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东珠是一项非常艰苦危险的劳动。珠把式站在船上,把一根两丈长的木杆插到江底,珠丁只在裆部兜一块兽皮,光着身子顺着木杆潜到江底,在沙石里寻找河蚌。采东珠都是在秋季,江水冰凉彻骨,再健壮的采珠丁也挺不多长工夫。从水里钻出来个个都冻得浑身青紫,颤抖不止,可稍稍暖和一会儿后还要下去,一天要下潜无数次,就是拿着生命跟阎王爷捉迷藏。采珠队一连忙乎了很多天,珠丁从江里捞出的河蚌倒是不少,宰杀后的蚌壳在岸边堆了一堆又一堆,可却很少见到珠子。依拉哈急得吃不下睡不着,他恨老珠把式图尔迈,那条老腿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在要采珠时断了,他把对图尔迈的恨都撒在了小哈库身上,逼着他和大人一样一次次潜进江水里捞河蚌,几次冻得都要昏死过去。
牤牛滩水域表面上看去波平浪静,可水下却暗流涌动,杀机四伏。这天,小哈库刚刚潜进江底,一股暗流就向他打来,他一时没有握住插到江底的木杆,整个人失去了控制,被无情的暗流带走了,他挣扎着想浮出水面,可身不由己,他感觉到落入了无尽的黑暗里,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冥冥之中,小哈库看见一个格格,穿着一身白纱,像天仙一般美丽,正在江边一块大石头上洗衣服。没洗的纱衣堆放在身边,血迹斑斑。格格一边洗一边流泪,小哈库问道:“格格,你是不是累了?”
格格说:“不是。”
“那你为什么流眼泪?”
“我是悲伤。我的姐妹们都被杀害了,有的年纪还很小,你看这些都是她们留下的衣服,我怎么能不难过流泪?我问你,你一个小孩怎么一个人来到这里,快来暖和暖和。”
格格让小哈库躺在那一堆柔软的纱衣上,又给他盖上了几层,瞬间,小哈库感到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舒服极了。他甜甜地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已经是满天星斗,弯月高悬。身下哪有什么柔软的纱衣,全是一堆蚌壳,这些蚌壳都是采珠丁宰杀河蚌留下来的。回想刚才的梦,小哈库心里很酸楚。但皇命难违,身为珠丁就该为朝廷效力。寒冷的江风像刀子一样扎在身上,小哈库又饿又冷,饥寒交迫,他想支撑起来去找珠丁的队伍,可浑身伤痛僵硬,根本不听使唤,一颗流星划破夜空,眨眼间就消失了。小哈库想,我是不是要死了,他的眼前出现了阿玛的身影……
幽境蚌城
小哈库再次睁开眼睛时躺在一间小土屋里,他听到一个小女孩在稚声稚气地说:“阿玛,他醒了,他醒了!”一个白须老者端着饭碗走到炕沿边,一边喂哈库米粥一边慈祥地说:“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到这老江道里来,要不是我们爷俩夜里钓鱼看见你,你就没命了。”
小哈库说:“我是采珠丁,被暗浪打晕了。”
“你是采珠丁?你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采珠呢?”
小哈库告诉白须老者,自己家祖祖辈辈都是采珠丁,老阿玛图尔迈是出名的珠把式,可腿受了重伤不能跟船来采珠,珠轩达就把自己拉来顶缸。老者听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孩子,以后有什么打算?你要是不想再当珠丁就留在我这里吧,我们远离那个可恶的世道过消停日子。”
小哈库倔强地说:“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回采珠船上去,还要采到大东珠,给阿玛争气!”
白须老者摇了摇头说:“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可有很多事你还不懂啊。东珠采了二百多年,连不成年的小河蚌都捞上来宰杀,眼看就绝种了,要采到大珠子,比登天还难。”
“那我也要采,我天天下水,不信采不到大东珠!”
白须老者又冲天长叹一声,沉思一会儿说:“看在你忠孝的分上,我就帮你一把。”在小哈库身体恢复过来后,白须老者摇着一条小船,载着小哈库驶进了大江的一个湾岔。在湾岔里左拐右拐,整整划了半天的工夫,小船进了一条弯曲的水道,水道非常狭窄,只能容下一条小船通过,又艰难地行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片宽阔幽静的水面,放眼望去,祥云缭绕,雾气氤氲,水面上隐隐约约有无数个光亮闪动,奇幻无比。老者把小船停了下来,四周看了看,猛地将一条长木杆插在了水里,大喝一声:“顺!”小哈库二话没说,“噗”的一声,顺着木杆就潜进了水里。到了下面睁开眼睛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平坦的江底布满了晕润的光点,每个光点下都是一个大大的河蚌,这些河蚌一圈一圈地排列着,非常整齐。哈库听阿玛讲过“蚌城”的事,说是从前河蚌都围成蚌城,越往中心河蚌含的东珠越大,只是因为疯狂捕杀,如今早已见不到蚌城了。难道眼前真的就是蚌城?小哈库并不贪心,随手抱起一个脸盆大小的河蚌就浮出了水面。
小哈库抱上来的河蚌实在奇特,浑身贴满了松花石,五颜六色,沉甸甸有十几斤重,白须老者说:“拿回去给珠轩达吧,里面最少含三颗大珠。”
小哈库把大河蚌抱在怀里,高兴得不得了。没有想到,白须老者突然变成一个凶恶的老头儿,圆瞪双目,猛地夺过大河蚌,厉声地说:“这是松花江最后的蚌城,若让打牲衙门知道就全毁了,东珠就真的绝种了,你给我保证,不得对任何人说出这里的秘密!”
小哈库“扑通”跪在了船上,掷地有声地说:“我哈库虽然岁数小,可吐口唾沫也成钉,我对天发誓……”
欲贪天功
采珠本来就是步步凶险的行当,死个人一点也不稀罕,所以小哈库失踪依拉哈并没有当成什么大事,叫他焦灼不安的是采不到东珠。因为没有图尔迈那样的老珠把式看天看雾看水看浪,采珠队就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江上东闯西撞,收获寥寥。别说是一钱重的正珠,就是不入品的小珠子也没得到几颗。正当依拉哈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团团转时,一条快船直奔他的珠轩达大船而来,靠在了大船一边。大船上的三个人,一个是打牲衙门的领催,另两个是朝廷内务府的选珠官,他们是来验收东珠的。依拉哈哆哆嗦嗦地把所采的珠子呈了上来,三个人的鼻子差点儿都被气歪了。领催大怒,吼道:“一个秋天你就采了这么几颗小珠子,你是不要脑袋了不成?”依拉哈磕头如同鸡啄米,领催正要拿他治罪,小哈库上了大船,怀里抱着大河蚌。依拉哈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抱块石头来干什么,滚!”一个朝廷珠官眼睛像鹰一样射出贼光,摆手大声喊道:“停,拿过来本官看看。”哈库抱着大河蚌怯生生地来到珠官跟前,珠官把大河蚌冲着阳光左看看,右看看,狂叫道:“呼其塔蚌,呼其塔蚌!”
呼其塔蚌多含大珠。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见过这种大蚌了,听说哈库拿来的是呼其塔神蚌,领催转怒为喜,和珠官一同上了岸,把大蚌投入装满热水的大锅里,大蚌沾到热水立刻张开了嘴,一个珠丁快速捞出大蚌交给珠官,珠官极其娴熟地将一把锋利的钢刀插进了蚌身里,呼其塔神蚌被剖开了,三颗如同红枣般大小的珍珠映现在眼前,一颗白,一颗蓝,一颗青,熠熠生辉。领催和珠官欣喜若狂,珠轩达依拉哈也跟着沾了喜气,像打了鸡血一样手舞足蹈,一个珠官拍着小哈库的脑袋说:“你真了不得!”
领催和朝廷的珠官满意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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