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陈厚记事,哑巴就是店里的伙计了,负责生火和煮面。平时来店里的客人口味不一,要求也不一样。有吃细面的,也有吃粗面的。陈师傅便大刀挥舞,根据客人需要,现切现做,片刻也不得闲。切好的面不断甩进沸腾的锅里,哑巴只需要用一双长长的竹筷划几划,搅几搅,然后一缠一绕把面捞进碗里,他就什么也不管了。剩下浇汤、放卤、端碗、送面……都是陈厚和他媳妇的事情了。整个店里就属他轻省,可工资却拿得最高。陈厚大致算了一下,他的薪水足足占了面馆利润的一半!
哑巴比陈师傅小不了几岁,长得黑不溜秋不说,还是个矬地丁,要长相没长相,要精神没精神,而且一天也不见有一点乐模样,难怪打了光棍儿。就这样一个人,父亲偏说是他弟,这怎么可能呢?
三、
机会来了。
外公在乡下的老家有几间老屋,最近涉及了拆迁事项,需要陈师傅去料理。陈师傅放心不下面馆,就有些犹犹豫豫。
陈厚拍着胸脯道:“老汉,你只管放心。我的手艺说天下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当然你除外。你就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你一个惊喜。”
陈师傅叹口气:“惊喜我是不敢要的,你能把咱家面馆的招牌保住我就烧高香了。”
陈厚不服气地道:“门缝里看人,把人瞧扁喽。我也老大不小了,早该独当一面,就是你老汉不撒手。”
陈师傅沉思了一下道:“好吧。面馆早晚得传到你手上,历练一下也没坏处。我走的这几天,店里有事情啥子的问你叔。虽说他不会讲话,心里明镜似的。”
陈厚嘴上应承,心里却乐开了花。
陈师傅前脚走,陈厚就开始实施自己的宏伟计划。他在店前贴出告示:即日起,金堂仁义面店不限量,欢迎光临……
不料,那个讨厌的哑巴成了绊脚石。
当第九十九碗面捞出后,哑巴搁了筷子,任凭面条在煮沸的锅里上下翻腾。
陈厚跟哑巴解释了半天,哑巴只是寒着脸,带着死人相,一个劲儿地晃脑袋。
陈厚终于忍不住了:“这些年你在店里没得功劳也有苦劳,但是咱家店小,养不起那么多人。我知道我老汉给你这些年开得工钱不算少,起码养老不成问题。我多付你一个月的工钱……”
哑巴耳朵并不聋,听得分明,愣怔了一下。
“我老汉也是这个意思,他不好明讲。”陈厚趁热打铁。
哑巴点点头,去收拾东西了。
陈厚都合计好了,在父亲离开的这些日子,一定要赚得盆满钵满。到时辞退哑巴这件事也可以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哑巴走后,人气爆棚。陈厚一个人切面、煮面;媳妇负责浇汤、送面……两个人忙得脚丫都朝了天,好在令人欣喜的是这一天竟然卖出了二百三十多碗面。
面店打烊,两口子搂着钱盒子乐开了花。
然而,好事没有得以延续。第二天卖出了一百二十碗;第三天突然减到不足五十碗;第四天开门营业大半天竟然没来一个顾客……
两口子大眼瞪小眼,这是咋回事呢?
陈厚安慰媳妇:“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心,一会儿客人就得挤破门。”
话音还没落地,果然有客人来了,不过只有一个人。
来者和陈师傅年纪相仿,一进店就嚷嚷:“陈师傅怎么不出来接我啊?莫非我不受欢迎吗?”
当然不受欢迎,来人是对面“人和面馆”的高掌柜。
都说同行是冤家,看来高掌柜来者不善。
“高掌柜您生意不忙吗?来我们这里有啥指教?”陈厚板着脸。
高掌柜却笑了:“我来吃碗面不成吗?”
陈厚嘿嘿了两声:“当然成。您稍等。”
高掌柜一摆手:“我要吃陈师傅做的面,我倒要尝尝这金堂仁义面变没变味。”
的确是来找事的。
“我老汉退休了,这里的面我来做。”陈厚傲然道。
高掌柜疑惑地道:“哦?你娃儿能做出这金堂仁义面?”
陈厚一昂头:“那当然。要是差了分毫,我摘了招牌。”
“当真?这可不是小孩过家家,说说就算喽。”高掌柜将了一军。
“愿立军令状!”陈厚的轴脾气也上来了。
“我要吃最细的面。你老汉当年切得最细的金丝面能在针眼里一连穿进35根。”高掌柜挑衅地道。
“我也能。您跟我进灶房,我要让您见识一下我家的仁义面是咋样做得的。”陈厚气冲脑门。
“你不怕我偷学了你家的手艺?”高掌柜笑道。
陈厚没搭理高掌柜,他心里有数,这门手艺就算看一百回也学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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