语”。而作为一种交流工具的普通话,则更像是被强行焊接进大家的生活的异物,然而某些地方的接口尚未烙平,于是出现了芜普夹杂的窘境,或是有些用方言能够轻易表达的事情或感受、用普通话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的奇异现象。对于本地人而言,强势的、工具性的普通话对弱势的、人文性的芜湖方言造成了极大伤害。
语言是人的文化家园,方言是人的灵魂基石。“方言是人最深在的语言自我,给人带来情感支持、文化支持。”方言与它的子民,就像水之于鱼,身处其中的时候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被从水中捞起,才感到无比的空虚和铺天盖地的压抑。是啊,异乡的美丽、异乡的繁华,那是处在别人的语境下的东西。失去了家乡方言的支持,人就像无根的浮萍,在别人的浪涛里浮沉,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归处。相反,那些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声说出广东话、四川话、上海话的同学,无论他们走到哪里,方言都会牢牢地把故乡系在他们的舌尖上,成为他们情感的寄托、文化的支柱,时刻提醒着他们的来处和归处。
芜湖话之望:重新被找回的人文语境
方言是最深在的语言自我、精神家园。方言能带来情感支持、文化支持。所以,方言应该抬着头说、挺着胸说,而不是因为它的“土气”羞于展露人前。方言应该被传承和保护,说不出方言的人失去的是自我与过去……随着芜湖经济的发展、文化水平的提高,芜湖人的本土文化认同感也在逐渐提升,微信朋友圈中时常能见到关于芜湖话的小文章,电视里也出现了关注芜湖乡音乡情的纪录片,人们开始挖掘芜湖话背后的历史底蕴与文化价值。相信终有一天,芜湖话会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创造一个富有人文气息的、值得骄傲的属于芜湖人自己的语境。
【悄无声息的意思-鸦雀无声的意思】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