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草一天天和雨水赛跑,爹娘就和疯长的草赛跑。一捆捆的草,晾晒在阳光下,慢慢地从青转黄再到枯白,手一抓,像枝条一样簌簌作响;风一吹,像纸片一样飞舞。后来,围场里就堆满了干草,爹垛成垛,等到场里再也垛不下了,草干得不能再干了,爹抽着卷烟,皱纹里开始翻腾起笑,该卖了,爹说。爹用三齿叉把干草一叉叉叠在马车上,然后把我扔在上面做石夯。在干绵的草上,我蹦啊蹦跳啊跳,把松软的干草一层层压下去。父亲故意逗我,把..
嘈杂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响了一夜,德旺老爹在他的土房子里一夜没敢合眼。村里的妇女小孩和年轻人都跑进了深山里,他已经八十了,没什么怕的了,唯一担心的就是道边地里的半亩萝卜。一大早,德旺老爹来到地里,果然,许多萝卜不见了踪影,留下一片残叶。德旺老爹数了数,整整少了五十棵。德旺老爹破口大骂,村里人劝他:别骂了,没给你全部拔走就不错了!让兵老爷听到了,下一次连小命都给你收了!德旺老爹..
烦人的北风,刮,刮,刮!刮得树晃枝摇,刮得飞尘走沙,刮得天昏地暗,直刮到晌午,还没停下来。最烦刮风的人是刘明,今天他要到王庄相亲。媒人是他本家二婶。女方是二婶的堂侄女,医专毕业,人长得十分标致,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因工作问题解决不了,个人问题也搁住了,只有待字闺中。这样,二婶就想将这朵玫瑰插在他这坨牛粪上。可刘明这坨牛粪并不很赖,他农大毕业后,待业在家。文化低的人他不寻,文化高有工作的美女又..
王立一米八的大个子, 方脸浓眉,风流洒脱。他时常是一袭黑色风衣,蛤蟆墨镜,尤其是那一头自来卷的黑发,粗壮结实,轻轻一甩,能听见与空气摩擦的声音,自称气死发廊。如果再戴上个礼帽,肯定与《上海滩》里的强哥有一拼。我们几个同龄人羡慕的不行,都说,什么时候有了他这风度,女孩们保证在身后排满一车间。唯有王立骑的那辆自行车,有前闸没后闸,动不动就没气,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与他的风度不相配,更比不上强哥了。王立..
大军千里挺进大别山之后,遭到了敌军的围追堵截。部队从上到下都明白,千万不能和敌人硬拼,只能采取机动灵活的运动战方式,借助山区地形的掩护,和敌人周旋,寻找可乘之机,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在这种军事方针指引下,二纵某旅在和敌人简短接触几次之后,好不容易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来到豫南殷城县黄泥湾休整。行军途中,旅长那匹一向温驯的坐骑菊花青,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不吃不喝,尾巴竖得像旗杆,还总是咴儿咴儿地引颈嘶鸣,差..
叶芝卉和钱鸿飞是在美专的流亡路上肄业回到舜江府的。那天夜里,他们乘着小火轮在舜江码头下来时,叶芝卉一转身,看到了老府城门楼上的膏药旗,心里顿时一阵悲怆。明月依旧,但老府城已不是当年的老府城了。钱鸿飞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们上了黄包车,好一阵没有言语。钱鸿飞的老家在天台,在舜江府之南,他是专程送叶芝卉回家的。叶芝卉家在东门外凤凰山的南麓,拉车的师傅是从小道辗转过去的,老东门那里,日本人要盘查的&mdash..
秋香蹲在地上,挥舞菜刀,咚咚咚一阵狠剁,刀片从木头柄中甩出去,划了个漂亮的圆弧,差点砍着伸头缩脑的芦花鸡,芦花鸡吓得不轻,扑棱扑棱躲到远处,看着秋香,似怪秋香故意而为。秋香呸了口:看啥看!农历四月十六,逢大集。秋香早就与一帮姐妹掰好指头,买红丝,买绿线,画鸳鸯,描牡丹,绣几双漂漂亮亮鞋垫子。隐隐约约中,一个念头秘不示人,这念头秋香只敢在枕头上想,说出来可羞死人。秋香扔下木头柄,想象姐妹们嘻嘻哈哈、你..
马老四独自坐在船头发呆。渡口的小卖部门前,大半个树荫下,坐着一群人,这是一伙要过江的人,也是马老四的渡客。过渡的人,不管知道不知道,大家都习惯喊他老四。马老四有个规矩,不到点不开船。因此,买了票的这伙人,就在岸上树底下拖条板凳歇着。三三两两,也没个队形,惯了,这些渡客,马老四有的闭着眼睛,听声音也能听出来谁是谁。渡客们肆无忌惮地谈论一个话题,在马老四看来,可能是一种痛。马..
双喜出生的时候,比预计的日期早了大约两个月。爹将他托在手心里,他比爹的巴掌大不了多少,俨然像一只剥了皮的小兔子,哭声也像饿了几天几夜的猫咪一样软弱无力。这孩子,八成养不活。爹皱着眉头说。他好歹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怜惜地说着,从爹手上将双喜接过去。娘解开衣襟,喂双喜吃奶,双喜根本不会张嘴。娘把奶头塞进他的嘴里,他的小嘴压根裹不住娘的奶头。娘将奶汁一点点挤出来,滴到他的小嘴里,他不会吞咽,呛得..
1、且去吃茶西凉山有好茶,绵绵地润嗓入心。西凉山本无茶,茶出自庐城人刘一文之手。那年天黑,漆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二十岁的刘一文正在书房,一杯香茶一支绵烟,和一篇清朝的笔记体小说较劲儿。小说好看,刘一文入迷,书房的窗户突然被撞开。本以为是风,但闯进来的是三个壮汉,手提明晃晃的鬼头大刀。刘一文被掳进了西凉山。西凉山,山高入云,一条山路曲折,独上独下,险象环生。刘大标占山为王,把西凉山当作了偌大的寨子,..
麦籽晒干,装进袋子里,天就长毛了。不规则的云毛茸茸的,铅灰中团着黑。有雨了。爹说着脸上也起了云。爹脸上的云比天空中的云还要暗。爹叹口气,说:我去你黄叔家借车。爹骑着自行车回村。大晒场离村两里地。爹探身蹬车的身影渐远,我开始用细麻绳扎袋口。我扎完数了一下,四十二袋。爹回来了,还是探身蹬车,满头汗。爹说:不巧,你黄叔的拖拉机坏了。&r..
那时候,奶奶还年轻。年轻的奶奶有三个儿子,我爹、二爹、三爹我们家乡人将爹的弟兄们排序,都叫爹。是个雨后初晴的上午,十四岁的三爹从山里放马回家,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娘,我在那边山坡上捡的,亮得晃眼哩!一个小人的模样,金灿灿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奶奶翻来覆去地看,她听人说过只有金子才金光闪耀。最后,奶奶说:这是金子做的,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