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尊师的名人故事 关于尊师的名人故事简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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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海燕 || 我的老师——孟守介与鲁启华先生

作者 朱海燕

我的老师——孟守介与鲁启华先生

1984年8月底,一个初秋的雨夜,我走进“人家尽枕河”,“水港小桥多”的苏州,开始了两年的大学生活。到火车站接我的是苏州铁道师范学院学生处处长,他领着我进入学校后,拐来转去,在一座驼背的石桥上,但见一脉溪水沿着两岸明暗不一的灯火,向南流去。我知道,那里就是市区的方向了。在“古歌旧曲君休听,听取新翻杨柳枝”的苏州,我将作为一名学生,开始翻新自己知识的杨柳。

/苏州铁道师范学院/

我所就读的是84中文新闻干部班。苏州铁道师范学院是刚成立不久的大学,缺少新闻师资力量。所以教我们这个班的老师,由三所大学构成。中文基础课,由苏铁师中文系的老师承担;新闻采访与写作,新闻概论课,由复旦大学新闻系承担;新闻史与新闻评论与新闻传播学,由人民大学新闻系承担。这三个源头,将构成我们学校所学知识的全部。

在这里,我结识了三所大学一批影响我一生的老师,这里自然也包括新闻实习期间指导我的老师,国内著名记者、新华社《瞭望》海外版主编,后来做《中国记者》杂志总编辑的徐民和先生。容我以对他们肤浅的认识与了解,把与他们的交往一一写出。

/就读于北京大学时的 孟守介/

先说孟守介老师与鲁启华老师,他们是夫妻关系,同为北京大学中文系59级语言班的同学。孟师是调干生,鲁师是北京应届高中毕业生考取北大的。他们的学制为5年,1959年9月入校,1964年7月毕业。他们虽然也参加了一些运动,但毕竟躲过了1957年的反右,还是好好地念了5年的书。语言学界的大家,大都给他们授过课。《古代汉语》是王力先生,《现代汉语》是林焘、朱德熙先生,《语言学概论》是高名凯先生。吴组缃、岑麒祥、郭锡良、乐黛云、严家炎、石安石、陆俭明、唐作藩、周有光、陆宗达等先生都给他们上过课。孟师在北大学习时,研究方向是汉语方言,发表过多篇论文,他的导师是袁家骅教授。鲁师研究方向是文字学,她的导师是大名鼎鼎的文字学大师裘锡奎先生,后来调复旦大学任教。孟师与鲁师1964年7月毕业,被分配到大连日语专科学校工作。从这一经历来看,孟师与鲁师是在大学期间恋爱的,许是孟师分配大连,鲁师跟进;或是鲁师分配到大连,孟师相随。但前者可能性较大,因为鲁师是北京人,住在东单灯市口的一条胡同里,我去过她的家。一般说来,家在北京,又是北京大学毕业,分配北京工作的机率很大。但是,她因爱而离开了北京,随孟师去了大连。孟师与鲁师是1965年在大连结婚的。孟师在大连日语专科学校任汉语教研室主任,文化大革命中被大连市革委会宣传部借调去几年。四人帮倒台后,他回到学校任学报主编,后来还管留日留学生预备班的管理工作。

孟师的经历丰富。他是绍兴市诸暨县炭舍湾村人,生于1935年。自幼家贫,加上战乱,童年时上过几年私塾。1949年高小毕业后回乡务农,后又读初中,1954年7月暨阳初中毕业后,被选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防空大队,辗转金华、兰溪、上海一带,后分配到志愿军528团一连任班长,驻扎于辽宁宽甸县中朝边境线上的拉古哨。孟师在那里守卫三个月回到528团9连,该连是雷达站,他代理站长一年多,同时加入中国。从这一职务看,孟师那时属连职干部。1958年集体复员到无锡市重工业局办公室,业余时间上夜校学习,次年参加高考,考入北大中文系。

孟师不仅在学术上有卓越贡献,他的生活态度和人格魅力也深受同事与后人的敬仰。和孟师接触,你会感到他不是才华横溢的人,但他靠着勤奋苦学,扎实坦诚与不懈努力,最终成为一位杰出的学者和教育家。他的执着坚韧与对教育事业的热爱,使他成为人们学习的榜样。

我在苏铁师读书时,孟师是学院教务处处长,兼任铁道部教育基础教研室副主任、全国辞书学会理事、江苏省语言学会常务理事,他主编了《谚语词典》和《中学文言文词典》,参与编著了《汉语反义词词典》等三部词典。孟师在吴语方言研究领域成就显著,受到学界的好评。同时还写了《诸暨话的结构变调》和《汉语的量词》等大量论文。他以高度的教育责任心,一生致力于语言教育事业,为中国语言学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孟守介 教授(1935年——2024年8月17日)出生于浙江绍兴。1959年考入北大中文系。曾任苏州铁道师范学院(现苏州科技大学)教务处长、学报主编。兼铁道部教育基础教研室副主任。全国辞书学会理事、江苏省语言学会常务理事。/

上世纪80年代,苏铁师成立不久,教师不够,只好临时从外校聘请。因孟师与鲁师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由他们出面,聘请最多的是北大中文系的教授到苏铁师授课,王力、吴组缃、周祖谟、吴小如等一批大师级教授,先后来苏铁师做过报告或专题授课。孟师曾对我说,吴小如先生是中文系钟元凯老师在北大时的同事。我认为这种表述虽是事实,但还不够全面。吴小如先生比钟元凯老师年长20多岁,是一代人的差距。1959年孟师在北大读书时,吴先生是北大的讲师,因为才华出众,知识渊博、多才多艺,他的课颇受学生们欢迎。孟师那届学子给吴小如先生起了一个“讲师精”的绰号,表达了他们对吴先生的崇敬之情。而钟元凯老师是恢复高考制度后,考上北大林庚先生的研究生的,毕业后留北大中文系做老师,因不能解决夫妇分居问题,才有北大调苏铁师任教。我不知钟元凯老师读书期间,吴先生是否教过他。我想,从年龄与资历论,元凯老师与吴先生之间,不仅是同事关系,恐怕还有一层师生关系。

由于孟师、鲁师与钟元凯老师与北大的这层人脉关系,金开诚、唐作藩、陆俭明、马珍等一大批名师先后都曾到苏铁师短期任教。

/吴小如(1922年9月8日—2014年5月11日),原名吴同宝,曾用笔名少若,安徽泾县人。著名书法家、诗人吴玉如先生的长子,历史学家,北京大学教授。/

吴小如先生讲授古代文学,主要是先秦文学,他的大作《先秦文学史注释》长达百万字,是各大学中文系最重要的参教书。《注释》博大精深,包罗万象,从古文学、历史到地理等等,无所不包。吴小如先生到苏铁师,第二天就开始讲课了。当时,学校里没有大课堂,只好安排在学生食堂里,临时支起一块黑板,老师与学生听课自带凳子。吴先生理解学校的困难,不讲条件,一开讲就是两个多小时,师生们听得津津有味,有时爆出满堂的笑声与掌声。吴先生自己却不笑,讲到古汉语时,他还举了京剧中的例子,如“白”字要读入声,还亲自示范唱了一段京剧。

学生们都很振奋,苏州铁道师范学院虽是普通大学,不属名校,但来此授课的却是国内顶级教授,大师与学生无疑构成了“隔代师生关系”,学术像血脉一样,汇通于学子的心灵。许多学生说:“我们虽然读的不是北大,但给我们授课的却是北大的一流教授们。”这种内外兼重,汇通南北,杂以己意,揉为一篇的教学方式与文化形态,使校园内的学术空气十分活泼,为人才的茁壮成长提供了足够的阳光和雨露。

/吴小如 行书 辛弃疾《 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吴小如先生不仅是杰出卓越的大学者,同时还是著名的书法家。苏州授课回京后,他给守介、启华、元凯三位恩师各寄一幅条幅,写给守介师与元凯师的,是唐杜牧《山行》的后一联:“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给启华师的是:“此意自佳君不会,一杯当属水仙王”。是宋代苏东坡的诗句。三位恩师一直把它悬挂在自家的客厅内。

我在苏铁师上学时,有的老师很不待见我,这主要是我自身的原因。入校之前,我有八年的军旅生涯,已有近九年的文学创作经历,于1977年加入青海作家协会,与雷献和、李晓伟,被青海文艺界认为是很有成就的三位军旅诗人。那时,我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近300篇,苏铁师的一位老师还是我在青海时的文友呢。这种转眼间形成的落差,自然不能使我安心坐在教室里听课。那时,加之年轻气盛,恃才傲物,常常在课堂上就一些学术问题与老师辩论。所以,有些老师,看我去上课,就调课程;我呢,看她去授课,我就不上课。有些老师见我不上课,便发出警告:“这次考试非考倒你不可。”考题多是苏联文学,如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等等,而这些作品,我在部队时已看过多篇,凭自己的记忆与理解,每次考试都能轻松过关。

/苏州铁道师范学院图书馆/

但是,不上课不是不学习。学校图书馆就在宿舍楼下,我每次从图书馆借大量图书,放在床边,其他同学去课堂,我就在躲在宿舍里静静苦读。因为是新闻专业,苏州两年,我读完了当时图书馆所藏的中外名记者的所有作品,如约翰.里德的《震憾世界的十天》,波列伏伊的战地通讯和他的四卷战地笔记,西蒙诺夫的战地通讯,李普曼、海明威与贝特兰的新闻作品,还有与中国革命事业紧紧相连的斯诺、史沫特莱、斯特朗所有作品。再就是国内名记者作品,只要图书馆有的,我全部读完,我感觉自己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只要飞出校园,一定会找到通向远方的路径。

不知不待见我的老师,是否到孟师那里反映我的问题,但是孟师和鲁师夫妇一直对我偏爱有加,十分热情,有时,星期天约我到他们家包饺子,边包饺子,边聊天,他们对我像对待孩子一样亲。孟师对我说:“到学校读书,有两位老师,一位是课堂上教你的老师,一位是书本这个老师。教你的老师教你的也是书本上的知识。到大学读书,读什么书,应该有广泛性与自己的选择性。这种选择性,与你今后的工作是有关联的。”我犹记他还引用苏联教育家阿.波瓦利耶夫的话勉励我:“教育是一块伟大的实验场地,要发展个性,教育技术需要随时改变。”他又说,要以人而改变。显然,孟师肯定了我的学习方法,他和鲁师没因我“不听话”而批评我。

/1949年第一次文代会主席团全体成员合影/

/第四次作家协会主席 巴金/

有一年,中国作协在京召开第四次作家代表大会,陕西作协的领导李若冰与贺抒玉夫妇参加盛会,还有青海的众多文友,以及各地去青海采风时,由我陪同的不少重量级作家也参加了这次盛会,我想回京看望这些与会的老师与文友,那时,星期天仅有一天,显然时间不够。我把这一想法向孟师说了,他慷慨地答应:“你应该回京,这是最好的学习机会,这是最生动的课堂。”我感觉老实巴交的孟师,他的思想与认知,始终立在时代最前沿的高地上。

入校之前,我是铁道部《人民铁道》报的记者,从个人喜好而言,跨文学与新闻两个界别。因是《人民铁道》报的记者,那是在买票难、乘车难的上世纪80年代,自然乘坐火车有许多便利条件。北大周祖谟先生与唐作藩先生在苏铁师讲完课后,都是孟师安排我把两位先生送回北京。人民大学新闻史学泰斗方汉奇先生赴苏铁师讲学,也是孟师亲自安排我专程回京来接方先生的。讲完课后,我又送方先生回京。因此,我跟方先生也建立了永久的联系。直至我做了《中国铁道建筑报》的社长与总编辑后,办新闻培训班时,我常把方先生请去为报道员授课。

1986年春,我们新闻干部班同学开始毕业实习。按照学院的安排,全班同学全部到《人民铁道》报实习。一天孟师与鲁师把我喊到他们家中,孟师对我说:“经过近两年的接触,我发现你具有一定的自学能力、实践能力和创造性能力,另外也有一定个性、灵性和悟性。你在《人民铁道》报,已经是有实力的记者了,回到自己的单位,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谁指导你实习?是你自己指导自己实习,对你提高没有好处。我和鲁老师商量了一下,希望你到新华社去,我们北大的同班同学徐民和,不仅是著名记者,而且还是《瞭望》海外版的主编,我们让他来辅导你,这既是助力攀峰,也是知识又一次体外受精。”

/朱海燕 在青藏铁路采访/

我非常高兴地答应了。之后,他们给徐民和老师打去电话,又写了一封推荐信让我带上,不久,我便投入新华社徐民和的门下,成为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入室弟子。

和孟师与鲁师接触,几乎听不到惊人的语言,但他们二人有一种憾人心魄的精神魅力,他们一生像蔚蓝的平静的大海,始终掀不起滔天的巨浪,但他们巨大的力量,却在平静的海面下奔涌着,推搡着,为培养人才,而体现出一种宽宏深邃的境界。我常想,他们夫妻的博大胸怀,又像一片群山,“山与虎为”,他们的智慧与能力为虎提供了用武之地。而最后达到“虎壮山威”“生为校荣”的社会效果。

2024年8月17日,我尊敬的孟师不幸在苏州逝世,享年89岁,噩讯传来,我流泪写了一首悼诗,为他送行。时间可以面色严峻地收回恩师的生命,却永远无法强行收回他光明磊落、胸襟博大的人品。倘若我再一次踏上姑苏大地,寻访寒山寺和枫桥,当张继的钟声铿铿锵锵敲入历史和桥下的流水时,我会想起我的恩师——孟守介先生。他会像大运河的流水一样,悠悠扬扬荡向四方也荡向时空无际的永恒。在那里,我们会把袂同游、把酒言诗。他以通晓流畅的吴语,再次吟唱起“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我们挽手行进,畅谈古今,怅望千秋,瞩目着蓝天下的远方……

朱海燕简介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铁道兵七师任战士、排长、副指导员、师政治部文化干事。

1983年调《铁道兵》报,1984年2月调《人民铁道》报任记者、首席记者、主任记者。1998年任《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高级记者。2010年3月调铁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级副主任,专司铁路建设报告文学的写作。

第六届范长江新闻奖获奖者,是全国宣传系统“四个一批”人才,中国新闻出版界领军人物,中央直接掌握和联系的高级专家。八次获中国新闻奖,九十多次获省部级新闻一、二等奖,长篇报告文学《北方有战火》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出版各类作品集四十部,总字数2000万字。享受国务院津贴待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乐在其中

朱海燕 || 我的老师——刘海贵先生

作者 朱海燕

我的老师——刘海贵先生

1970年9月,一位刚满20岁的上海青年,插队到淮北固镇县的王庄公社濠铺大队。

固镇位于谷水之北,古称谷阳。因垓下之战发生于此,被称为汉兴之地。东汉经学家、文字学家许慎曾在此为官,写下了《说文解字》,开字典之先河。

濠铺,在固镇的东南,紧靠五河县,是全县最偏远贫困之地。这位青年把青春交给大地,把身体交给汗水。因表现突出,1973年他被推荐加笔试录取复旦大学新闻系,是工农兵学员六届中的第三届,也是六届工农兵学员中仅有的推荐加笔试的一届。笔试,是邓小平1973年复出时提出的,后被批为右倾翻案风。

那一届学员需有一定的真才实学方能录取。张铁生因没有笔试的功夫,成了白卷先生。

同一时期,在固镇西面100公里外的利辛县,一位将文学与新闻混为一谈的中学生,竟能熟背《人民的好医生李月华》这篇通讯,渴望日后做一个名满天下的记者。

/刘海贵,出生于1950年9月,是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导、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中国新闻采访写作学》(新修版)、《中国新闻采访写作教程》作者,现任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学位委员会主席。/

十多年后,这位青年与这位中学生在苏州的一所大学里相遇了。当年的上海知青成为这位中学生的老师,他叫刘海贵。那位中学生就是我。

海贵师虽是工农兵学员,心里向往的则是古圣今贤,与之灯灯相映,心心相印,磨砺心志,明堂辨学,辟壅析理,黉门讲论。日子平静如水,心灵却风雲激荡。在知识贱如白菜的时代,他苦读3年,留复旦新闻系任教,以此为业,念兹在兹,唯教书一事。

1984年,先生走进我们课堂时,他已是复旦大学新闻系的讲师了,教授我们新闻采访与写作。他讲了新闻采访的定义与特点,新闻采访的活动方式,采访与写作的关系,以及采访前的准备、采访中的技巧与采访后的整理。之后,讲写作前的准备、写作的技巧和写作后的修改。

新闻课我听了不少,但听先生的课,使我耳目一新,过去新闻实践中遇到的曲折与障碍,一下子懂得了如何避免,如何排除。我觉得自己像个西行取经的人,终于踏上了一条取经的路。先生讲课,像一个算术老师,一道算式一道算式地拉下来,顺藤摸瓜,找到最终的结果。一路都是干货,能够听懂,能够学会,并能在实践中应用。

先生第一次讲课,提出记者要学会“拆墙”的概念,迅速打开被采访者的心理壁垒,让他与你能够畅通交流,吐出心里话,不能瞎跑瞎问。要作好前期准备,如知识的储备,问话的路径。就好比战士上战场带上充足弹药一样。

/刘胡兰烈士的父母/

这话对我震撼很大。下课时,我跟先生交流,讲我刚做记者时不会采访,不会拆墙,碰钉子的事。那是1983年的中秋节,我去山西文水县的云周西村采访刘胡兰的母亲胡文秀。那天,刘胡兰的父亲正病着,在东间里躺着,胡文秀在外间伤感地坐着。我没头没脑地闯进去,连几句寒喧的话都没说,便开门见山问胡妈妈:“您的生活好吗?”胡妈妈反问我:“我是刘胡兰的母亲,在领导下,在社会主义国家里,你说我生活好不好?”这句话问得我很是尴尬,不知怎么接话。

海贵师语我:这就是不会“拆墙”的表现。事先应该问问刘胡兰的邻居,刘大爷与胡妈妈身体况状,知道刘大爷正在病中,买些月饼和水果看望老人,这样拉拉家常,问候问候老人,可能就出现一种充满人情味的义理气象。即便不知老人患病,作为记者去拜访英雄的父母,又是中秋节,也不应空手闯入。这样,你的采访就能顺流而下了。

这“失”之外,海贵师问我采访中有无所“得”?我向他讲述我采写《振兴大西北的壮举》这篇通讯的细节。此文是庆祝青藏铁路一期工程通车到格尔木的长篇通讯,在《人民铁道》报头版头条发表。建设十年的青藏铁路一期工程通车运营,是铁道部的一件大事。采写这篇通讯,自然不能忽略青藏高原艰苦的生活环境。在表现艰苦方面,有成千上百的事实可以选择,但我觉得那些事实缺少陌生化与差异感,少了高原天地的韵律,不能揭示歌哭由己,悲欣在心的荒无人烟、高寒缺氧的自然环境。

/原铁道兵七师政委、中国铁建党委书记孙有礼/

我选择发生在铁道兵七师政委孙有礼生活中这样的细节:儿子孙胜还不懂事时,随父母去了荒无人烟的高原,到七八岁时,没见过河中的鸭子,不知鸭子长腿还是不长腿。吃过苹果,没见过苹果树。下高原到西宁时,见柳树也要吃苹果,见杨树也要吃苹果。由此揭示铁路建设者,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奉献精神。

海贵师说,这个细节用得好,体现出人文精神与高原的地域特点。那时,先生正在写一部《新闻采访与写作》的学术专著,他将我的这一事例,写进了他的书里。

先生教诲我们,使用技巧要随着受访人的心情,随时拿捏应变,千万不能一条路走到黑,要转变话题破冰,让受访人的心情回暖,慢慢引回正轨,就像开车遇到障碍,巧妙绕开,继续前行。老师的话不一定是什么理论,但可以把它视为是一种可循的经验。理论来自实践,反过来又去指导实践,经验亦有异曲同工之妙。经验多所光大,同样构造出燦然大观之效。

有一年,报社派我去采访大同铁路分局局长常国治。常局长说太忙,无时间接受采访。我说:“我不采访,就是跟着你跑跑,了解分局的运煤情况。”这样,他去哪我去哪,跟他跑了半个月。没专门拉开架子采访,但半个月在路上、在车里,他所吐出的酸甜苦辣,要比一次专访还深刻。据此,我写了12000字的长篇通讯《咽喉的忧患》。文章在一版头条刊发后,大同分局印成文件形式,下发职工学习。分局党政工团组织,分别致信报社表示感谢。如果当初常局长不接受采访,我“偏向虎山行”硬性采访,肯定达不到前者的后果。

后来,我在采写京沪高铁《当惊世界殊》这部130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时,也遇到这样的问题。采访南京大胜关大桥北段的项目经理袁先流,他说,没时间。又说,给我20分钟的时间。我说:“我只需15分钟的时间。”

/刘海贵 著《中国新闻采访写作教程》/

在那短暂的对话中,我想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按照海贵师的教诲,“破冰”,让采访突破时间的牢笼,借时间以重组时间,让他的话语驰骋八极。不宁唯是,这是一个彼此拥有价值和尊严的时间,关键在于如何拿捏提问的方法。我问他:“你是哪里人?”他答:“红安。”红安是将军县,“将军”这两个字是否可以开辟一条新的路径?我问:“你家有将军吗?”

袁先流一下激动起来。他说:“中将胡其才是我母亲胡其华的堂哥,我爷爷是胡其才的姑父,是爷爷带胡其才参加红军的。在黄麻起义前,爷爷就参加了革命,我家是革命者的据点,徐向前、李先念、周纯全等老一辈革命家常在我家开会。因煤油灯太暗,不易记笔记,周纯全从武汉买了一盏马灯。这盏马灯,常映照着徐向前、李先念、陈昌浩等革命家的身影。后来,我爷爷随红军西征时,我奶奶举着这盏马灯为我爷爷送行。解放后,我父亲参加武汉长江大桥建设时,奶奶和母亲举着这盏马灯又送走了我的父亲。1961年,作为段长的父亲,在修南京长江大桥时,为救工友牺牲了。”

袁先流一路讲来,时而仰天大笑,时而流泪不止。他说:“1973年,讲成份论的时候,我在中学里入团遇到麻烦。这麻烦来自我爷爷,他是叛徒,是逃兵?是牺牲,是活着?弄不清这个问题,我就入不了团。无奈,我给解放军总后勤部周纯全副部长写去一信,询问我爷爷的情况。1934年至1935年间,周是政治局委员,是他带我爷爷参加革命的。我爷爷的情况,他是最可靠的证人。不久,周纯全给我,同时也给红安县委回信,证明我爷爷在红军西征时是先谴营营长,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由此,红安县委确认我家是红军家庭与烈属。1977年,我到大桥局参加铁路工作时,我母亲又是举起这盏马灯送我上路。我家在大别山山区,距县城几十里路,必须起早,在早晨才能赶到县城,从那里坐车去武汉。

围绕这盏马灯,他哭着笑着讲了一个上午。仍不尽兴,又和我谈了一个下午。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 、博导刘海贵先生/

海贵师教诲我们,采访一定有一个双轨、多轨一体间的架构,这条路不通,迅速转向另一条路径,让谈话兴趣一直处于沸腾的状态。他说,如果采访一位创业青年,你问他:你创业过程中遇到最大的挑战是什么?这是一种开放式问话,能让他畅所欲言,说出背后的酸甜苦辣。到此还不够,再补上一句:这个挑战解决了没有?这是封闭式跟进,锁定关键信息,不让回答跑偏。也使整个信息链条圆满。

先生教导我们,“反常”就是新闻。在采访中,遇到某件事反常,刨根问底,肯定会获得出乎意料的新闻。此法,让我受益匪浅。1994年5月13日,我带一个通讯员去京九铁路采访,二人订三张卧铺。当我把剩余的一张票号退给列车员时,她连“感谢”二字都忘了,转身就走。我断定这张票会有文章,因为她的表现反常。围绕这个铺位,从北京到郑州,倒卖两次。跟进我对全列车进行暗访,发现整个列车敲诈勒索旅客现象多达几十起。我将这一问题直接报告给铁道部部长。铁道部对此专门召开全路电话会议,对南昌分局提出严厉批评,整顿数月,开除路籍数十人,从车队到分局领导几十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处分。

在青藏铁路的采访中,我也遇到一件“反常”的事,接着刨出像电影一样的故事。那是采访一位女职工引起的,女职工的家在大兴安岭林区,他爱人的家在广东花县,南北相距万里之遥,这对青年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原来女职工的父亲当年是第四野战军邓华兵团的侦察连长,大军南下解放花县时,侦察连长找一位当地的放牛娃当向导,进城侦察敌情。花县解放后,连长投入解放海南岛的战斗,接着抗美援朝,归国后转业到大兴安岭做了林场的场长。“文革”中说他在解放花县时当了叛徒,能够证明他不是叛徒的,只有当年的放牛娃。好在,他记住着放牛娃的名字。外调人员找到了这位放牛娃,为他的与解放找到真凭实据。这位场长重新工作后,为感恩特地飞赴广东,感谢这位放牛娃。这时的放牛娃已是近50岁的中年人了,他的儿子在铁道兵二师当兵,这样,场长便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了这个放牛娃的儿子。故事,迭宕起伏,离开历史就没有人,人性就是历史性,历史性就是人性。故事皆史,史即故事。恰如古贤所言:“天地始者,今日是也”。

/刘海贵 总主编《外国名篇卷》/

先生教诲我们,采访素材一大把,怎么写成一篇好新闻?标题最重要,标题是纲,好标题一下子可把利用的素材拎出来;标题不好,许多可利用的素材会被舍弃。

对此我体会尤深。1996年9月16日,江泽民总书记视察刚通车的京九铁路。铁道部向总书记的汇报,是韩杼滨部长指定由我执笔撰写的。与总书记同行的,铁道部除部长、副部长、办公厅主任外,我是唯一的铁路人。从北京至深圳,一路收获满满。但是,当构思这篇15000字的通讯时,标题怎么也想不出来。从深圳到北京想了一路,一直到火车驶入北京站时,一个鲜亮的标题《正是金秋送爽时》突然蹦了出来。

每一个新闻标题都是“使绝劲”的产物,皆因使绝劲,一个个标题的推出,又都是记者的自我挑战与自我超越。青藏铁路由格尔木、安多南北两向铺轨,在海拔5072米的唐古拉山接轨。对这一重大新闻,吕正操将军与原西藏自治区书记阴法唐都打电话表示祝贺。我便以《青藏铁路飞上唐古拉》作为消息的标题,自己甚为满意。但是,之后又一个新闻标题困惑了我。唐古拉接轨有这么好的标题,青藏铁路铺到拉萨用什么标题呢?论重要,后者比前者更重要。为想一个好标题,两个月,把自己折磨得寝食难安。最后终于想出《中国铁路实现飞天梦》这一标题。此消息荣获中国新闻奖。

海贵师教我们时,常让我们解构某一新闻名篇,打破重组,重新改写导语,组织结构内容。开门见山式也好,缓延式推出也罢,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让我们最大限度地调动自己的聪明才智,写出赶上或超越范文名篇。古人说“读史宜映雪,以莹玄鑑。”名篇在前,我辈参合,意气恢宏,为我们营造了通天绝地的精神大厦。开始,我在《人民铁道》报被视为只会写通讯,而不会写消息的记者,在先生的教诲下,我苦读阎吾、郭玲春及中国名记者的消息,通向消息的路径渐渐青春般的敞亮豁朗。后来,我8次荣获中国新闻奖,其中有7篇是消息。

另外,对新闻的鉴别审美的意识提高了,知道了好新闻好在哪里。那时,班里订的《》,刊发了李克林的《今日大寨》,《解放军报》刊发了昆明女工邓阳昆爱上对越反击战受伤战士安忠文的通讯,《新民晚报》刊发了吴复民的《大上海正在崛起》的消息。我说这三篇新闻将获本年度全国好新闻奖。次年评比结果揭晓时,三篇新闻赫然在列。

一字之师为师。而我从先生那里,除学得了理想信念,道德情操和仁爱之心,另外学到了扎实的学识,学到了程咬金真正“三板斧”的真功夫。学以致用,立竿见影,落纸为墨,一清二楚。何谓名师,此可是矣!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导刘海贵先生/

有一年,兰州大学新闻学院邀我去与他们的博士生与硕士生座谈,会上我见到了海贵师,这是自苏铁师毕业之后第一次见到先生,那时,他已是著名教授,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副院长了,他诚恳地邀请我去复旦,在新闻学院的讲台上站它3个小时,讲一讲做记者的酸甜苦辣。由于那时还在职场,忙于事务,终未成行。

先生是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之人,有不凡的心智与心性,与他相识时,在我们眼里他就是名师。但他认为自己的学历与知识不够,不能光大与天地,不能彰显知识的优美与强毅,1987年,38岁的先生又投入著名教授徐培汀门下,攻读研究生,最终完成的是一个“学以成人”的伟大凄美,展示先生知识结构的曲折幽微与浩瀚澎湃,借知识之舟横渡至彼岸。这种自我砥砺之精神,毋宁,如寅恪先生所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行文至此,我心久久不能平静……

朱海燕简介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铁道兵七师任战士、排长、副指导员、师政治部文化干事。

1983年调《铁道兵》报,1984年2月调《人民铁道》报任记者、首席记者、主任记者。1998年任《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高级记者。2010年3月调铁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级副主任,专司铁路建设报告文学的写作。

第六届范长江新闻奖获奖者,是全国宣传系统“四个一批”人才,中国新闻出版界领军人物,中央直接掌握和联系的高级专家。八次获中国新闻奖,九十多次获省部级新闻一、二等奖,长篇报告文学《北方有战火》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出版各类作品集四十部,总字数2000万字。享受国务院津贴待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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