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很快就到了公司。
公司的楼梯很宽,没有上来下去的箭头标记,电梯里毫无悬念得有一对楼梯首尾相连地竖着,电梯门口写着限载3人的字样。
公司里来来往往的人,有的戴手套有的没戴,但谁也不回答郑午关于朱门镇的疑问。不时有人起身出去,回来后便气喘吁吁,郑午跟着看过一次,发现起身的人们大多数是去爬楼梯去了。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从郑午的办公桌望去,能看到大半个朱门镇。他没事就喜欢往外看,看那些人在各种各样的门里进进出出,看了一上午,被他琢磨出规律来了——所有进入标志着“楼梯”字样的窄门的人们,都没有戴手套;所有进入“死路”字样的门内的人们,都戴着白手套;乘坐公交车的人们,有的戴手套有的没戴;乘坐出租车的人们,无一例外都戴着白手套,但司机却未必戴了手套……这一切都表示什么呢?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一个留着板寸的男人下了车,他手上没戴手套,悠闲地走了两步之后,脚步猛然加快,急不可耐地冲向一道门——这里的人们冲向窄门的速度,都和尿急的人们冲向厕所的速度差不多——但他冲向的不是“楼梯”,而是“死路”,这是一整个上午唯一的例外——一个没有戴手套的人冲向了“死路”,会发生什么事?郑午饶有兴致地盯着那栋写着“死路”的建筑。
他没有等多久就知道了。
留着板寸的男人冲上那建筑的顶楼,仿佛没有注意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仍旧急切地朝前走着,飞快地靠近了顶楼的边缘。
郑午张大了嘴。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一步迈入虚空之中,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落了下来,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到地上,地面上迅速弥漫出一片红色的液体。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郑午张大的嘴半天没有合拢。
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响起,他听到公司的同事在议论:“可怜的家伙,肯定是太急,走错门了。”
走错门了?
刹那间,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郑午忽然就明白了一切,但他来不及梳理自己的思路,猛然想到自己家里那道“楼梯”,那扇被冰箱顶死了的门……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楼下片鲜红的血色仿佛弥漫到了眼前,他猛然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一趟!”他对着对面的某个同事说。
“什么事?”同事问。
但他已经来不及回答了,飞快地下楼,招了辆车,发现司机没戴手套,他一挥手让车子开走,又拦了几辆,总算碰到一个戴手套的司机,赶紧上了车,十万火急地报出地名。司机还挺悠闲地问:“什么事这么急啊?”
“我把楼梯堵住了!”郑午脸色惨白,汗水涔涔地道。
司机的脸色也变了,骂了声:“你这干的什么缺德事!”一踩油门就冲了出去。
但愿来得及!郑午双手合十祈祷着,他感到空前的恐慌,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笼罩在头顶。
很快就到了租住的地方,司机很热心,跟着郑午冲上二楼。郑午的手直抖,钥匙半天没对上锁孔,他耳朵里嗡嗡直响,仿佛都是今天早晨听到的那阵砸门的声音……门终于开了,郑午冲进厨房,面对着被冰箱堵死的那扇门,猛然站住了。
是不是已经晚了?
很可能已经晚了!
“快,搬开!”司机推了他一把,他这才回过神来。两人一起把冰箱搬开,露出后面的门来。
门已经支离破碎,如此厚实的木门,竟然被砸得破了好几个洞,一些黑红黏稠的液体挂在破口处的木头渣上。郑午不敢直视,一咬牙把门拉开——
门后,穿红衣服的女孩和那老女人倒在地上——从她们的衣服上可以认出是她们——她们的头颅已经完全破碎,两人的头颅都差不多插进了门里,门一开,两人就顺势倒下了,门上原本插着脑袋的地方露出两个几乎被穿透的洞。脑浆和血把楼梯和门染得一塌糊涂,郑午扭身就呕吐起来。
司机打电话报了警,在警察来之前,司机一直抽着烟,看看他,又看看那两具尸体,欲言又止。
“我不是故意的。”郑午全身颤抖着道。
司机点了点头:“作孽!真作孽!”
此后郑午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状态中,直到那几个警察抓住他的手,要把手套剥下来的时候,他猛然惊醒过来,死死地握着拳头:“不,不,我不是故意的!”
“你杀了人!”警察冷冷地说。
“我又不是故意的!”郑午喊道——手套被掀了起来——“没有人告诉我!”他把绝望的目光投向司机,司机同情地低下了头——手套被掀开了一半——“我不想来的,早知道是这样我不会来的!”——手套被摘下了,郑午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警察一松手,他就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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