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耳朵里听到噔噔噔的上楼声,郑午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
噔噔噔!
那声音不在门外,不在楼上,竟然就在自己的房子里!是不是听错了?郑午把身子蜷缩成一团,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一只耳朵。
噔噔噔!
就在这房子里,没错,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楼底下有个什么人即将进入自己的房子——但房子里怎么会有楼梯?
郑午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露在被子外的耳朵却觉得凉飕飕的。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黑暗,他瞪大眼睛凝视着眼前的房间——房间朝向客厅的门没有关,从窗外射进来一点昏黄的灯光,隐约能看到客厅里的情况。
噔噔噔。
声音忽然停了。
接着,他听到厨房那边似乎有一扇什么门打开了,一个脚步声传来——这回不是上楼的声音,就是平地上行走,踢踏踢踏,似乎是穿着软底的拖鞋。郑午把身子缩得更紧了,连耳朵也缩进了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
那脚步声从厨房那边移过来,穿过客厅,靠近了房门口。他瞪大眼睛紧盯着门口,用被子堵住嘴,以防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泄漏出去。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门口闪过去,是个穿红衣服的女孩,梳着两条羊角辫,红裙子在膝盖处飘拂着,一双裸露的小腿在黑暗中显得异样的白。郑午忍不住发出一小声惊叫,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那女孩把头转向郑午这边,发出一阵轻笑,脚下不停地继续朝前走。
踢踏踢踏。
脚步声到了门边,大门被打开又关上了,门外传来噔噔噔下楼的声音。郑午还是一动也不敢动,他凝神听了一下,似乎听到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接着,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等了一小会,他正要起身去客厅看看,又听到了那上楼声。
噔噔噔,这声音真切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越来越近,接着是厨房的门被打开,红衣服的女孩从客厅穿过,关大门,下楼——如此周而复始,重复了5、6遍。
郑午终于忍不住了,当那女孩又一次从客厅走出去,把大门关上后,他猛地跳起来,光着脚跑到大门边,把眼睛贴在防盗门上。
门口什么也没有。
他咬了咬牙,把门用力拉开。
红衣女孩正轻盈地蹦跳着下楼。
“你是谁?”郑午麻着胆子,汗毛倒竖地问。
女孩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直接下了楼,转个弯就不见了。
郑午想追出去,在门口酝酿了半天,冷不防一阵风从楼道里吹来,发出呜呜的声音,楼道窗口挂着的几块破布翻飞,绿惨惨的路灯光被搅得迷离一片。他打了个寒颤,迅速缩回房内,把门锁好。打开客厅里的灯,郑午壮着胆子一步一步靠近厨房。
噔噔噔。
上楼的脚步声再次从厨房传来。郑午连接吸了几大口气,心脏几乎跳到了脑门上,好不容易强迫自己挪到厨房,打开灯一看,什么也没有。
脚步声仍旧传来,越来越近。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声音是从厨房里一扇小门上传来的。
那扇小门就在冰箱边上,被窗帘遮住了,一时难以发现。他舔了舔嘴唇,走到门边,撩起窗帘一看,那门只有普通的门一半那么宽,门上用红漆写着触目惊心的两个大字——楼梯!
噔噔噔的上楼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郑午闭了闭眼睛,定定神,猛地用力把门拉开——门后亮着绿惨惨的灯光,上楼的声音变得异常响亮,一道狭窄的木楼梯出现在门后。郑午探头朝楼梯上望去,正好看到那红衣服的小女孩朝上走来,她仰头看到郑午,一张雪白的脸忽然变得惊恐无比。
“你是谁?”郑午下定决心正面交锋,管她是人是鬼!
女孩一言不发,只是瞪眼望着郑午,脚底下越来越快,她的神情也越来越坚决,很快就走到了郑午跟前。郑午伸手想拦住她,她也不伸手抵抗,只是僵着身子继续朝前冲。从她的身体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量,仿佛一辆行进中的车,郑午被推得连连后退,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无法阻挡那女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女孩身体是热的软的,肯定不是鬼!
“这怎么回事?这是我家!”郑午无可奈何地虚张声势。
女孩好不理睬他,穿过客厅出了门,又蹬蹬地下楼了。
“楼梯”里的灯光突然黑了。郑午跺了跺脚,绿灯又亮起来,他试探着朝前走了一步,发现墙壁上用血红的油漆画着朝上的箭头。他犹豫了一下,心一横,顺着楼梯就走了下去。
楼梯转了一个弯,仍旧是如此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木楼梯。郑午加快了速度,继续朝下。
楼梯到了底端,是一扇木门,他把门打开,看到一间厨房,格局和楼上自己租住的那房子的厨房一样。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飞快地冲出厨房,走到客厅,正好看到客厅大门打开,红衣女孩走进来,看到自己,露出惊恐而愤怒的目光,恶狠狠地冲过自己身边,又走进了厨房——郑午知道,她又上楼去了,她将第N次穿过自己的客厅,再下来,再上去——她干什么要这么做?现在他算是知道了,起初看到的那光头小男孩也不是鬼,估计他是从他自己家厨房内的小楼梯下到了一楼,然后再从一楼的住户家出来,走公共楼梯,所以自己才只看到他上楼,看不到他下楼。
但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他满心恐惧,万分疑惑。正在别人家的客厅里踌躇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时,背上冷不防挨了一下。一转身,一个老女人手拿扫帚暴雨般朝他身上招呼:“遭瘟的外地人,谁让你下来的?谁让你下来的?遭瘟的猪!”郑午边躲边喊:“是你家的人先到我家的!”但那女人丝毫不觉得理亏,满脸的皱纹皱成了核桃,缺了牙齿的嘴里不断骂着:“你瞎眼了?你瞎眼了?没看到箭头?没看到箭头!再不滚我就报警了!”郑午哭笑不得,被她这么一闹,倒是不怕了,大喊道:“你报警啊,你报警啊!”老女人更加愤怒,扫帚没头没脑地招呼,郑午招架不住,只好匆匆逃离客厅,又从小楼梯上了自己的房。
靠在厨房的小门上,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事,最后决定不想了。望着那扇小门,想想气不过,用力拖过冰箱靠在门上,把门直接封死了。这么闹腾了一番,他感到十分疲倦,到头便睡下了,起初还留意厨房的动静,等了半天没听到什么声音,便睡着了。
早晨起来,又到厨房看了看,冰箱好好地靠在门上,没一点挪动的痕迹。他吁了口气,跑到浴室里,打开花洒,在持续不断的水流下小心地脱下手套,痛快地洗了起来。
噔噔噔。
上楼声又在厨房里响了起来。郑午没理会,继续洗澡,心里很有些幸灾乐祸。
声音一直上升到那扇小门前,“蹬蹬”的上楼梯的声音转变为砰砰的巨响,是有人在用力敲门。郑午心里觉得非常痛快,一边搓澡一边哼起了歌。
小门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响声,门内的人用力踹、推、打、砸,最后终于清静了,一点声音也没有。郑午乐呵呵地洗完澡,想打开那小门看看,手伸到冰箱边上,又放开了。
还是堵着吧,免得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楼下那两个女的又在自己客厅里一遍又一遍地穿梭。这么想着,他收拾两下,就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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