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一次读到这句诗,便是在金庸先生的小说《神雕侠侣》中。
李莫愁这位女魔头经常吟咏这句诗,她固然情感深沉,但真正能够承受这句诗中所蕴含力量的,却只有杨过和小龙女二人。
这是一对非凡脱俗、令人称羡的仙侣佳偶:杨过举止风流,潇洒自如,性情真挚;小龙女隐居山谷,清雅无瑕。
金庸先生所描绘的并非是英雄与美女瞬间倾心的虚构故事,而是贴近普通人的真实生活画卷。
完美爱情的背后,有着一路走来的风雨凄凄。
磨难一:天残地缺
相传金庸先生最初为这部作品定名《天残地缺》,那么,何谓残,何谓缺呢?
残,便是杨过的断臂。
杨过在那天身受情花之毒,与小龙女失散,右臂又被郭芙斩断,他回想起自己孤独的一生,心中涌满了绝望,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
这是一个穷途末路者的悲怆之泪!
夜深人静之际,杨过轻抚树干,心中感慨万千,不禁低语:“哪怕我失去双臂,四肢俱断,姑姑对我的情意依旧坚定不移,唯有她一人,她的心意绝不会因我而有所改变。”
此时,小龙女是他心底最温暖的一隅。
在人生的旅途中,不正是那些深藏于内心的温馨力量,帮助我们跨越重重山川、渡过道道河流?
两人重逢之际,小龙女不幸被全真五子团团围住,她浑身浴血,伤势严重,生命岌岌可危。然而,即便如此,她仍心系他人,焦急地询问杨过:“你的右臂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了?怎么会这样?”
唯有怜悯,唯有疼惜!金庸先生素来以文字精炼著称,然而在此处,他却忍不住感慨万分:
唯有那些内心充满深情,天生具备真挚情感的人,才会深切地珍惜对方,其程度甚至超越了对自我的爱护!
爱到极处,大概就是这种忘我的境界吧!
缺,便是小龙女的失贞。
古时候,女子一旦失去贞洁,便被视为奇耻大辱,令人嗤之以鼻。然而,如此不幸之事竟然降临在纯洁无瑕的小龙女身上,宛如洁白的玉器染上了瑕疵,实在是让人感到非常惋惜。
那天,小龙女与杨过一同研习《九阳真经》,突然欧阳锋现身,将杨过带走,并对小龙女实施了穴道封闭。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小龙女遭受了全真教尹志平的趁机侵犯。
小龙女后来得知了真相,心情沉重到了极点,她颤抖着声音对杨过说:“过儿,我的纯洁已经被这个人亵渎,即便身体康复,也无法与你共度余生。然而,他为了救我而舍生忘死,你也不必再对他苛责……总之,我的命运实在不幸。”
那时,小龙女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之中,她的清白被毁,曾经的誓言化为泡影,她只能将满心的苦楚默默咽下。
杨过大声回应:
师徒的名分,名节的清白,我们一概视作虚无!不论是生是死,你我二人都不曾经历过真正的苦难,都不曾孤独无助。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师父,不再是我的姑姑,而是我的妻子!
这份爱情的宣言虽表面上显得豪迈不羁,却难以掩饰其深藏的痛苦;纵然言辞直白,却胜过世间无数精致细腻的情语。这无疑是对心爱之人最坚实的支撑:
无论你遭遇了什么,我依然爱你如初。
真正的爱情总能超越外在的局限,走向灵魂深处。
磨难二:道德冲突
小说第十四回“礼教大防”中言:
宋代人极为重视礼节和法规,师徒之间的关系一旦违背了尊卑的伦常秩序,就如同父女之间发生乱伦、母子之间出现乱伦一样,那个时代的人们甚至不敢想象这样的行为。
杨过与小龙女这对师徒间非同寻常的爱情,究竟如何能够突破那道由道德观念构成的坚固壁垒呢?
在陆家庄举办的武林盛会上,众多武林英豪云集一堂。郭靖向小龙女提出为女儿求婚,然而小龙女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表示:“我心中已有意中人,过儿将成为我的丈夫,他不会接受你女儿的婚事。”
瞬间,大厅上几百双眼睛剑一般齐刷刷地射向小龙女。
小龙女内心喜悦无比,面容红润,宛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带着微笑,继续娓娓道来她内心的真挚情感。
于小龙女来说,她自幼便在活死人墓中度过,与外界隔绝,她的喜怒哀乐皆源自本性。对礼教的陌生,对她而言,实属自然。
然而杨过并非愚昧无知,他深谙世事人情,黄蓉对他进行的启蒙教育主要涉及《论语》和《孟子》,不妨观察他的反应。
牵着小龙女的手,他柔声道:“姑姑,咱们去罢!”
杨过性格叛逆,但他并无意图与世人对抗,他心中所渴望的,仅仅是能与姑姑一同逍遥自在地度过余生。
然而,这段所谓的非分之恋已经公之于众,世间的道德观念犹如一把锋利的屠龙之刀,又怎能让人轻易脱身呢?
郭靖对杨过如同亲生儿子般关爱有加,却见杨过竟说出如此悖逆之言,他怒火中烧,竭尽全力,右手紧紧握住杨过的胸膛,左手高高举起,大声斥责道:“你这小辈,竟敢如此狂妄无礼!”
杨过挺直身躯,坚定地宣称:“我毫无过错!未曾行恶!未曾加害于任何人!即便你将我彻底摧毁,我也决心娶姑姑为妻,与她共度一生,永不分离!”
虽千万人吾往矣!
即便世人皆指责我,嘲讽我,羞辱我,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便已足够。
离开武林盛会,夜幕低垂,他们携手同行,彼此眼中流露出会心的微笑,心中不禁感叹,此生已然达到了极致的美好境界。
越过道德藩篱,才能看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磨难三:无望等待
在历经无数磨难之后,为了给杨过注入生存的信心,小龙女在断肠崖的峭壁上镌刻下了长达十六年的约定。
“十六年后,在此重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
琴弹到高处,戛然而止。
生命就此分成两段:有你的日子、无你的日子。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他发明了“黯然销魂掌”,所谓黯然销魂,不过是离别之情罢了!即便武功再高强,若失去了小龙女,那生活便失去了乐趣。
他掩藏起那副俊朗的面容,脸上覆盖着一层丑陋的人皮面具,心情阴郁,自我克制,即便面对那位聪慧洒脱、备受众人喜爱的少女郭襄,他的心也未曾有过丝毫的动摇。
纵使郭襄再优秀,却也无法与那曾经波澜壮阔的沧海相提并论。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小龙女,无人能及,能够真正触及他的心灵深处。
情到深处人孤独。一人一雕,寂寥的身影,藏着深深的思念。
席慕蓉曾言:“爱情,本无名称,那在相遇之前所期盼的,便是它的名字。”
所有的等待和坚守,都是为了十六年之后的重逢。
十六年后,杨过独自站在高山之巅,环顾四周,一片苍茫景象,他站立了超过一个时辰,始终没有挪动分毫。
不久之后,那半轮明月升至天际正中,不仅意味着白昼即将结束,而且整个夜晚也将接近尾声。
小龙女未曾现身。杨过内心如同被冰雪覆盖。他踉跄地冲下山坡,抵达小溪之畔,低头一看,只见水中的倒影,两鬓银白如雪,脸上沾满了尘土。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他双足一登,跃入深谷之中。
十六年的等待都度过了,他还是过不了自己的内心。
所幸,命运给予了他最终的温暖。
在绝情谷的深处,他们再次相遇。杨过凝视着这十六年来日夜思念、心中萦绕的小龙女,愣在原地许久。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他终于开口道:“龙儿,你的面容依旧,我却已步入暮年。”小龙女目光专注地凝望,缓缓回应:“非是您老去,而是我的杨过已长大成人。”
每当翻到此处,心中便涌动起难以抑制的情感。的确,十六年的岁月沧桑,使得那个曾经逍遥不羁的少年步入了成熟的中年,同时也让那份情感酿成了最浓郁、最甜蜜的滋味。
若没有坚守,如何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天荒情不老
这段师徒之间的恋情,令世人皆感羞耻,却经过十六年的别离与重逢,最终谱写了一曲感人至深的爱情史诗。
在纷芸的江湖中,他们找到了灵魂的另一半:
杨过犹如火焰般炽热,成功融化小龙女心中那层情感的坚冰,使这位宛如未经雕琢的美玉的姑娘,散发出更加璀璨夺目的光彩。
小龙女宛若清泉,洗净了杨过留下的污垢,为她提供了庇护,让她心境平和,也让她对世俗的纷扰不再留恋。
经历了无数悲伤,小龙女平静地开口道:“我们的不幸,或许是命中注定,为何不让人家快乐呢?”这种爱情的高度,宛如山巅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宁静而美好。
他们的爱情坎坎坷坷、风风雨雨,让人不得不喟叹“人生长恨”!
然而,当两颗心突破重重障碍走到一起,又是何等美妙的风景。
华山之巅论剑完毕,杨过轻轻挥动衣袖,牵着小龙女的手,与神雕一同缓缓下山,此后对尘世纷扰不再过问。
此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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